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打量了众贵妇一圈,昭和公主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她道:“其实今日宴席本宫正想着将关大家所制第二味奇香介绍给诸位,着令关大家辛苦准备了一番,便替了这奉茶行酒之令,诸位可有异意?”
说着话,目光却着重放到了陈纪微的身上。
那位着紫衣金丝鹤袍的一品夫人连忙道:“妾等对着第二味未曾流传的香方可是好奇得很,怎敢有异意?”
昭和公主道:“如此么?”
她一顿,目光还在陈纪微身上:“安平侯夫人可有异意?”
陈纪微低眉道:“公主这话说笑了,妾在府中便知如凝妹妹才华卓绝,现妹妹愿为诸位一献,妾怎会有异意?”
昭和公主便望向了关自窈:“那劳烦关大家了。”
关自窈再施一礼,道:“是,妾谢公主,谢诸位妹妹赏脸。”
话音一落,就有侍从陆陆续续地搬上了早已经备齐的桌凳草药熏炉等物件。
但这关自窈却没立马上台来,而是到陈纪微面前施了一礼,道:“妹妹素闻姐姐琴技一绝,先若仅是如凝调香制药,未免显得单调,可否请姐姐助如凝一曲。”
所有人的目光这下都聚集到陈纪微身上了。
嗯......
陈纪微一时间有些沉默,这琴是不可能弹的。且不说她压根就不会弹琴,就是柳依依本人也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关自窈这是在故意羞辱柳依依,故意激怒柳依依呢。
思量到这里,她眼神毫不避讳地对着关自窈流露出一丝愤怒。
关自窈则大方一笑:“姐姐怎不说话,是看不上妹妹,不肯助妹妹,还是...姐姐还在因着往事对妹妹心有嫌隙?”
这是故意把她架在这儿了。
听着关自窈这话,陈纪微心下吐槽,她想,要她真是柳依依本人,说不定也真的会气得咬牙切齿。
虽然不知道当时的柳依依是怎么解局的,不过现在么......
她面上温和道:“妹妹这话可是多虑了,姐姐岂是这般人,只是今日出门前,瞧着屋内的芍药开得好,不由抚摸了一番,不想,竟然被枝叶上的刺划伤了,实在是无法帮助妹妹了。”
说着,她抬起手,中指与无名指上正有两道细细的血痕。
这采诗基地一行人看得沉默,严老和段晓诗望着彼此的眼神里都有一丝奇异。
严老道:“这解法,确实可以加分了,但...你们谁看到她怎么做的吗?”
段晓诗道:“应该是在袖子里藏了短匕,以前这丫头专门问过我,制造不同伤痕都需要用上怎样的力道,我当时还觉得她太过于扣这些细枝末节,原来,还可以这么用!”
千北和秦欣也对视一眼,千北道:“严老,段队,虽然这丫头是陈队的女儿,但我觉着到底要归向哪里,还得看着丫头自己的意思。”
严老无可奈何地说:“千队,我知道这丫头很有实力,你呢,对这样的好苗子也难以放弃,但这丫头实在是有些过于特殊了。
我本人,是真心喜爱这丫头的,也不希望她和上面的有什么过多牵扯,因为这里面不单单是实力的问题了。”
严老眉头皱了皱,眼里闪过厌恶与不忍:“这牵扯进去,水可就深了,为着这丫头,让她留在长安分区,别去趟总部那趟浑水,好吗?算我老头子的一番恳求了。”
严老这般言辞,使得一向善言的千北也有些招架不住了,他最清楚严老话里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也难以狠心无视严老如此有资历的长者的恳求,但他望着投影里陈纪微的精彩表现,怎么都觉得可惜。
便道:“严老这话真是折煞晚辈了,这样吧,秦欣,你带着惊蛰去别的考核室看看,我陪着二位一同监考这位学员,这样还成?”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严老:“难得碰上一个让人满意的,多欣赏一下,总归还是可以的吧。”
这话一出,严老叹了口气,道:“请便吧!”
而陈纪微这边,还是昭和公主最终解了局,她道:“既然夫人有伤,便也不为难夫人了,夙姬!”
