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德沃,你想要干什么!”
邓布利多隔着火墙,向格林德沃大声问道。
“哦,阿不思,好久不见,”格林德沃彬彬有礼地弯腰鞠躬,视周边用魔杖指着他的巫师若无物,他扭头望向空中的瑰丽景致,叹息道,“我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阿不思。”
“什么?”
“我竟然能够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你们,不得不说,这真是让人感到……沉醉。”
“我建议你把我们从你所说的‘你们’里摘出去,”那个暴脾气的老男巫不满地说道,“格林德沃,我们和美国魔法国会的傻子可不是一伙儿的。”
“我明白,”格林德沃点点头,“这就是你们现在还能够健康地站在这里品头论足的原因。”
“但是你现在又是站在什么立场——”
“嘘——”
格林德沃用左手食指抵住嘴唇,打断了邓布利多的质询,在各国巫师领导的注视下,他握着魔杖的右手如乐队指挥一般高抬,仿佛又回到了三强争霸赛舞会的中心舞台上扮演鲍勃·鲍伊的时刻。
而那不安分的火焰中传来的阵阵爆响如同一场轰击着耳膜的重金属摇滚乐一般,取代了空中的狂风呼啸之声。乐队的成员——环绕着人群的蓝色火焰在他的指挥下猛烈膨胀起来,火焰中隐约显现出一张张讥讽狂妄的抽象面孔,正如傲立人群中的他本人一般。
蓝色的厉火迸发出更加惊人的热浪,甚至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起来,焰心的周边被渲染上一层淡淡的红色,紧接着,红色迅速蔓延,竟将厉火铸成的围墙染成了紫罗兰般优雅的淡紫色。
邓不利多用袖子掩住面门,后退两步,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美丽的火焰中蕴含着远超认知的热量,那些一同前来的位高权重的巫师们也在厉火的威胁下连连后退,之前在伍尔沃兹大楼怒斥杰克森议长的女巫惊讶地说道:“这是厉火……吗?”
“它比我想象中的暴烈很多,看样子格林德沃的火焰更强大了。”
邓布利多迅速挥动魔杖,四面碧蓝色的水墙出现在身边的巫师周围,清凉的湿意很快替他们驱散了蔓延而来的灼气,尽管厉火并没有接触水墙,但仅仅是周遭扭曲的空气也让水墙不断地滋滋冒出蒸汽,邓布利多一行人的视野很快被氤氲的水汽覆盖,丝毫没有注意到天空的缝隙洒落的迷失雾已经将他们笼罩在内。
在格林德沃的操纵下,淡紫色的厉火顺着邓布利多制造的水墙攀附而上,如同藤曼一般结下了一层鸟笼般精致的外壳,粗大的火柱渐渐变得凝实,随着穹顶的搭建完成,一座紫色的、斗兽场般的、由火焰筑成的建筑耸立在旷野中。
“这是……公审的法庭。”
邓布利多眯起眼睛,记忆回到了挪威的森林中。
“没错,阿不思,对于审判来说,这种建筑无疑是最适合的,”格林德沃笑了笑,放下魔杖,闲庭信步地穿越美国巫师,穿越火墙,穿越水幕,走入了这座和邓布利多公审现场几乎一模一样的建筑,站到他的身边,享受着观看着空中愈发凝实的天光,“在那场审判中,我从威森加摩的判决中看到了他们对正义的独特理解,就是不知道今天,是否会有更普世的正义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呢?”
邓布利多的目光越过水和火,凝固在光柱中央的纳尔逊和汤姆身上,他凑近格林德沃,小声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这样会毁掉他们的!”
