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诗经·周南·关雎》
陈纪微开始出现意识时,首先闻见的是一阵子清香。香气不浓却意外好闻,萦绕在鼻尖,非兰非麝,也判断不出是哪一种香,便只觉浑身舒畅,心下安逸。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充满古色古香的床上。瓷枕尚温,锦缎被褥轻薄,丝滑又舒适,床榻面积不算小,至少容得下两人躺卧,向左偏头,淡黄的帘子遮住了陈纪微的视线。
她拉开床边的帘子,环视四周。屋子面积不算小,中轴对称布局,整体格调清幽淡雅。帷幔、卷帘、屏风安置得恰到好处,显得空间宽敞而富有层次,所用料子一看便是好料,祥云纹绣得精致,配色清丽简约又不失端庄大气,打眼一瞧见与当代的莫兰迪色系颇有几分相似,细细一瞧,却又全然不同,到是比那些颜色还要素淡几分。
此刻且不谈室内其它精妙的摆置,就说那香炉,质地非金非铜,而是青釉瓷制。香炉造型略显奇特,初瞧像是现代的高脚被,上下分三层,上筒如伞盖下,中间圆筒呈镂空状,最下面是喇叭形的圆底。此刻,正有白雾如丝从中间镂空雕纹中斜斜溢出,萦绕满屋,便是这香气的来源了。
“北宋耀州窑产熏炉?”陈纪微不由喃喃出口。古物鉴赏是采诗官的必修课之一,类似的物件陈纪微曾在投影里见过。屋内摆设构建特点已经颇为明晰,她猜测自己这次到达的时空大概率属于历史时空,但她现在还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没有急着联系系统,她先在床上静静地坐了一小会儿,果然,没两分钟,便有一侍女端着个乌木托盘入内。
托盘周边雕着兰草纹,上面恰置一黑釉茶瓶和一同色茶盏,两物间又摆一勺。
再看这侍女,梳着双鬓髻,头上点缀着几朵碧绿色的薄玉簇花,身上穿的鹅黄褙子微短,青色襦裙未及地,虽然看起来打扮简单,但衣饰料子一见便知其非俗料。
侍女面庞略微圆润,双目灵动,略施胭脂,容色够不到倾城却令人见之可亲。
见到陈纪微,便将手中物件放到一旁去,急急上前两步,微膝行李,边来扶着陈纪微下床,边开口笑着道:“大娘子今日怎起这早,但却也好,近日暑气不小,清早倒还能凉爽些,大娘子可去园子里走走。乐儿已去准备沃面物件,这会儿约莫着也要来了。”
将陈纪微扶至搁置托盘的桌边椅子上,侍女端起茶瓶,便见焦糖色泽的茶汤泻入一旁的盏内,气息清爽铺面。
侍女一边端起茶盏递到陈纪微口边,边道:“今日暑大,奴婢早上便催人煎了点乌梅汤,最是爽口祛暑,大娘子早上起来舌干口燥,来上一碗,可是沁人又解渴。”
陈纪微笑着接过茶盏,浅浅抿上了一口,果觉舒爽,微甜不腻,温润如水。一盏茶汤下肚,便觉神清目明。
她放下茶盏,不由得心下感叹,古人果真是会享受啊!
而长久以来的礼貌让她不由得对这着侍女道了声:“谢谢你了!”
但刚道完,她便心下喊糟,这样的反应表示她显然还未适应自己的角色,虽然这也并不算什么,且不说这端倪难抓,而就算是有被抓端倪也是好圆,但她明显是流露着自己的状态性情,若不尽快调整,怕是难免occ了。
便连连默念三声:“我是贵妇。”让自己沉浸,好进入角色。虽然此刻尚且不知这原主人脾性特点,但就从这侍女待她的态度来看,她平日待身边人尚算不错,自己便在言语上可与她们微微亲近些。
所幸这位侍女是个心大的,或是这身体原主人脾性就好,这声自然而然的道谢并没有引起这侍女的任何一点怀疑。
她反而喜上眉梢,却还是行了一礼,笑着道:“大娘子这一声谢,奴婢怎敢当?这些都是奴婢当做的!”
陈纪微回笑了下,便又问:“今日,这炉内点的是什么香啊?”
侍女笑答道:“大娘子果觉这香舒服吧!这是近日京中最流行的‘庆寿’,传言南极真人瑶池庆寿时燃此香,便得此名。南方赤气属火,最是适合夏季点燃。本为古残方,就不知那位制香大家居然配成了此香,这一下子就名动满京了!”
