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身处邻市的容恒终于结束了一天紧张忙碌的调查工作之后,才终于有时间掏出手机看了看信息。
这一看,他蓦地就睁大了眼睛,刚刚才坐在椅子上的人忽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他这一跳起来,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全都吓了一跳,神经跟着紧绷起来。
“头,是有什么情况吗?”有人问到。
容恒连忙摆了摆手,一面拨着电话,一面扭头走了出去。
来到走廊上,他的手机里正好传来一把熟悉的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容恒:“……”
虽然这种状况他早已经习以为常,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有些不能忍!
可是电话没办法接通,他也没办法飞上天去操控卫星,只能转而拨打了另一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立刻劈头盖脸地问:“沅沅回来了?”
电弧那头,慕浅听到这个问题,轻笑了一声才道:“回来了呀。”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容恒咬牙切齿地道。
“咦,沅沅没有告诉你吗?她没告诉你的话,你怎么会知道?”慕浅说。
容恒再度咬了咬牙。
告诉是告诉了,却是在下飞机之后,才给了他四个字——
我回来了。
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她人呢?是不是跟你在一起?电话为什么不通?”容恒继续接二连三地发问。
“没有啊。”慕浅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两天就是他们品牌的新品发布会了,她哪有时间搭理我啊,快要忙成陀螺了。估计是在开会或者忙其他的事情,所以没开电话吧。”
容恒听了,有些焦躁地松了松自己的领口。
“她不是也知道你忙,所以才没跟你多说吗?”慕浅说,“她回来都半天了,你到这会儿才看到她回来了的消息,换了是我,我也不敢多打扰你啊。”
容恒忍不住哼了一声,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身后忽然有急匆匆的脚步传来,随后他听到了同事紧张急促的声音:“头,有消息了,那家伙刚刚在高速路上挟持了两名人质,一路往南边逃去了!”
“草!”容恒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电话那头,慕浅一听就知道他这边事情重大,事态紧急,也不再跟他多说什么,只是道:“等你完成任务再说吧。”
说完,慕浅就抢先挂了电话。
容恒也再顾不上那头,转头就走进了办公室,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部署。
五分钟后,容恒所带的一行人便又坐上了车,一路鸣笛,疾驰着往南边驶去。
而他坐在其中一辆车副驾驶的位置,满目凝重地继续通过手机部署接下来的工作。
很久之后,他才终于从手机上抬起头,一抬眼,前方夜色之中,正有一轮皎洁饱满的圆月,缓缓升上天空。
容恒目光原本沉晦到极致,却在看见那轮满月之后,不由自主地缓和了几分。
终究是不同的。
她回来了。
此时此刻,她就身处于这轮圆月之下,和他一样。
于是,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远隔百里,却还是……多了她的味道。
……
两日后,bd首次在国内举行的品牌时装新品发布会如期举行。
这是一场属于时尚界的盛会,星光熠熠,大咖云集,国内媒体给予空前高关注度的同时,品牌还破天荒地安排了线上同步直播。
换句话说,这是一场全世界都能同时观看的一场盛会。
饶是如此,秀场内的座位依旧是各类时尚相关人士趋之若鹜的圣地。
挤挤攘攘的秀场之中,慕浅就坐在首排的位置,和容隽坐在一起,全程面带微笑地看完了整场走秀。
走秀谢幕之际,带着自己的整套作品,设计师们一一登台亮相,向观众致谢。
陆沅第七个出场。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连体裤,黑白线条简单利落,条理分明,却又悄无声息地相互融合。
与其他设计师不同,她穿上了自己那一系列作品的同款,站在t台之上,一众模特之间,鞠躬致谢。
场内掌声雷动。
慕浅坐在台下看着她,眼睛里隐隐有水光闪过。
而她的身旁,全程都没有多少表情的容隽在这一刻也微笑着鼓起了掌。
待到陆沅退场,慕浅才转头看向容隽,说:“你弟弟错过了这一幕,不知道会不会气哭呢。”
容隽收回自己不经意间落到对面观众席的视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嗯。”
慕浅瞥了他一眼,再往对面观众席一看。
果不其然,先前还坐在那里跟旁边的人有说有笑的乔唯一,此时此刻已经不见了人,徒留一个窄小的座位,渐渐地被旁边的人填充占据。
容隽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
慕浅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
大秀后的庆功酒会上,慕浅才又一次实实在在地抓到了陆沅。
事实上,也只是两个人的手短暂地捏在一起握了片刻,相视一笑之后,便又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倒不是要刻意避嫌,而是因为酒会上的陆沅太忙了——
有记者、时尚杂志编辑、各种时尚买手等着她一一前去招呼应酬,慕浅只得退让。
容隽没有出席酒会,大会一结束就离开了,因此在酒会上,慕浅就看见了乔唯一。
与陆沅不同,像慕浅这种重点客户,乔唯一可以抽很多的时间来招呼。
不过两个人也并没有聊太久,因为慕浅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人。
“容隽也来看秀了呢。”她说。
“嗯。”乔唯一应了一声,说,“他跟我们的设计总监是好朋友,总是会受邀的,不过并不常出席。”
“大忙人嘛,也是巧在你们这次选在桐城举办发布会,他才赶上了。”慕浅说,“也算是缘分吧。”
乔唯一淡淡一笑,还没回答,又听慕浅道:“你呢,这次回桐城准备待多久?”
