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陈纪微轻叹了口气,对着钟儿和乐儿道:“就陪我在采薇苑走走吧。”
正是顶好的天,钟儿和乐儿便随着陈纪微在苑里踱步,只是这踱来踱去,也踱不出这一亩四方地。
这俩丫头知道陈纪微心中闷闷不乐,尽捡着些好听的话说给陈纪微听,想尽法子逗陈纪微乐。
陈纪微很给面子地展露一丝笑颜。但这笑容在旁人看来怎么都勉强。
这俩丫头说了一阵子就被陈纪微轻声呵住了。两位丫头猛然噤声,但却都低眉顺眼的,只跟在陈纪微后头,没再说出旁的话。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陈纪微望着天空望了一阵子,忽地将手伸向了太阳,就在半空中那么虚虚地一抓。
有光从指头缝隙里漏了下来。
她再摊开手,望着手心,哪里依然什么都没有。
陈纪微轻笑一声,无奈摇摇头。
这人若一味地追求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像是用手指去抓阳光,表面上明光在握,却是虚的,不管你紧抓慢握都没用,摊开手,还是乌有。
柳依依或许可以将自己完美的伪装起来,但这份伪装下面却是满满的惶恐与不安。
她时时刻刻都在恐惧着自己心爱的人有一日会发现自己的真实面目,从此离她而去。
在陈纪微看来,柳依依的心智仍然很脆弱,纵然长袖善舞,但只要遇到一点点的挫败,对手强她一点,她便兜不住了,步步败退。
当然,其中最大的原由可能真是她太过在意齐流之了吧!
说到底,也是可怜可恨之人。
除了对柳依依心态的揣测,其实陈纪微当下还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情要面对。
她方才在想昨天齐流之离开后,自己身体忽然间不受控制发得狠。
联系在宴会上关自窈走过她身边那一刹那心里没来由产生的怨怼,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出现在她的脑袋里——柳依依的魂魄,也许并没有完全沉睡!
这并不符合常理,以前似乎也没有前辈有遇到过这类事情。按理,这已经算是突发状态了,她是一定要上报的,但不知为何,她潜意识里并不想让那些上层领导们知道这件事情。
她想了想,也没有问系统。系统给出的必定是千篇一律的回答,对她而言,并无用处,问了也是白问。
但这个猜测若是真的,那便是采诗空间里的不可控因素了,这个不可控因素究竟会给她带来什么,谁也说不来。
可现下,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似乎也别无他法。
这其中原由她现在还想不来,她也不愿意庸人自扰,便只将疑惑放到肚子里,但对这事必然会抱有一定的警惕之心。
旁边的钟儿见她做出这般举动,又神色飘忽,越发感到担忧,竟也不顾及陈纪微的指令,开口劝道:“大娘子,您别难过了,侯爷心里定然还是不舍得罚您的,您到时候给侯爷认个错,说不定侯爷就原谅您了呢!”
“认个错...”陈纪微被钟儿打断了思路,却也没恼,而是问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钟儿连忙跪地惶恐道:“大娘子,奴婢并非这个意思,关小娘她目无尊卑,借着公主的威严下您面子,还拿您与那乐姬比较,又仗着侯爷的宠爱对您冷嘲热讽,字字戳您心窝子,您生气也实属应当...只是......”
“只是侯爷只看到了我折磨她。”
“大娘子......”钟儿和乐儿都有些不知如何安慰她了。
陈纪微朝着她们淡淡笑了笑:“侯爷回来得可是巧。”
她有些怅然地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脸:“这局,是我输了,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只是......”
陈纪微勾唇:“你们觉着,她对侯爷的动态怎么知道得那样清楚?”
“这......”钟儿和乐儿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话。
陈纪微便道:“走吧!回屋,思考一下下一部棋应当如何走吧!关如凝,我原本还以为是个不长脑子的,现在看来,棘手啊!”
“就连她们身边的丫鬟你们也别小瞧了去,都是被人教过的,不简单!这次我失态了,下次不会了。”
是的,这次失态她还有一点疑惑——如果柳依依的魂魄没有沉睡,那她真的是这个时间线上的柳依依吗?
*
而关自窈那边的情况说是乐观也好,说不乐观也好。
她的目的是确确实实达到了,侯爷确实看见了一部分柳依依的真面目,可她的腿,一时间也是废掉了,这对于她打理家族的商铺实在多有不便。
听到大夫说她这腿至少要养上一个月的时候,她心里对着柳依依的恨怒便又上了一层。
只好在,这养伤得时间也没有比她预计的多出太多,只是......
她的目光放到了眼眶仍红肿的两个丫头身上。
只是这段时间得辛苦她们一下了。这两个丫头自小陪在她身边,也都是伶俐人,这重生以来又教了她们许多,只是与府外进行联系应当是没有问题。
然后,她便想起了昨日这两个丫头毫不犹豫要替她受苦受难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感动。而这两丫头前世为了护她先后丧命的模样却又跑到她脑海里,心中又不由得一酸。
小时候,娘亲将二人教给她的时候,给她说:“琴儿稳重,瑟儿活泼,这一般的大户人家丫鬟配置也多如此,这两个都是伶俐的,以后就算帮不了你多大忙,也是可以陪伴你的人儿。”
没想到,这一陪,就是两辈子。
她心里暗暗下誓,放心,这辈子,我一定不叫你们再受过多苦楚!