话音刚落,便有一位抱琴美人从偏殿入内,进了正殿后,施了一礼,道:“昭和公主安好。”
昭和公主道:“便由你来为关大家奏乐吧!”
夙姬轻轻点了点头,再施一礼,道:“是”
就有侍从再取了置琴的桌凳过来,夙姬将琴放置到桌子上,坐进了凳子里,素手纤纤,准备就绪。
关自窈那边也是坐到了凳上,便有泠泠清越的琴声响起。
弹琴者技艺高超,出手不凡,一曲放开了个头,便引人入那深林雾霭缥缈之境,让人恍若置身于丛荫之间,听泉水清流淌过,让人心里不由宁静了下来。
和着这曲声,关自窈边动手研磨药材,边开口,声音清和悦耳,语调淡淡,更显其自若,语速适中,让人听来舒适,再与这身青衣白裙相配,可谓是林里仙子再现,那叫一个清尘脱俗。
“这香如凝取名为‘醉烟’因着其味醉心沁人,燃起刹那间烟雾弥漫,煞是美丽,而得此名,亦有如梦醉烟之意,其取‘庆寿’方子里的沉香,檀香,乳香,金沙降各五钱,又多安息香,玄参各三钱,此味更易散其药性,便于身体更有益处,于头痛,偏湿最有好处,而后......”
琴伴松芳,青山白云,渺渺仙境,有美一人,声如银铃,手如柔夷,身姿绰约,巧制凝馥,眉目流转,令人见之忘俗,可如那词中所道“梅不似,兰不似,风流处,那更著意闻时。”
经此一宴,关大家的名号算是彻底在京城打响了,尤其是那“醉烟”一香,在满京更是千金难求,这也为着关家带来了丰厚的利润。
从此,纵有闲言碎语道是关如凝侯府侧室的地位,更多人物也多是羡艳安平侯齐流之的好福气。
后邱莹入府后也与柳依依合谋,恶意将关如凝于侯爷私奔之事散播开来。谁料想,这虽然也给关如凝带来了一定打击,可却有书生将二人故事写成话本,且广受欢迎,这样一来,民间关如凝的名气便更上了一层。
而柳依依,却反倒成为了衬托二人爱情的反面人物,成了二者间最大的阻力之一,分明举止谨慎,却反臭了名声,也算得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表演结束后,众贵妇久久不能回神,昭和公主更是大肆赞赏,又当场赏赐了关自窈好些名贵的药材。
陈纪微算着,到这里“后筵”也基本该结束了,下来便是“尾声”了。
宴席尾声里“奉茶”一节颇为关键,这马上就要倒那“斗茶”的环节了。
果然,接下来,昭和公主便提议选取二人,比拼茶艺,并且让关自窈亲自挑选。
这活儿也自然落到了陈纪微的头上。
这下,她是怎么也推脱不得了,但也做好了准备。
“斗茶”就是比赛茶的优劣,又名斗茗、茗战。开始出现在唐朝,后来盛行于宋朝,是古代有钱有闲人的一种雅好游戏,具有很强的胜负色彩,兼富有趣味性与挑战性。
这项技艺采诗训练基地自然不会落下,陈纪微也自然能够掌握,上个台子是足够了,只不过这定然无法与真正的古人相比。
但她也没想着比过关自窈,于是自然地应承下来,又自然地输了比赛,再为关自窈添上了一番风头。
宴席到这里也算是结束了,昭和公主的目的也达到了,自然满意,她笑着道:“今个本宫心情颇佳,便多留诸位一阵,这本宫府里刚建起一池塘,亦命人栽了满池白莲,本还想着如何取名呢,现在这名字也是有了,就集关大家两味香名,取做‘庆烟’可好?”
便有几位贵妇七嘴八舌奉承道:“公主这名取得自是妙极,庆烟庆烟,可不是庆贺公主得此香方吗?”
