周慧茹做完手术,需要静养一个月。
刘美云不用回部队,照顾她完全不是问题。
可陆长征得回一趟京城,他假期剩得不多,要先回京城见一见老爷子,然后再去新驻地报道,等那头都安排好了,才能回来接刘美云去部队随军。
打结婚证也得等到陆长征从部队回来以后。
沪市火车站。
陆长征依依不舍的和刘美云道别。
“美云,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接你。”
“知道了,这话你都说几遍了。” 刘美云朝他挥了挥手,再不上车,火车都要开走了。
鸣笛声刺耳,陆长征没有从刘美云脸上看到一点不舍,心里还有点失落。
“快上车吧,你早点回去办完事来接我,咱们还能早点见面。”
陆长征听了刘美云话,觉得特别有道理,心里那点小失落很快消散,也不磨磨唧唧了,紧紧抱了她一下,转头就跨上回京城的火车。
直到火车的最后一截车厢消失在眼前,刘美云才离开车站。
出了火车站,又坐上公共汽车,在沪市转了一圈。
陆长征一走,周慧茹也在家躺着,她空下来的时间很多,自然就该想着怎么趁这一个月,搞钱搞票。
倒卖粮食、布匹、卷烟、中药材、还有票证,小打小闹能赚多少钱先不说,她就一个人,要担的风险很大,万一倒霉被抓住了,得不偿失。
她得想法子另辟蹊径,找一条能短时间赚快钱,风险还没那么大的买卖。
想了半天,就在汽车路过南京路“友谊商店”的时候,刘美云脑子里突然才有一个主意。
她先下车在友谊商店门口转了一圈。
这时候的友谊商店,对国人来说还很神秘,里边只对外宾、国际海员,还有华侨开放,她这样的,是进不去的。
不过,刘美云本来也没打算进去,就只是在附近转转先踩个点。
蹲了一会儿,陆续看到几个老外进出友谊商店,刘美云心里有了点儿底以后,她就坐车先回家了。
等到第二天,把家里安排好,她这才悠闲的往大街上走去。
来到上次路上遇到几个人,明显是搞投机倒把的那条巷子,刘美云把头上的雷锋帽又往严实了一拢,遮住大半边脸,只漏出一双眼睛。
为了保险,她出门前还用木炭给自己描了眉,尽往难看了整。
刘美云在巷子里转悠了半天,老远看到几个人匆匆忙忙的从一座院子里出来,她估摸着八九不离十就是这儿了。
走过去敲门,好半天里边才有一道不耐烦的男声传来:“谁呀?”
刘美云思索了几秒,也不知道他们的敲门暗号,想了几秒,干脆道:“刚才有人从你们这儿出去,身上掉了包东西,你们还要不要?”
又等了好半天,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人打着哈欠出现在门口,看见门口只站了个小姑娘,他神色松了松,懒洋洋问:“掉啥了?”
“这位大哥,我能不能进去再说?”刘美云压着嗓子,朝人客客气气问。
男人一愣,盯着刘美云打量,遗憾的是,小姑娘的雷锋帽都快把脸遮全乎了,男人啥也没看出来,不过露在外头的那双眼睛倒是挺好看的,前提是忽略那两根像毛虫一样的火柴眉。
“你胆儿真肥,一个姑娘家,就敢随便进男人院子。”
她一个姑娘家都不怕,自己一个单身汉,又有什么好顾忌的,男人打开门,把刘美云放进去。
“大哥,我是来找你买东西的。” 刘美云开门见山。
男人脚步一顿,看着刘美云,并不接话。
刘美云知道,干这行得格外谨慎,男人这院子应该只是一个联络点,他们背后肯定有一个管理严格黑、市交易市场。
和隐藏在沪市偏僻巷子里的那些黑、市不同,这种形成一定规模的黑市,多半都是有点门路的,消息灵通,层层把控,只要后院儿不起火,安全系数肯定比走街串巷纯碰运气那种,要高得多,而且最关键的是,找货也更方便。
“你放心,我真是真心实意想找你买东西。前不久,我就看见从你这儿跑出去几个人,我要是想举报,那会儿就早举报了。”
男人半信半疑,但看刘美云也的确不像是要来砸场子的,他皱眉问:“你要买什么?”
