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已经等了好一会,饭也没吃,就等着齐熵过来一起用饭。
饭菜也是特地为齐熵准备的,比平时要丰盛不少。
只不过左等右等人都还不到,饭菜也热了两回了。
听到差役过来回报,说是齐熵到了,让下人把饭菜准备好,自己也坐下了,等着齐熵过来。
齐熵下了马车之后,整个人难受的谁都不想搭理,所以直接跟在领路的差役后面,准备早点坐下休息。
谁知走了两步却发现身后的跟屁虫没了。
转过头去,就看到三郎还站在刚才的原地,背对着他们,没有动。
脑袋低垂着,肩膀微微缩着,一副很可怜的模样。
齐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转过身,走到三郎面前,“站在这里做什么,不走吗?”
三郎抬头,抿唇看着齐熵,干净的眼神带着控诉与委屈,“三丫,不让扶。”
齐熵扶额,就因为没让他扶着下马车,所以这人就生气了?
“行,下回我注意,一定让你扶,行吗?”齐熵表情认真道。
跟三郎,不能态度敷衍玩笑,不然他会更难搞。
齐熵认真的态度让三郎总算恢复了一张笑脸,重重点头“嗯”。
这才跟着齐熵进去。
齐二郎全程看着齐熵哄三郎的样子,一句话也没说。
总觉得这个样子的齐熵,跟他那日在厨房见到的齐熵完全不同。
而且他莫名有种感觉,齐熵一点都不适合哄人。
进了县衙,齐熵很是随意的抬手跟县太爷打了声招呼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三郎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就跟着齐熵站在了她旁边。
只有齐二郎,对着县太爷规规矩矩的行礼。
看着这个面生的书生,县太爷也没多说什么,只笑看着齐熵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道:“年轻人怎么晕车如此厉害?日后坐马车的次数怕是还很多,需多练练才好啊。”
齐熵直接对着房顶翻了个大白眼,“晕车跟年纪有什么关系?”
那是这具身体的锅,可不是她齐熵的原因。
“对了,他是我二伯的儿子,说想考司法官,对判案有兴趣,我就把人带过来了。”齐熵随手指了下齐二郎,还是有些有气无力地道。
县太爷见齐熵这幅样子,怕是还得歇息一会,就招呼齐二郎坐下聊。
知道他们肯定还没吃饭,让人拨了些菜出来,给齐熵和三郎温着,然后就与齐二郎边说边吃了起来。
齐二郎不是第一次见县太爷,但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跟县太爷交谈。
进士出身,又为官十几年,这样的学识与见识,都是书院里的夫子不能相比的。
齐二郎很珍惜这样的机会,所以很恭敬的听县太爷说话,偶尔也会说一些自己的见解。
两人在这边聊得开心,齐熵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还是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把她吵醒的。
揉了揉额头,看向三郎,“饿了怎么不叫我?”
三郎摇头,面色严肃道:“三丫累,睡觉,休息。”
“走吧,吃饭。”
县太爷和齐二郎此时已经吃得差不多,两人正准备去前头的衙门。
见到齐熵起来,县太爷很亲切的问她好点了没有。
“我没事了,不过有点饿了。”齐熵抬手摸了摸肚子道。
县太爷闻言忙招呼下人把饭菜送上来。
“三丫你先在这里吃着,我去前头衙门了,有事你就叫外面的人去帮你办。”交代好了之后,县太爷这才带着齐二郎走了。
县衙里精心准备的饭菜比起齐家的家常菜来说味道自然要更好一些。
只不过齐熵在这边一直都没什么食欲,吃的也不算多。
桌上的饭菜大多都进了三郎的肚子。
撑着下巴看着三郎大快朵颐的样子,唇角挂着淡笑。
虽然自己没食欲,但看着三郎吃的这么开心,她还是挺高兴的。
“好吃吗?”将手帕递给三郎擦嘴,齐熵随口问了一句。
“嗯,好吃!这个,最好吃。”三郎指着一道鲜嫩的蘑菇汤道。
齐熵扫了一眼,有些好笑。
这是心心念念的蘑菇汤终于吃到了,所以很开心吗?