“压抑才会毁掉一个人,阿不思,”格林德沃摇摇头,“拭目以待吧,我对你学生们的信心可比你充分太多了。”
邓布利多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骤起的迷失雾遮盖了他的视线,下一秒,在氤氲的雾气中,一道由云朵般的铁轨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他低下头望向双手,明白了此刻自己正身处迷离幻境之中。
“呜……”
汽笛声从他们身后的远方传来,众人纷纷扭过头,一列喷着漂亮红漆的列车正喷吐着蒸汽,顺着铁轨疾驰而来,轮毂划过铆接的缝隙,传来富有节奏感的撞击声,与火焰爆裂的声音相映成趣。
在铁轨出现的瞬间,汤姆和纳尔逊垂下手,默默地走到一边,生与死之地的大门已经打开,他们与圣器的任务完成了。
“人永远不能替他人做出任何决定,不管是原谅还是复仇。”
纳尔逊重复着魂灵的嘱托,半跪在地,和汤姆一起,将老魔杖倒转插进纯白的地面,又将手中的戒指捋下,仔细地套在了魔杖上。
“他们在干什么?”
邓布利多强压下紧张,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格林德沃用厉火筑成的建筑变大了好几倍,简直就是把挪威的斗兽场挪进了迷离幻境之中,邓布利多和他坐在前排,铁轨从头顶穿过,那些被厉火牢笼锁住的美国巫师此刻正迷茫地待在斗兽场的中央,被紫色火焰凝成的绳索束缚,以最屈辱的姿态跪在地上。
高耸的罗马柱上雕刻着人类的记忆,围绕建筑一圈讲述着从出生到死亡的故事,白色的火把插在柱子上,蓝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将这里照得比白天还亮。
星星点点的光点悬浮在半空中,宛若候车的乘客。
格林德沃挑了挑眉毛,在进入这座斗兽场的瞬间,他失去了对厉火的控制,生怕厉火不受控地造成破坏的他本想施展魔法夺回控制权,可在外界焚烧一切的火焰此刻竟安分地如同一根真正的绳索一般,宁静而恬淡。
“看样子他们还差最后一件圣器,没想到吧,我们追求的东西竟然真的有如此威力,”格林德沃饶有兴趣地望向审判席前方的纳尔逊和汤姆,这座建筑太大了,足足能坐下万人的斗兽场只有算上圣徒在内的寥寥百人,空旷得令人寂寞,漆黑的老魔杖套着戒指插在审判席上,复活石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我现在算是真正相信我的姑婆了。”
“呜……”
汽笛声越来越大,轮轴的响动如同密集而又杂乱的鼓点,又仿佛心跳声,终于,白色的阴影从头顶洒下,列车停在了斗兽场的上空,纳尔逊背后的银辉也顺着他的胳膊爬上了手臂,缠在了镶嵌着复活石的戒指上。
“轰!”
疾风骤起,缠绕在老魔杖顶端的隐形衣如同旗帜般高高扬起,在纳尔逊的面前展开一片星空。
眩晕感向在场的所有巫师袭来,等到他们再次睁开眼睛,耳边顿时响起了闹市般的窃窃私语声。
光点们消失了,也没有消失。
邓布利多向另一边望去,只见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老头,他精神矍铄,脸上挂着这个年龄家庭美满、生活幸福的男人应有的微笑,尽管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绿衣服,头顶戴着一顶风吹日晒的邮差帽,他向邓布利多伸出手,笑着打招呼。
“您好,邓布利多先生,我叫伦纳德,是一个邮差。”
邓布利多强忍着心中的困惑有惊讶,侧过身,握住了老人的手。
这只手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它温暖、干燥、布满老茧,简直就像……不,简直就是一只再正常不过的手。
“让您见笑了,邓布利多先生,”老人憨笑着挠了挠头,“衣衫不整地和您握手,不过我的行李箱里有一整套高级的西装,是我女儿帮我买的,花了四十多美元呢!”