“那是,可以妾之短见,妾倒更觉得是庆贺公主得了关大家这样的制香奇才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眼里似乎是对关自窈一点点的偏见也没有了。
陈纪微看着一幕只觉着讽刺。
再往后,众人便一同往着公主府的庭院移步。
古人的庭宅一般而言乃是私人空间,如若两人关系未曾要好道一定程度,是不会邀请对方来自家庭院游逛的,但随着时间的发展,庭宅逐渐也成为了一种展现自家财钱地位,结宴交友之处。
公主府内便有这功能的庭院。
众贵妇随着昭和公主穿过了一道垂花门,就见得一片明湖。
今日的太阳算不得毒辣,此刻还有微风轻拂,拂走了这人身上不少的躁意。
半湖的莲叶在微风里轻轻摇曳,有白莲于碧叶间亭亭玉立,湖心建有一小亭,有白壁长桥连着湖心亭与湖岸。
这湖就是刚才得了名的“庆烟”湖。
待所有贵妇都进了门,昭和公主便道:“这庭院还算是有些规模的,本宫也不拘着诸位,诸位可自行赏玩,若是倦了,只与守在庭院口的侍从说句,便可自行离去。”
说罢,对着关自窈道:“关大家,且随我来。”
诸位贵妇便都一告礼,三三两两随着自己的侍女自行离去了。
江采之就要来拉陈纪微的手,陈纪微略望后一退拒绝了。
她道:“我现在有些心烦意乱,让我自己走走可好。”
江采之面上关切道:“可是还为着刚才的事情烦心?我知道你难过的。”
陈纪微道:“何必再说方才的事,不过有些累了,就先走了。”
江采之赶紧道:“那我也不叨扰你了,只是,自己的身子要紧,你得知,虽然公主一时间被那贱人迷了眼,主母终究是主母,妾室终究是妾室,再如何也翻不过你的掌心的。”
是么?若这主母没得做了呢?
陈纪微望着江采之,嘴角微扯,笑容中带了一丝勉强,一丝讽刺。
她道:“谢谢你的劝慰,我竟不想公主竟然那样给她面子!”
江采之赶紧道:“是啊,也不知她使了什么诡计,还好,等回了府,府内的一切还是你说了算的。”
挑拨呢这是。
这话说完,江采之见陈纪微的脸色瞬间看起来好了许多,便笑:“所以,何必争着一时之气了。”
陈纪微道:“是了!等回了府,我倒让那贱人好看!”
有风吹过,吹皱满池碧波,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此刻交谈的二人尚且不知,在一旁的绿树浓阴之上,有一蓝衣君子挑着眉,正望着她们。
陈纪微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
转过身去,却只见得绿叶“沙沙”摇摆。
她的视线微微在那一片绿荫里停留了片刻,便立马又移开了。
不一会儿,两人分了开来,朝着不同的方向行去。
这处一时间便四下无人了。
那位蓝衣君子正是之前在公主府门口荔树之上的英俊男子,他翻了身下树来,朝着陈纪微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眼神里满是兴味,但这兴味并不达眼底,他眼底深处是一抹冷意,他自言道:“不过是无意遇见你与这些女人在一块的日子一次,就看了这么多戏。”
“可想而知,你平时的日子过得是有多艰难啊!”
“不过,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稍稍地护你一下,毕竟是难得让我觉着有趣的女人!”
这时,远处忽又有三妇人朝这边走来。这男子身手利索,向上一翻,又上了树。
风仍未止息,树叶依然“沙沙”地响着,树影摇曳,男子的身影再次与那树影交织在了一处,隐秘不见了。
【作者题外话】:据作者查询的资料,宋代的宴席一般是坐一长桌的,本文为着一些地位的凸显,改成了单人单桌,不过,这本也是架空啦~
“梅不似,兰不似,风流处,那更著意闻时。”出自宋末词人詹玉词《庆清朝慢》。
文中“庆寿”香为“五方真香”之一,出自《香乘》所录《晦斋香谱》,文中“醉烟”一香是作者自己编造的,其中方子借用了“庆寿”的一些材料。
南极庆寿香:按南方赤气,属火,主夏季,宜寿筵焚之,此是南极真人瑶池庆寿香。(该句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