这样想着,她又开始思考下一步计划。
齐流之是个薄情的,柳依依这样伤她也不过是禁足了一个月,不过好在她对他早断了念想,这会子竟也不伤心了。
他白日里要上朝,直到傍晚才能回来,这样她便有着大把的可以安排的时间。
而她养腿也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这一个月,需要好好把握把握。
她忽然想起了昨天那个领她进采薇苑的丫鬟,心中一动,正要叫琴儿过来,却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下人的通传声,说是采薇苑大娘子送东西来了。
关自窈皱了皱眉头,吩咐瑟儿出去看看,谁知,这刚出去还没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瑟儿的吵闹声:“快滚!我们娘子不需要你们的假好心!”
关自窈便将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她吩咐琴儿道:“你出去看看,别叫外面吵了。”
琴儿出去没一会儿,就听着外面的动静小了,接着,琴儿领着瑟儿进了屋。
瑟儿嘴撅脸掉着,明显是被气狠了,一进屋见了关自窈,就往哪里一跪:“大娘子太欺负人了!昨个那样折腾咱家娘子,今儿就假惺惺地送补品来了,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好心!”
说着,这泪就淌下来了。
关自窈连忙招手让她过来,心疼地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然后对着琴儿道:“琴儿,东西收进库房里罢!”
“娘子!”瑟儿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关自窈,神色里带了些委屈。
“不哭了!”关自窈摸了摸瑟儿的脸,安慰道:“我收自然有我收的道理,这一局,怎么也是我们赢了,不是吗?”
瑟儿听罢,擦了擦眼泪,道:“这奴婢知道,但奴婢还是心疼娘子。”
“你呀!”关自窈又摸了摸她的头.
瑟儿继续道:“自从嫁过来侯府,奴婢觉得娘子便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娘子从前多明媚一个人!府里上下都宠着,有啥说啥,心直口快,日子过得也舒坦....”
“但自从来了这侯府,娘子步步小心,步步谨慎,还要操持着家里的产业,好不容易赢了柳氏一次,又偏偏受了那么大的代价!”
“再看侯爷!侯爷也不错禁了柳氏一个月的足!今早也只是来看了娘子一眼就走了,这样的男人!娘子干嘛那样喜欢!”
“瑟儿!”琴儿呵斥道,但她也不由自主留下了眼泪来。
关自窈听着这些话,心里也是万分难过,她偏过头去,却也不由留下了眼泪。
是啊!从前的她,是那样明快鲜艳,是那样的自在!
那样的她什么时候不见了呢?她已经有些记不得了.....从上辈子她为了齐流之和家里人开始闹起,从上辈子齐流之一次一次伤了她的心起,从她孩子被柳依依害死开始,亦或是,从重生的那天开始?
她怨恨柳依依,怨恨齐流之,但最怨恨的,还不是她自己么?
她现在的样子像什么?
心计深沉,利用他人,圆滑善言,连自己的伤都算计在内.......这不就是她当初最讨厌的模样吗?
为什么,她最终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呢?
三个人哭着哭着渐渐搂到了一起,过了好一阵子才将情绪平复了下来。
关自窈深深呼出一口气,为了保住关家,保住自己在意的这些人,也为了给自己那还未出世的孩子报仇,她只能如此!
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拉起了两位丫鬟,对他们一样一样吩咐道:“琴儿,昨天那个叫友儿的丫鬟......”
琴儿闻言深吸一口气,福了福身子,坚定回道:“奴婢晓得,定不负娘子所望。”
关自窈赞许地点点头,又道:“近来研究的那方子可收好了?”
琴儿与关自窈对视了一眼,便立马明白了关自窈的意思,她咬了咬牙,道:“娘子放心,一定不叫人发觉!”
关自窈点点头,又看向了瑟儿,这下她微微有些迟疑,但还是开了口:“瑟儿,待会儿你将我暗格里藏的那块玉佩拿走,记得借采买之机去繁楼一趟,将这玉佩交给掌柜的便可。”
“记得!”关自窈郑重道:“一定要亲手交给掌柜的!”
瑟儿见关自窈说得这样郑重,也连连下誓,说自己一定不负她的托望。
这该吩咐的吩咐完了,关自窈便打发了二者出去,自己则一个人躺在床上。
手臂上抹了膏药,这会子又烧又凉,腿更是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望着床顶,眼里满满是痛苦与恨意,这泪顺着脸颊就又流了下来了。
柳依依,上辈子你害了我的孩子,别怪我出手狠毒,你既然有毒人的念头,就别怪自己被毒!
*
采薇苑里,陈纪微托人送了补品后,又托人去禁了满府的流言,当然,这表面上越能禁的住,爆发起来肯定就越猛烈。
然后她和钟儿乐儿商议起对策来,三个人商议了半天都似乎没什么特别好的计策。
忽然,乐儿灵光一现,开口了:“奴婢倒有个法子,只不过,大娘子可能得吃些苦头...”
陈纪微抿唇一笑,是了,就在这里等着了,下一幕戏呢——柳依依苦肉唤郎心,贺至周夜里探佳人。
这又是两幕大戏,一个她要演好,另一个,说不定和“魂物”有关。
而这两幕戏里面呢,还夹杂着一个关自窈布的暗局——收友儿密添浓麝香!
【作者题外话】:其实还是那句话,都是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