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员外又抢亲,不知哪家闺女又遭殃了?”
“年过花甲的糟老头子,强逼二十出头的黄花闺女嫁给他,真是不知廉耻!这么一块好羊肉怎么能掉到狗嘴里呢?”
“王员外家底殷实,贫穷丫头嫁给他一辈子衣食无忧,还跑什么啊!”
此种腔调马上被反驳:“瞧你这话说的,王员外年纪一大把了,还那么贪多嚼不烂,前前后后收了好几房年纪小的姨太太。就是再有钱,正经女孩谁会心甘情愿跟这种老不死的?”
“欸,你们听说没?上一房姨太太嫁过去没几天就不明不白死了。”
“据说这王员外的后台是官府,就是死了,顶多赔几个钱,谁又敢追究什么。”
……
路人们议论纷纷。
婉宁和高子昂听见了路人的议论。这糟老头子真不是东西,婉宁冲高子昂使了使眼色,两个小孩子甩掉仆人抄近路迎上了新娘,拉着新娘就跑。新娘子看是两个小孩子,加上也没时间想那么多,便顺着他们引领的方向跑。此刻的她已经扯掉了红盖头,婉宁发现新娘子这一身大红嫁衣非常惹眼。
婉宁把新娘拽到僻静处,说道:“姐姐,把红嫁衣脱了吧。”
新娘只顾跑了,竟然忘记自己穿着大红嫁衣,小女孩如此说,她更加确定她是来营救自己的,赶紧脱掉了嫁衣,之后拉着婉宁继续逃。
刚跑出去几步,大家就被后面高子昂的丫鬟撵上:“小少爷,您别跑了!奴婢已经追上您了!”
大家停了下来。高子昂叹口气,冲丫鬟说道:“今天我们一起救这位姐姐。”
“可是,少爷——”
高子昂提高音量:“别可是了,没时间了!”丫鬟即便有再多顾虑,少爷的命令,她不敢不从。
高子昂瞬间灵机一动,同婉宁她们商量:“我带着丫鬟吸引对方的注意,我们兵分两路,一同逃向城外。”
婉宁“嗯”了一声。
不知不觉他们一直逃到隐雾山,好在,成功会和。
隐雾山位于长安城西南侧,层峦耸翠,山路蜿蜒,精致而婉约地绘成了一副山水画卷;雨雾氤氲,若隐若现,给山增添了一层神秘感,又仿佛是座世外仙山。
婉宁、高子昂、新娘子,还有高子昂的丫鬟,四个人一刻不停地跑,一直逃到这深山里,现都已经气喘吁吁。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这下子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这是哪里?”婉宁有些惊惧地问道。
“这里是长安城郊外的隐雾山,没有人追上来,看来我们应该是安全了。”新娘子是这些人当中最有主意的,这回有时间仔细询问他们这些小孩子为什么帮助自己了?
只听婉宁说道:“我们在路上听说王员外抢亲。”
如此简短的回答!是啊,还能有什么原因呢?王员外是个糟老头子,自己又是逃跑的新娘,小孩子们用看的都知道自己是不愿意的,伸出援助之手,还询问他们,有何意义?她顿时感到自己的询问有些多余。
新娘子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世道,身在闹市所有大人们都袖手旁观,没想到只有两个小孩子是如此善良,素不相识却肯帮助自己。在大人的世界待久了,忽视对善良的追索,她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冷眼旁观。
“姐姐叫什么名字?又为何被逼嫁给那王员外?”婉宁想更多地了解眼前这个新娘子。
“我叫萧飞燕,由于家里太贫穷,父亲是个赌棍,家里原本就不多的银两都输得精光,他向王员外借的大量银两也全都输了,无力偿还。王员外又是个好色之徒,样貌稍好的女子,他无不觊觎,父亲便把我卖给了王员外抵债。”萧飞燕毫无掩饰地诉说自己的遭遇,也只有面对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才敢畅快地吐一吐自己的苦水。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高子昂很气愤。
“我已经逃跑好几次了,都没能成功逃脱,每次都被捉了回去。”萧飞燕声音有些颤抖,更咽着。在场的人无不心生怜悯。
片晌,几个人休息得差不多,将何去何从?
萧飞燕说道:“我们虽然暂时安全,恐怕还不能往回走,今天先去山上躲一天,明天再下山可好?”