邓布利多僵硬地握着他的手,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自豪地拍了拍胸脯,又落寞地低下头,“我应该听她的话的,老是想着省到正式的场合穿,还想着留给女婿,搞得现在没机会穿了。”
邓布利多感受到老人的手传来的重量,他将另一只手覆上,用力地拍了拍。
他茫然地望向四周,此刻他们周围的看台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足足多出了一千多人,可明明能够容纳万人的场馆此刻却显得拥挤逼仄,沉重不堪。
纳尔逊和汤姆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分别坐在法官高背椅两边的书记员座位上,夹着空置的椅子,面无表情地望着脚下被缚的被告们。
属于法官的高背椅上空无一人,但透过隐形衣偶尔洒落的星辉,却仿佛有数不清的人坐在上面,又仿若一闪被帷幔掩住的石门,向凝视着它的人敞开。
一张残破的木椅出现在美国巫师们的前方,正好被刚刚抬起头的皮奎利望见,纳尔逊的声音她的耳边响起。
“瑟拉菲娜·皮奎利女士,请落座。”
“这是哪?”
皮奎利抬起头,茫然地望向周围。
“真是可笑,”格林德沃向邓布利多品头论足道,“这就是他们研究海尔波魂器想要到达的领域,可真正到了这里,她反而开始恐惧,开始困惑了。”
“事实上她应该永远都不会来到这里,除非她和我一样死了,”伦纳德在一旁说道,“不过如果她真的死了,那么也不会站到那里了。”
“哦?您懂得还不少,”格林德沃凑近一些,隔着邓布利多和老人聊了起来,“他们干了什么,当然,您如果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邓布利多打量着观众席上的众人,并没有听到两人隔着自己的谈话,那些苍白的模糊的面孔在疯狂地闪烁着,他们的灵魂似乎因为遗骸的堆积与黑魔法而混合起来,难分彼此,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面孔却逐渐变得确凿且清晰起来,交谈声越来越大,他们都在趁着前往下一站前,和这段人生做着最后的告别。
这幅故友重逢般的场景让邓布利多心生感慨,但审判席上的景色就完全不同了。
皮奎利身后的巫师们几乎都是了解此间内情的人,他们承受着观众席上无休止的谩骂,表情痛苦地如同一条蛆虫一般在地上扭动着,黑色的血液从口鼻渗出,洒落地面,将纯白的地板污染得污秽不堪。
和格林德沃聊天的老人也时不时地抬起头,冲着被告席吐一口唾沫。
皮奎利此刻倒是蛮坦然,作为一个已经退休了的前任议长,她和这儿的事本没有什么太多的关系,最多是知情,但这知情却无作为的行为无异于放纵,这本身就是一种罪孽,在短短的半天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该来的”。
“我记着她以前还是个称得上义薄云天的家伙,”格林德沃感叹道,“当初就是她在美国把我逮进了监狱,那时候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黑美人,只是有点儿盛气凌人。”
“没有人比你更盛气凌人了,盖勒特,”邓布利多安心地坐好,在看到纳尔逊和汤姆并没有任何一人坐上审判席时,他悬起的心总算放下了,和前来这里的绝大多数巫师不同,他当然也关心魂器,也关心世界的危机,也关心那些无辜的死难者,但他最关心的还是他学生的安危,生怕他们卷进什么难以结局的事情,成为众矢之的的,想到这里,他长舒一口气,“还好,他们没有意气用事,这对于所有人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邓布利多先生,”伦纳德不悦地问道,“他们是我见过最高尚的人,不过我赞同您的最后一句话。”
“抱歉。”
“叮——”
老魔杖上的戒指撞击魔杖,发出清脆的响声,皮奎利失了魂般地站了起来,坐到了面前的木凳上。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下一秒,观众席上的一千多位即将前往下一站的旅人齐刷刷地挺直腰背,开口说道。
“开庭!”
整齐而又强劲的声音组合在一起,回荡在空中,如同黄钟大吕般威严肃穆,也如同法槌敲击一般震撼人心。
头顶的火车激昂着振奋人心的鼓点,在这片容不得半点杂色的纯白中,一场死者对生者的审判开始了。
时间缓缓流逝,所有人都肃穆地坐在原地,只有按动快门的声响成为了唯一的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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