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澄缓缓地睁开眼睛。
脸上的露水带给他冰凉的触感,天空灰蒙蒙的,清新而潮湿的空气吸入鼻中,赵澄判断出这是黎明时的清晨。
叽叽喳喳。
鸟叫声将赵澄彻底唤醒,他下意识的晃了晃脑袋,然后坐起来。
一张被褥从胸口滑下。
“大公子,睡得可好?”
听见这耳熟、明显上了年纪的声音,赵澄连人都没有看到,便马上破口大骂道:“廉忠义你个老狐狸,你阴我!”
“大公子火气这么大,老夫还是先撤吧。”
“你敢?!”
赵澄几乎是弹跳着站起来,环顾四周,没看到廉忠义的身影,倒是看到杨桃枝正朝倒下的人一个个走去,往每个人的嘴鼻上放置打湿的布块。
“这些人快醒了,老夫还是出来和大公子你见一面吧。”
言毕,离赵澄十步外的一棵树干后,走出来三个人。
前面那人老态明显,眉毛花白,但笑容可掬,精气神尚佳,留着山羊胡,一副羽扇纶巾的打扮,身后则是跟着两个黑甲长枪的右相府兵。
赵澄扬起拳头就跑了过去。
廉忠义赶紧抬起羽扇挡住,道:“和老夫无关,都是右相吩咐的。”
“老头果然没事!”
赵澄欣喜大于郁闷,朝廉忠义身后望去,问道:“他人呢?”
“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刺杀,右相受了点伤,正在山上修养。”
“快带我去见他。”
廉忠义和两府兵都没动。
赵澄眼睛瞪得老大,道:“啥意思?”
廉忠义朝杨桃枝看去,道:“桃枝,这小子有点拧,你动作稍微慢一些。”
“知道。”杨桃枝回应。
“好啊!姐,你们一伙的!”
廉忠义立马挽住抱怨的赵澄,带着他往一旁的树丛走,同时道:“大公子,右相你就别见了,不方便。”
赵澄顿时愣住,道:“死了?”
“你什么破脑子!”廉忠义立马用羽扇敲赵澄脑袋。
“那有啥不方便的?”
刚问完,赵澄突然反应过来,道:“山上还有一波人就是你们!羊门七将被你们弄死的?”
廉忠义朝身后扫了一眼,用羽扇拦在嘴前,道:“右相府兵被裁撤后,有些老兵已无法从军,又没别的谋生能力,生活过得很惨淡。右相知道这些人的状况后,不忍心放任不管,就把他们安顿在这里了。”
“这陵山嘛,就是个三不管的地带,他们又在陵山高处,只要行迹隐蔽,不会被人发觉。”
闻言,赵澄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道:“有多少人?”
“嗯……三百。”
“到底?”
“五百!”
“到底?”
“真是五百!!”
“五百人!难道老头就这么一直养着他们?”
“就知道瞒不过你。”
廉忠义用脚掌踩了踩地面,压低声音道:“这陵山有铁矿,这五百人平日的工作就是挖矿。”
“卧槽!”
赵澄本能的骂出前世今生的国粹,惊道:“折腾半天,原来这铁矿就是我们家在挖!”
廉忠义也惊道:“你也发现这有铁矿了?”
“我就是为这个才来的!”赵澄咳了两声,又补充道:“当然,主要是为了找老头!”
“右相不在,没必要补这一句。”
“萧家那些来堪舆的人,是被你给做了吧?”
廉忠义点点头,道:“原来是萧家的人。一介商贾而已,难怪人不见了也没有后续动作。”
赵澄朝人群中躺着的萧洛风指去,道:“萧家大公子可不是商贾,他是青东城守尉,要是有心追查铁矿的事,完全可以动用青东城的驻军资源。”
廉忠义朝身后两府兵使了个眼色。
两府兵顿时抬起长枪朝萧洛风走去。
“神经病啊!”赵澄大骂道:“给我站住!”
两府兵根本就不听赵澄的,赵澄怒道:“廉先生!”
“好了好了,这是大公子,他的话得听。”
廉忠义扬了扬羽扇,两府兵这才走回来。
赵澄瞪了廉忠义一眼,道:“私养府兵,私开铁矿,哪一项都是死罪。你个老狐狸,你和我爹到底打什么主意?”
“大公子此言差矣。”
廉忠义娓娓道来:“说到私养府兵和私开铁矿,往大了不说,就咱靖国子爵以上公爵以下,就连有些中郎将私养的私兵都远超朝廷规定的上限。而这些人,如果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发现铁矿,你觉得他们不会想尽办法私自开采?”
“至于我和右相打什么主意?”
“那断然是没有的。”
“事情就如我说的那样,老兄弟有困难不能不管,他们跟了右相半辈子,在凶险重重的战场上都活下来了,右相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生活逼死。”
见廉忠义那义正严词的样子,赵澄无力反驳,也不想反驳。
换作是他,也不可能不管这些老兵。
只是他没想到,父亲赵欢居然敢冒这样的险,做风险这般大的事!
在外人眼里,赵欢文成武就,文能做丞相,武能当大将军,而无论是文是武,都围绕着一个稳字。
尤其是领兵作战的风格,从来都是以坚守为主,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率绝不主动出击。
故此,他曾经还有个‘大靖第一守城将军’的称号。
而在赵澄这些家人眼里,赵欢就是个又怂又苟的老头,毫不夸张的说,他为人处世比右相府扫地的都要低调,秉承夹着尾巴做人的原则。
无论在朝在野,受了委屈通常都是自己嚼碎了往下咽。
而家里人更知道,堂堂右相府虽然叫右相府,但府中最有话语权的人其实是赵澄他娘。
“我明白了。”
赵澄理了理思路,道:“把他们全部迷晕,就是怕藏在陵山的五百府兵暴露。”
廉忠义点头:“对的。”
“那你让人把我打晕干嘛?”
“这迷药是府上秘制的,右相府的食谱里有迷药的成份,你和桃枝早就免疫了。迷不晕你,就只有打晕了。”
“那赵五呢?”
“他也是被打晕的。”
“我问的是这个吗??!”
赵澄怒喝道:“我是问为什么要把我和赵五打晕?!”
廉忠义叹息一声,一副关切的模样,道:“桃枝是宗师,几天几夜不睡觉也没事。但你和赵五不同,这些天你们都累坏了,没好好休息,老夫实在是心疼你们,就让你们好好的睡一觉。”
闻言,赵澄的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
“这种谎话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我算是看明白了,全右相府最不要脸的就是你这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