“不会太久。”乔唯一说,“最重要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很快也要回法国了。”
慕浅笑着应了一声:“哦。”
……
一直到酒会将近结束,慕浅才终于又一次凑到陆沅身边,从身后伸出手来抱了她一把。
陆沅一偏头就轻笑了起来,“你没喝多吧?”
“我哪敢啊,喝多了回去会被骂的。”慕浅靠在她肩上,说,“我只是想说,你今天晚上太棒了。”
陆沅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又转头跟她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了,回头悦悦该找你了。”
“那你呢?”慕浅问。
“我明天过来。”陆沅说着,又朝角落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你把千星带回去。”慕浅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很快看到了躲在角落沙发里玩手机的千星。
参与酒会的人多数是为了社交,而她压根没有社交的需求,在酒会上似乎也挺自得其乐。
慕浅走过去,拍了拍她的手臂,“走了。”
千星这两天都跟在陆沅身边看着她连轴转,这会儿下意识地也去看陆沅,“我们走?那陆沅呢?”
慕浅笑了一声,道:“她自然有她的安排啊,咱们就别打扰她了。”
千星闻言,若有所思地朝陆沅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到底也没有说什么,乖乖跟着慕浅离开。
她们离开得算晚了,原本车水马龙的秀场门口已经恢复了秩序,司机直接将车子开到门口,慕浅很快带着千星上了车。
这一晚上千星都很消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浅长时间没有出席这样的活动,几个钟头下来,着实是有些疲惫,因此靠坐在椅子里就小憩起来。
片刻之后,一直很消停的千星却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猛地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慕浅的手。
慕浅被她惊得一下子睁开眼睛来,“怎么?”
千星脸色又尴尬又紧张,指了指车后的方向,“我刚刚,好像看见容恒了。”
“啊?”慕浅一时没回过神来。
“我看见了他的车!”千星说,“朝着那头开过去了!车上应该是他吧?”
慕浅“哦”了一声,随后道:“应该是他吧。”
说完她便又要闭上眼睛。
“那你还这么冷静?”千星说,“你不怕他跟陆沅发生什么事啊?”
慕浅终于又一次睁开眼来,饶有趣味地看向她,道:“他们俩之间还能发生什么?”
千星对上她这样的目光,忽然就愣怔了一下。
……
酒会过后,陆沅又回到了后台。
这会儿的后台早已人去楼空,一片狼藉。
而她穿梭其间,从四面八方整理好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放进自己的手袋里,这才准备离开。
临出门前,她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陆沅取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后,忽然就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会场外早已冷清下来,只有寥寥数辆车还停靠在路边。
其中,就有她最熟悉的一辆。
陆沅快步上前,目光落在驾驶座上时,却有些意外地发现那里空着。
然而很快,她就在副驾驶座上看到了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副驾驶座调得很低,几乎是可以躺上去的弧度,可是他身量颀长,那样的角度也仍旧显得有些缩手缩脚,并不舒服。
饶是如此,他却依旧睡着了。
可见这几天,真的是累坏了。
陆沅站在车外看了他一会儿,才终于绕到驾驶座,小心翼翼地拉开车门,轻手轻脚地坐了进去。
她每一下动静都轻到极致,生怕会惊动他。
可是当她用最轻的动静关上门,再回转头来时,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却正睁着眼睛看她。
陆沅蓦地僵住。
两个人就那样,一坐一躺,久久凝视着对方,俱是无言。
直至,陆沅终于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他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眶。
容恒蓦地抓住她的那只手,放到了自己唇边。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历经三天的追捕行动,形容憔悴,连胡茬都没来得及刮,有些扎人。
想到这一点,容恒不由自主地又松开了一些她的手。
可是下一刻,陆沅却忽然凑上前来,吻上了他的唇。
容恒先是一顿,随后重重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很久之后,这一吻才终于平息。
容恒却依旧紧紧抱住怀中的人,低声道:“我迟到了。”
“不迟。”陆沅靠在他的胸口,透过车顶的天窗看着天上那轮明亮的月,轻声道,“我想给你看的东西,你已经看到了。”
容恒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她仍旧穿着上台致谢时的那身西装连体裤,黑白交汇,简洁利落。
容恒凑在她耳边,缓缓吐出了三个字:“昼与夜?”
陆沅蓦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昼与夜,是她这一系列设计的主题。
她没有对他说过,可是他却知道了。
他看到了今天晚上那场发布会。
应该就是在赶来的路上,通过线上直播看到的。
她想给他看到的东西,他真的看到了。
面对着她一系列目光交错的变化,容恒缓缓低下头来,道:“‘昼与夜’,代表了什么?”
陆沅迎着他的视线,同样没有错过他眼内的每一分波动。
她知道,他懂得。
昼与夜,两个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的时空;
她的白天,是他的黑夜。
他的黑夜,是她的白天。
相隔万里,他们处在完全颠倒的时空,连时间都成了距离。
她的清晨,他的深夜。
他的深夜,她的清晨。
仿佛再也无法相交。
可是有些东西,却跨越了时间,让昼与夜也有了交汇。
是他苦守到每个深夜时分的一句“早安”。
也是他熬了整个通宵之后的一句“晚安”。
是等待。
是思念。
是爱。
是属于他和她之间,无数个交汇在一起的昼与夜。
就像她设计出的那些黑白线条,明明那样清晰,那样分明,却总是在不经意的瞬间,无声无息地交汇融合,自此,再无界限。
这一切,都是他给她的。
他怎么会不懂?
他早已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