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婉宁头也不回地拂泪而去,高子昂情不自禁跟了几步,强忍住没有叫出声来。曾经,他远赴边疆征战,一次小小的分别,他都一千万个舍不得;而如今,即将可能的永别,他却无力唤住她。
他心里同样流着泪在想,婉妹妹,你先离开几年,等安全了再接你回来,到时候就是天涯海角,哥哥都会把你找回来。
婉宁回到房里,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后来想起腹中的小生命,才有意克制了一下自己。
燕儿一直静静地守在她身旁,两人偶尔的交谈让燕儿了解到原来是少爷执意要纳妾,小姐不同意,少爷就要撵小姐走。她也想不到,少爷因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从前的少爷那可是会让女人非常有安全感的。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怀疑过少爷。
毕竟少爷是主子,又不能去责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小姐。她心情不好,应该哄着她吃些东西。无论如何,都要让体力跟上。她先叫小厨房热了碗粥,在劝小姐喝粥的功夫,又命他们煲了份儿营养鸽子汤。
因为燕儿伺候婉宁多年,了解她点滴的心思。尽管婉宁实在没有胃口,但仍然在燕儿的劝说之下,米粥和鸽子汤全都下了肚。
当天夜里,高子昂真的就履行他的诺言,来到了婉英房里。
“哟!夫君能踏进我的房!”坐在梳妆台前的李婉英一惊,故意说“夫君”两个字的时候抬高了音量。她将脸上的最后一点胭脂晕开,又道,“嫁给你六年,由妻变为妾,你终于踏进了我的房。我是受宠若惊呢,还是大惊失色?”
“我不想跟你吵。”疲惫的高子昂,手撑了一下桌子,在圆凳上坐了下来。
而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婉宁得知子昂哥哥当真去了姐姐房里之后,立即收拾了行囊,欲连夜离开高府,回李府去。但燕儿忧心会惊动老爷夫人,于是主仆二人商量着就勉强住一晚,明天再走。
还好身边有燕儿,否则,婉宁真的不知道过不过得去这一晚。再者,她一心想保护好肚子里的小生命,一直隐忍着,不让自己动大气。
“燕姐姐,你是最知道我的。自幼就喜欢他,曾经为了跟他在一起,我能够放弃尊严,甘愿做他的妾室。后来总算实现了多年的愿望,堂堂正正嫁给他,认为他就是我一生的归宿。一直以来,心甘情愿为他做事,我有什么对不起他?总认为他是真的爱我,如今为何如此待我?”
还未等燕儿说话,她的眼里满含泪珠,绝望地喊出心底的声音:“我是他孩子的母亲!”
“小姐,既然决定要走,就不想了。反正我们明天就要离开,就随少爷去吧。”此时的燕儿只一心要安慰婉宁,其他的什么都不叫小姐想。比如,小姐若顺着孩子母亲的思路继续想下去,想起思婉,打算走又走不掉,她该有多痛苦!燕儿寻思先让小姐回李府散散心,心情好一些想见思婉了,就会再回高府来试着跟少爷讲和。
“燕儿,你说得对,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我在高府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婉宁确实在气头上。
“奴婢陪您。明天醒来,您不要哭了,记着明天就离开了。”
婉宁眨巴着泪眼,点点头。
“我们早些睡吧。”燕儿熄掉明亮的几盏蜡烛,只留了两盏长明灯。
而李婉英房里仍然灯火通明。此时坐在凳子上的高子昂自然是惆怅的,他来婉英这里当然不是图风流快活的。满脑子都在自责,他何尝不想跑到正房去抱着婉宁说“对不起”,请求她的原谅。他可没有心情跟李婉英缠绵。他也不忘父亲的教诲,李婉英不可以有孩子。可既然来了她的房里,就不能对这间屋子里的主人视而不见。
“都这个时辰了,你还浓妆艳抹,这是准备去哪啊?”高子昂看了李婉英几眼,忽然道。
李婉英心想,也是啊,这些年没有男人欣赏自己,只是仍然保留着时不时就精心打扮自己的习惯。“女人打扮当然是给男人看喽,可能是我预感到你今晚会过来吧。”
“预感?这倒叫我疑惑了。我和你之间会有这种感觉吗?”他再次看了一眼婉英,说,“你穿一身睡袍,还化着妆。不奇怪吗?你原本就是个美人儿,把妆都卸了吧。”
婉英明白他因何叫自己卸妆,平日里,这个时辰婉宁一定是素颜的,他只是不习惯眼前的女人而已。不过她会听话,因为夫君此时能出现在这里太不容易了,无论什么原因。“你跟婉宁吵架了,跑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气她?”
高子昂没有回应她。
卸完了妆,睡袍已经换上,就该准备入睡了。她什么都没有跟夫君说,只是自己将屋里的蜡烛熄灭,只留下两盏长明灯,勉强能照亮,不至于屋子里太黑暗。之后爬上了床,盖好被子,真的要入睡了。
高子昂起身走到她的床边,坐在了帷幔下面。
婉英感觉到,他此时真的像真正的夫君一样守着自己。瞬间她又感叹,也就是像吧。或者说,他心里其实仍然在守着婉宁。看他烦恼的样子是打算自己在地上坐一夜的节奏。她有些不甘心,起身也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
“你就没有想过放下一切仇恨吗?”高子昂忽然温柔地跟她说。
“你叫我如何放下一切仇恨?我理应有着比婉宁还要辉煌的人生历程。”
“一切都不是你能决定的。为什么要让自己一个弱女子承担所有呢?只要你能抛开一切,你还可以找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度过余生。我会尽自己所能让你的后半生过得更幸福、更快乐。我相信父亲也会这么做。”
“不要跟我提你父亲!”李婉英登时恼怒。
半晌,他见没有再说话的李婉英似乎平息了怒火,又道:“如今想来,往事真的像一场场梦一样。我跟婉宁难道也只是一场梦吗?”
李婉英仍旧无言语,只呆望着不远处。他再次看了看她,说:“你到床上睡吧,女子身子受不了阴寒,地上太凉。”
“可这是自从我嫁进高家来,我和你之间关系最好的一次,你叫我如何舍得这大好的时光,独自睡去?”
“只怪你不该嫁给我,我也只能对不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