“姐姐说了算就是了。”高子昂应和道。
“只是——”萧飞燕吞吞吐吐起来。
“什么?”高子昂疑惑。
“只是瞧二位这尊容怕是富家子女,小少爷倒好说,小姐如何能在外过夜?”
婉宁觉得姐姐说得有道理,低下头,沉默着。高子昂看着婉宁,过来将手搭在她肩上,说:“婉宁妹妹,不怕,有哥哥保护你呢!”
萧飞燕闻言,噗嗤笑出声:“小少爷,连你自己都是小孩子,还想保护别人呢。”
“姐姐,你别看我年纪小,我真的能保护好婉宁妹妹。”
萧飞燕见他不服气,应道:“好好好,知道小少爷你英雄威武。”
婉宁的语气稍有指责:“哥哥!就算你保护我,可是我在外过夜终究不妥当。”之后她沉思片刻,说:“姐姐,要不先安顿好你,他们又不会把我怎样!反正天色尚早,我再想办法回家。”
萧飞燕应声:“好,就这么办。”
四个人沿着不宽的碎石小路不紧不慢向隐雾山的深处走去,小路两旁青草、野花、树木,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风轻轻拂过松林,隐隐作声。
越往前走,树林越浓密。抬头望天空,透过密集的枝枝叉叉,广阔的天空只剩下星星点点的蔚蓝。太阳的炙烤吸走了大部分水汽,此时空气清新,处在这样的环境心灵就似山一样坚韧,似水一般纯净。
几个人仍旧大着胆子往前走,希望能寻到遮蔽之所,至少也该是个山洞。前方的路仿佛愈来愈窄,光线也暗了不少,该不该往前走呢?会不会有豺狼虎豹隐匿其间?他们渐渐害怕起来。
婉宁本来就抓住了高子昂的手,此刻又紧了几分。
高子昂感受到了,握着婉宁的手也紧了几分,冲她自信一笑。后又定了定神,稍大声些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萧飞燕露出赞赏的神情,说道:“少爷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识,前途无量啊!”
挤过窄路,甚至都没路了,天地一下子变得敞亮起来。干净的石板铺就的台阶,通往又高又远的山顶,两边浓密的树林消失不见,只有低矮的杂草。山顶云雾缭绕,顺着石阶往上爬,爬到接近山顶处,便隐隐约约呈现一座茅草屋。
茅屋周围的松柏苍翠,门前修竹摇曳,包围着恬静、雅致的气氛。
萧飞燕想,若运气好,这大概就是今晚的栖身之所了。她上前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屋里闻声出来一位身着飘飘长衫的中年男子,因为被打扰到一贯的清净,似乎很不友好,皱着眉头问了句:“几位来我这僻静的山中茅屋有何贵干?”
萧飞燕礼貌回应:“先生,冒昧打搅了,我们几个被仇人追杀,还希望先生接纳我们暂避于此。”
男子见几个人除了弱女子就是小孩子,个个风尘仆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恶意,便请进来稍坐。
婉宁刚走到门口就闻见香薰燃烧淡淡的味道,那是清雅墨兰的香味,寂寞幽香、独守高雅,瞬间让人身心放松、愉悦。这栋房子外观上看是茅屋,里面却布置得宽敞、整洁,给人的感觉非常典雅。寥寥几本书置于高耸的书架中央,楠木书案上的文房四宝整齐地摆放着,微风时时轻轻掀起刚写过字的纸张。
书房之侧设了一间小小的茶室,男子正娴熟地泡着茶,烫壶、温杯、置茶、高冲……一系列动作舒缓而高雅,不急不躁,全然专注于面前的这一壶茶。“几位请坐吧,尝一尝我新泡的茶。”男子伸伸手示意到。
婉宁几个人围着茶几坐了下来。待婉宁端起茶杯饮下茶水的一刻,她惊奇地发现此杯胎质细腻,腴润光亮,匀净如玉,釉色莹澈凝貌青,俨然青瓷中的上等品。
她因此断定此人不俗。
婉宁和高子昂只是孩子,可不会像大人们那样一副很会品茶的模样。婉宁起初还老实地坐在垫子上,没过一会儿就开始蹭来蹭去。小丫头这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四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