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新泡了一壶茶,是皇帝想饮的绿茶,远远地就能闻见淡淡的茶香。她将皇帝的茶杯倒满,端到他面前来。他饮了几口,茶水下去半杯,然后就没有再饮了,只剩茶杯安静地待在空荡荡的小圆桌上。皇帝再次陷入沉默,眼睛不时望向窗外。
婉宁坐在他的对面,她感觉到皇帝此时的心情有些沉重,故意表现得活跃。伸直双腿平坐着,两只脚不安分地弹上弹下。皇帝若将远处的思绪拉回来,稍放一点心思在她身上,他一定疑惑这哪是大家闺秀啊!
“皇上,前些天在贵太妃宫里,多谢您替奴婢解了围,否则,奴婢还真的不知道如何收场。”
皇帝没有说话,因为他了解婉宁,她若真的很感谢这次帮的这个小小的忙,一见面时就会说。现在说,表明她潜意识里已经不当回事了,他满足于婉宁渐渐对他的这种依赖。而且他知道眼下这小丫头一定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果然,婉宁接着说道:“这种困难的局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甚至偶尔会挣扎在生死边缘。您也一定看得出来,奴婢跟这皇宫真的是八字不合。所以,还请皇上您允许奴婢早日离开——”
婉宁的话还没说完,被皇帝打断:“别说了,朕不答应。”他将望向窗外的眼神收了回来,转过脸说,“你所要面对的一些窘境,有朕在,怕什么?再说,皇宫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里什么地方了?朕允许你随时可以回李府,对你已经很宽容了。”
婉宁忽然觉得皇上说的也有道理。皇权至高无上,皇宫还真不是自己来去自由的地方。当初,为了父亲,为了李家接近皇上,现在目的达到了,就一拍屁股走人。无怪乎皇上会一口回绝。可是,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宫廷侍女,不离开皇宫,怎么嫁给子昂哥哥呢?
皇上斩钉截铁的态度,让婉宁觉得此时出宫是不可能了。她的手指在衣衫的边角打着卷儿,声音低低地说:“皇上,这不是不想麻烦您吗?搞得奴婢像是麻烦的根源。奴婢也不想,只是想离开自己不适应的环境,避免平添无谓的烦恼。”
皇帝没有回应她,再次陷入沉默。
“皇上,您是不是时常有一种孤独感?为了得到皇权,您抛开亲情,几乎抛开了一切。但话又说回来,想要统领天下,坐稳皇位,自然要付出一些了。”
婉宁没头没尾的几句话,让皇上再次将她拉到身边。
他拉着婉宁的手问:“婉宁,你呢?你就付出了吗?”
婉宁发现此时的皇帝,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可能已经丧失理智了。“皇上,您喝醉了。”
皇帝看着她,坚定地说:“朕没有醉。”而后转过脸,微微低头,“也没那么卑鄙,是吧?”
“皇上,奴婢可没有说您卑鄙,是您自己说的。您在奴婢心里一直是个真君子。”其实婉宁也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一会儿说要付出,一会又说自己不卑鄙,这不是矛盾的吗?
只见他又用手臂支起脑袋,眉头皱起,看起来很疼的样子。婉宁边伸手去拿他的茶杯,边说:“皇上,奴婢再给您沏杯茶吧?”
她还没有触及到茶杯,皇帝猛地抓住她温润的手臂,顺势扯到怀里。他随后一个转身,将婉宁强压在身下。这一举动将婉宁吓了个半死,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打算伺机逃脱。
皇帝并没有立即表现得很无礼,只是眼睛直盯着她如花般的容颜:“方才请求出宫,你是要嫁给他了吗?朕有哪一点不如他?”
“皇上,怎么可能呢?他父亲因为李家,至今还在大牢里。高家如何能接受我?”
“朕会在意这些吗?朕在意的是,你的心里容不下朕。普天之下都是朕的领土,而你心里连朕的尺寸之地都没有。”
“奴婢自入宫来,只见过您几面之后,就已经被您的英明神武折服。初次见您时,就深刻地感觉到您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不怒自威,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皇上稍稍放松:“你什么意思呀?”
“奴婢崇拜您。可是皇上,这并非男女之情。若没有奴婢还未出生时的指腹为婚,后来遇见了皇上您,奴婢一定是如您所想,忠贞不二。可眼下,这个假设明显不成立,人一旦动了真情,理应从一而终。”
婉宁忽然感觉到自己很傻,竟然跟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讲道理。
皇帝嘴角微微上翘,有几分得意地说:“也许经历了今晚,你心里也就有了朕的领地。”
“那皇上您一会儿见到的将会是一具尸体。”婉宁举起一把闪着白光的匕首,朝自己的脖颈袭过来。皇帝迅速反应,立即来夺匕首,可固执的婉宁仍旧不放过自己。
手上的匕首再次被抢夺,太过不安分,还是伤到了自己。刀尖无情地从她的胳膊划过,顿时鲜血直流。婉宁缩到墙边,抱着胳膊,疼得她眼泪不住地流。
皇帝强打起精神,找来了药箱,亲手给她包扎,没有惊动任何人。君前呈现利器,可是死罪!他也是为了保护婉宁。
包扎完后,皇帝意兴萧索,坐于她身边,目不转睛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连串的惊吓,随之而来的剧痛折磨着婉宁,她看了一眼皇上,伸手抹了几下脸上的泪水,也许还有汗水。
“为何会有利器?你是想杀朕吗?”皇帝问。
婉宁仍旧眼泪汪汪的,吸了吸鼻子,低低回道:“奴婢不敢,只想在某些紧要关头结果了自己。”
“你还真的是连死都不怕。今晚的事若传出去,你也是死罪一条。”
“谁能不怕死呢?可皇上您会让奴婢生不如死!”
皇帝发怒了:“你跟高家有些渊源是吧?你若再敢以死来威胁朕,朕一定拉上整个高家给你陪葬!”话音一落,他走向榻来,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