“老物件,有吗?” 刘美云试探问了句。
话音刚落,果然看见男人变了脸色。
粮食、烟酒、布匹、票证,这些都有人找上门来买,但这还是头一回,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有人不怕死的要这些东西,还是一个小姑娘。
“这东西不好弄,太打眼,你钟意什么可以跟我说一声,要是收上来了,我再通知你。”
刘美云跑销售那么多年,要听不出男人话里的敷衍,那她在这行就白干了。
“大哥,真的没有,假的也行,就当帮我个忙行不行。”
男人一听,来兴趣了,“你要假的干什么?”
他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买古董,专要假货的,这姑娘怕不是脑子有啥毛病吧?
“这个你就别管了,真的不好搞,假的应该没那么难吧?大哥,你帮个忙,价钱好商量。”
刘美云从始至终就没想要买真货,开玩笑,拿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贱卖给老外,那她不是白活了这么两世了吗?
但要是假货,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她相信自己的十几年的销售功底,就算假的,她也能给老外忽悠成真的。
而且,用假古董坑老外的钱,刘美云那是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早年间,他们从这片土地上掳走的好东西可不少。
男人看她说话正常,也不像是个脑子有毛病的,就将信将疑的问了一嘴,“你要啥样的?”
刘美云认真想了想,太大件的肯定不能要,太劣质粗糙的也不行,人老外好忽悠,却不代表就是个傻的,半响后,她道:“要小件的,材质好一点,首饰、杯子、碗啥的都行,字画也可以,但有一点,必须得是假的!”
刘美云对古董可是一窍不通,她不怕货假,就怕一不小心,里边给掺了真的进去。
以前不就老听说,农村老太太把老祖宗留下的宝贝,当饲料碗用了好些年,还有人几块钱买了个价值几千万的古董花瓶......但凡她要是有能辨真假那本事,她肯定也给自己淘一两件回去放着,可她啥也不懂,全凭人家一张嘴说啥是啥,而且以后随军,她得长年累月呆在部队,淘这些玩意儿也不好保存,干脆就歇了那心思。
术业有专攻,她还是老实本分的干她的销售!
“字画也行?” 男人瞧她说得有模有样的,想到自己手里正好有能满足小姑娘要求的,就松口问她。
“只要是假的就行”刘美云点头。
字画这东西虽然揣身上不太方便,可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它不好辨真假啊,而且还好忽悠!
男人看她一再强调只要假货,嘴角抽了抽,“跟我过来”
刘美云跟着男人走进一间灶房,里边乱糟糟的,到处堆满干草柴禾,灶台上架着一口大锅,上面积满灰尘,一看就是没人开火的样子。
男人走过去,把那口大铁锅端开,从灶洞里搬出个灰扑扑的木头箱子打开。
刘美云站远了些,等灰尘都散开,才走过去一瞧,只见里边堆了几幅卷轴,和一些零星的小物件,不过看着好像都是些逗孩子玩的,她随手一扒拉,有木头枪、子、弹哨、风车,还有竹编的蛐蛐儿......拿这些去忽悠老外,她怕是唾沫星子都说干了,也坑不了几个钱。
没抱多大希望的,又抽出其中一卷画轴,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副完整的水墨画,高山流水,飞禽走兽,刘美云辨别不了古董,更欣赏不了艺术,她作为一个外行人,只是觉得这幅画画得挺好看,最底下还有似模似样的红印章。
刘美云仔细辨认了一番,印章上雕刻人名,好像是“姚必之”。
又打开其他几幅卷轴,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不过内容不拘于山水画,农家日常、十二生肖、闺中妇人,题材丰富得很,画画的人出不出名她不知道,画得都很好看就是了。
“这真不是古董吧?” 刘美云小心谨慎,她真怕因为自己的眼瞎,把哪位老先生的大作,给倒腾到老外那去了。
男人被她这副执着于买假古董的样子给逗笑了,指着画卷上的印章就道:“姚必之,原名姚二狗,从小被卖到富人家当陪读,和人老爷交情好,进学堂跟着读书作画,这些都是他平时练笔画的。还有你手里拿着的那副,底下有个小孩儿巴掌印,看到没,那是我印上去的,姚必之是我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