“嗯,下次再让厨房做给你吃。”
齐熵说完领着三郎问给他们安置的屋子在哪里,准备去睡个午觉。
三郎是一直都有睡午觉的习惯的。
而这县衙又是个陌生环境,若放任三郎自己一个人,他怕是会觉得很不安。
外面站着伺候的人并不是县衙的差役,而是县太爷自家带来的,领着二人直接去了县太爷他们住的院子的后面那座抱厦。
经过内院的时候,齐熵还带着三郎进去给县太爷夫人打了个招呼。
先前那个见过他们的小丫头,今日再见还挺热情,直接带着他们进了县太爷夫人的屋子。
三月的天气虽然热起来了,但比起盛夏来说,毕竟不过春末夏初。
那夫人坐在碧纱橱内正绣花,低眉敛目,身姿优雅。
是齐熵来到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出身的官家夫人。
“夫人。”齐熵笑着拱手道。
三郎跟着齐熵有样学样,也拱了拱手,却没有说话,只抬头看着那位夫人,脸上有些好奇。
齐熵还是头一回见三郎对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产生好奇的情绪,看了他两眼,眼神闪了闪。
那位县太爷夫人见到二人过来,放下手中的东西,温婉笑着,语气轻柔和蔼道:“你们就是三丫和三郎吧,快过来坐。”
又让丫鬟去拿点心过来。
“夫人不必忙活了,今天过来就是给您打个招呼,等过两日有时间了再来看您。”齐熵笑道。
县太爷夫人很上道,对于齐熵的话并没有多问一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等丫鬟把点心拿过来再走。
“上回太爷下衙之后说是你和这孩子还挺喜欢吃那点心的,今日听说你们要过来,我就让厨房那边又准备了些。本就是给你们准备的,所以你们也不用跟我客气。”县太爷夫人说话温温柔柔的,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齐熵听着她的声音,甚至有种心情都放松下来了的感觉。
也没再拒绝,“那就有劳夫人了。”
说完拉着三郎在圆桌边坐下。
看着桌上还未完成的绣花,齐熵随口道:“夫人是苏州人?”
县太爷夫人有些惊讶的看向齐熵,“三丫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的官话一直都说得还算不错,不是苏州人的话,很难听得出来。
三丫一个小姑娘,从未去过苏州,也没去过东京城,是怎么猜到她是苏州人的?
总不能是听老爷说的。
齐熵朝着桌上的绣花努了努嘴,“苏绣的绣法,平、齐、细、密、和、光、顺、匀,是苏绣的特点吧。”
“三丫懂刺绣?”县太爷夫人对齐熵忍不住刮目相看起来。
实在是齐熵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刺绣的样子。
“不懂,只是知道一点。”齐熵很实在的摇头。
“那你对这个可感兴趣?”这位县太爷夫人的意思,显然是想教齐熵刺绣。
齐熵可没有自虐的爱好,敬谢不敏的摇头,“不,没兴趣。”
县太爷夫人看着她这如同避洪水猛兽般的样子,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觉得这姑娘虽然胖些,但很可爱。
而且也不像丫鬟打听来的什么她在村子里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小恶霸。
这样性子的人,怎么会是恶霸呢。
“为何不学?这位是你的小郎君吧?将来你们二人过日子,自然是需要你为夫君缝补衣裳的,若是不会这些活计,那岂不是要被旁人笑话了。”县太爷夫人笑着逗齐熵道。
“衣裳只要没坏,那就能继续穿,坏了就买新的,再不济,不是还有专门的绣娘?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叫各司其职。”齐熵一脸正经道。
好像她学会刺绣缝补衣服那就是抢了人家绣娘的活计一样。
县太爷夫人还从未遇到这样想法的女子,脸上笑意更甚。
觉得齐熵真的很有意思。
只可惜,小姑娘已经有了夫郎了,不然说不准还能拐到自己家来,给自己做儿媳妇。
齐熵当然不知道县太爷夫人心中所想,不然怕是要绕着这位夫人走了。
“你说得倒也没错。只要有银子,请绣娘,买成衣,这些都没什么不能办的。”县太爷夫人笑道。
她身上穿的就是上好的杭绸,颜色虽然素雅,但绣花却不俗,也不知是自己绣的,还是请的绣娘绣的。
整件衣裳下来,说不定得十几两银子。
一看就知道家里挺有钱。
不是县太爷工资高的那种有钱,而是她自己本身就是有钱人家出身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丫鬟就端着点心过来了。
齐熵遂与县太爷夫人告辞。
点心让三郎自己端着,齐熵慢悠悠在前头走着。
“夫人,方才我在外头都听见您的笑声了,您这么喜欢那位三丫姑娘呀?”叫青娘的小丫鬟送完齐熵他们回来后道。
“她与我见过的小姑娘都不太一样,确实很有趣。”县太爷夫人道。
“是吗,青娘每次只要一看见她,就觉得一个女子,怎么会把自己养成这样呢?农村人家不是很多人都还吃不饱穿不暖吗?”
