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这里是后宫，而傀儡飞向的地方是朝堂。
一张纸折的蝴蝶向楚昭飞来，在她身边展开化成了一张传讯符，楚昭一边追赶一边将展开的符纸夹于两指之间点燃，周茗书急切的声音从火光传来。
“控制着这小子的咒术突然中断，定魂刃被转移，现在恐怕在施咒的那个女人身上。门要开了！”
“可有什么阻止的方法！”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楚昭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就在她以为通讯的术法已经中断的时候，周茗书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
“这个门和周家旧址的不一样。第一次开启的门，只有一个方法能够强行关闭。”
传讯符那头静默了片刻。
周茗书艰难道：“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者，或者，元婴级别以上的强者献祭。”
楚昭大脑一片空白。
眼下，在这皇宫中，实力达到元婴级别以上的修者，恐怕只有她自己。
她已经追着余妃到了朝堂外面，燃着的傀儡撞破门扇，有人身上着了火，惊叫着从里面奔逃出来。
“楚昭，”传讯符尚未燃烬，另一边很静，周茗书的声音平静地传来，“这件事本与你无关。”
楚昭手脚麻木，听到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声。
的确，她的任务只是确保小皇子的平安，如今定魂刃转移，他已经安全。
可如果任凭一扇失控的鬼门开在这里——
开在朝堂之上。
开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
几个护卫合力将傀儡打出朝堂，不顾燃着的烈火吞噬着自身，用血肉之躯死死控制住傀儡，武官搀扶着些年迈的老臣趁机转移。
阴云滚滚压来，分明是白昼，此时整个皇宫却宛若夜幕降临。
护卫的生命力被傀儡吸取，傀儡周身的火此时转变为蓝色。
楚昭没有回话。
传讯符燃烧殆尽，周茗书惊慌的呼喊从传讯符中传出又被截断。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皇宫内变成了人间炼狱。
没有时间了。
眼见着傀儡失去控制，又要四处活动，楚昭甚至来不及犹豫，身体先想法一步冲了出去，死死抱住了挣扎着的傀儡。
虽然是蓝色的火，但温度极高，楚昭的衣服瞬间被点着。
她将一直压制着的修为尽数放开，登时天雷滚滚。
献祭，具体该怎么做来着？
思绪纷乱，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楚昭明明还有很多话要讲，很多事情没有做，可却一个都没来得及实现。
楚昭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
她茫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笑脸。
是郑夫人。
“傻孩子，献祭可不是你这么个献法。”
楚昭一下子慌了，顾不上思考郑夫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何时追上来的，她和周茗书的话又被听去了多少。
她张口想要告诉郑夫人这里很危险，让她赶快离开，可她的身子已经太过僵硬，口中呛入烟灰，发不出任何声音。
变故发生得太快，肩上传来巨大的力道将楚昭与傀儡分开，郑斐辰代替楚昭控制住了余妃。
与楚昭不同的是，从郑夫人的身上燃起了明亮又温和的火焰，一点点包裹住那象征死寂的蓝。
“你说巧不巧，我正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又恰好会献祭的法子。”
楚昭怔在原地。
“我是郑家长女不假，但也是送到陛下身边的死士，为的就是防止有这么一天类似的事情发生。”
郑夫人看向半燃的大殿：“在这里的人，都是国之栋梁。小小的殿堂，却容纳了整个天下。百姓的未来就在这里，所以只有这里，绝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楚昭说不出一句话，试图从郑夫人的眼中看出哪怕一丝动摇，哪怕只有一丝，她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将她活着带回去。
可是并没有。
郑夫人的眼中只有坚定和面对消亡的无畏与坦然。
郑家世代追随皇室，有人死在边疆，有人命绝于官场。
郑家的孩子，哪怕只是女儿身，不能入朝为官亦不能上阵杀敌，为了守这太平盛世，也足以有睥睨生死的胸襟与胆量。
“清心宗的圣女，你肩负着更多，不该止步于此。回去吧，如有机会，等我儿稍微长大一点的时候，给他带个话。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为国而死，让他不要为此而悲伤。”
郑斐辰献祭化成的火很快将傀儡燃尽，阴云散去，只留在地上一把长刀。
世人只知朝堂上莫名起了火。
什么证据都没留下，更不会有人知道在那朝堂的几步之外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她失魂落魄地提着定魂，一路上没有一人拦下她。
此前她和郑夫人不过泛泛之交，那是本该深居宫中，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贵人，她深知此事解决之后不会与她再有过多的交集。
就在今天，她才刚刚知道她的名字。
郑斐辰。
萋兮斐兮，成是贝锦。
带着最美好的期待与祝福降生到这个世界上，被长辈赋予了美好的名字。
希望她能穿上最为华美缤纷的绸缎，所行之路为光明坦途，闪耀如星辰。
事实也的确如她的长辈所希望的这样。
郑斐辰进入皇宫，成为了多少人羡慕的妃子。
她坚强、温和、明理、贤淑，世间所有用来赞美女子的话语用来形容她都无比贴切。
如果没有变故，她会在将来成为贵妃、皇后、甚至是太后。
会在众人的簇拥下安然死去。
可她却把所获得的这一切抛却，将自己燃成那颗照亮他人生路的辰星。
被她救下的这些人是国之栋梁，那她呢？
郑斐辰在这段历史中又是什么身份，该用什么称谓，才能配得上她在这瞬息之间的决定，才算不枉她做出的牺牲。
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半月前还在为生病的儿子忧心，强撑着身子，想方设法为儿子寻求一条生路。
她也曾脆弱，也会有抱怨，说一不二，有自己的坚持。
她克己守礼，却不喜欢对人摆出皇室的架子，从不要求其他人遵守宫中那一套繁文缛节。
喜欢下厨，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她曾说过，让他们几个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明明就在几天前，她还笑着亲口邀请他们一起过年。
危难当前，她却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生死抉择千斤之重，她赴死的决定却下得那般轻巧。
怎么可能会没有遗憾。
她甚至都没能来得及看到自己的儿子醒过来。
不该是这样的。
郑夫人和她的儿子，不该被牵扯进这样残酷的旋涡，他们本该有不一样的未来。
-
“失败了吗。”
女人手中的人偶倏地燃起了明亮的火焰，转眼间燃烧殆尽。
她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并未被术法的失败影响太多的心情：“失败了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只是个没用的蠢女人，就算是炼成傀儡也太过脆弱。”
原先操纵着人偶的手垂下，空旷的房间响起了一串铜铃碰撞的声音。
女人推门而出，兜帽遮住她的大半张脸，只余两瓣涂了鲜血一样的红唇。
她抽出一张传讯符点燃，声音无比的慈爱：“放心，我的孩子。你很快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题外话－－－－－－
五一三天连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