“话虽如此,但也有富足些的家庭。想必三丫家里的长辈们很疼爱她,所以便也由着她吃了。”县太爷夫人缓缓道。
那青娘却又道:“还是很奇怪呀,一般的人家,若是真的为了女儿好,又怎会如此不顾及女子的身材,这样怎么好找夫婿呀?”
县太爷夫人却只笑了笑没有说话,吩咐青娘去拿一串红线来。
她绣花的红线用完了。
青娘被这一打岔,也就想不起这个问题来了。
而回了屋子的齐熵和三郎二人,因是陌生环境,两人倒都有些不习惯。
三郎在床上躺了好一会,也没有睡意。
但他睡觉规矩,即便睡不着,也不会像齐熵这样动来动去。
过了好一会,齐熵实在觉得难以入睡,干脆坐起身,翻了本书出来看。
看了一会之后,逐渐有了点睡意,齐熵就歪着头,这么靠着床头睡着了。
而躺在床上闭着双眼的三郎,却在齐熵呼吸变化的那一瞬间就睁开了双眼。
眼神清澈,哪有半分睡着的迹象。
他轻手轻脚的坐起身,也不睡觉,就这样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望着齐熵。
齐熵那张脸长得又不好看,特别是睡着的时候,那个姿势更加难以入眼。
但三郎却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脸上笑盈盈的,也不觉得累。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齐熵睡醒了。
三郎才刚睡下一会,整个人歪斜在床上,姿势很是奇怪。
齐熵下床后换了衣服,看了看床上的三郎,写了张字条放在桌上就让人带着她去了前面的衙门。
“齐三姑娘,请进。”齐熵直接被人带到了县衙的卷宗室。
这里面放着历任县太爷遗留下来的未解决的案件。
一共上千件。
要整理起来,绝对是一件很费时费力的事情。
况且有些案子已经过去二三十年,即便他们想帮着破案,也不一定能找到报案人了。
所以整理案件除了要将最近十年的案件理出来以外,还要根据案件发生时间从早到晚进行排序。
排完序之后再分门别类。
分完类再从最早的案件开始进行甄别,看哪些是可以直接封存,不必再进行处理的。
齐二郎已经坐在里面整理了。
齐熵进来的时候,他面前堆满了卷宗。
那些卷宗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打理过了,上面满是灰尘。
齐二郎脸上还围着个手帕遮住口鼻。
齐熵进去之后,灰尘扑鼻,抬手扇了扇,皱眉不已。
这样怎么干活?
她转身就往外走。
齐二郎正以为齐熵是来帮他的,还挺高兴,也想将自己看到的卷宗跟齐熵商讨一番,谁知她人都还没走进来,就直接出去了。
“三丫,你去哪儿?”
“我去弄口罩。”
“口罩?”齐二郎愣神的功夫,齐熵已经往内院走去了。
“县太爷夫人在里面吗?”齐熵问站在门口的丫鬟道。
站在门口的两个丫鬟,一个叫珍娘,一个叫玉娘,是县太爷夫人面前做些粗活的丫鬟。
青娘和婉娘则是紧身伺候的贴身丫鬟。
两人朝着齐熵福了福身子,左边的珍娘道:“回齐姑娘的话,夫人在的。不过此时县丞夫人正在里头做客,还请齐姑娘稍待,我进去通禀一声。”
齐熵听到有客人,挑了挑眉道:“那算了,等你们夫人的客人走了,我再过来。”
言罢便离开了。
来得潇洒,走得也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