正说着呢,又一个侍女端着块儿乌木案稳稳地走进,想便是乐儿了。木板上搁置这一个白瓷盆,盆内盛装有清水,旁放置一球状物品,貌似皂荚,两白瓷小碗,一个内装有褐色粘稠膏状物品,一个装清水,还有一块细长的木条,上面沾了短刺一样的毛,似乎是牙刷,两条薄巾,一条纤小,一条略长。乐儿刚其将木案置于梳妆台前,那个先走进的侍女已经扶着陈纪微坐了下来。
陈纪微这才看清这具身体的脸。发乌肤白,含珠小口,柳叶双眉,杏眼温柔,活脱脱一美人胚子。
先前的侍女先轻轻将镜中美人青丝像后拢去,束在手中,道:“大娘子的头发果真是美,别说是老爷喜欢,就是我们也羡慕不已呢!”
陈纪微便顺话嗔笑道:“就你贫嘴!”
另一侍女则将手浸泡到盆里清水中,拘了一捧水,道:“哪里是贫嘴,钟儿说的可是大实话,就大娘子这美貌,放到哪儿都是顶好的。”继而又对陈纪微温柔道:“烦大娘子再低些头。”
看来那位穿着鹅黄褙子的侍女叫钟儿了。
陈纪微闻言,心里想着,又将头又放低了些。
钟儿接话笑道:“就是这么个理儿,大娘子可是比关雎阁那位好看多了!”
她这话一出,那位叫乐儿的侍女神色立马紧张了好些,她先是瞅了一样陈纪微,见陈纪微脸上没有别的恼色,才瞪了钟儿一眼。
钟儿也自知失言,连忙跪下告罪:“大娘子,是钟儿嘴笨,钟儿非是有...”
“好了,起来吧!”陈纪微打断了她的话,“我也不是一口话都听不得的!”
头一次被这样侍候,陈纪微多少感到别扭,但她却未动声色,而是尽力配合着。
钟儿直起身子,神色中带了几分感激与惶恐:“大娘子心善,我们两个跟了大娘子可是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呢!”
闻言,陈纪微笑笑,却再没开口。对于钟儿口中提到的关雎阁的那位,她心中已经微微有底,大概率是女主角,但也可能只是个平日里和她不对付的妾室。
乐儿将水轻轻浇淋过陈纪微的面颊,水是温热的,浇在脸上很舒服。
然后她打湿了皂荚球,在手中轻轻揉搓着,揉出泡沫来,便将泡沫揉上陈纪微的面庞,细细揉过。
乐儿的力道刚刚好,按着脸颊不会让人觉着疼,只让人感到放松,让陈纪微忽然想起了从前做过的脸部按摩spa。
过后又是捧起清水来,将美人面上的泡沫冲洗干净了,又将那稍长的薄巾取过,一点点沾干了陈纪微脸上的水渍。
这才与钟儿使了个眼色,那钟儿点头回应,放开了束着陈纪微的头发的手,转头去拉一旁柜子。
乐儿便拎起那根细木条,蘸进了一旁的褐色粘稠物里,蘸了些许,抬手道:“娘子张个口,奴婢便为娘子擦牙。”
陈纪微张了口,稠物入口,先觉着清爽,像是含了薄荷糖。
而钟儿则取了一精致的小瓷瓶过来,拔开了盖子,取了些白色膏状物抹开在陈纪微脸上涂匀,当是护肤品一类的
这下脸上也是清凉的了。
过了片刻,乐儿抬起漱口水,陈纪微漱过口,吐进了先时洗脸脏了的水盆里,乐儿便用那条纤小的薄巾沾干了陈纪微嘴角的水渍,就重端起乌木案板下去了。
一番洗漱下来,陈纪微已经对两人脾性有了基础的认识。
钟儿性格活泼爽朗,言辞讨巧,但是个心直口快的,在某些事情上或许会有些情绪化,乐儿性格则更稳重,细心,言辞虽多在附和,却附和得恰到好处。
洗漱后,两人又侍奉着陈纪微换衣梳头。这过程中,陈纪微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两人交谈,向着两人套了些许信息。
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刚成亲尚不到半周年,而这两人也都是她的陪嫁丫鬟,自小便侍奉在周边,感情甚是深厚。
至于她嫁的丈夫,这府邸男主人才刚刚及冠,承袭了爵位,是为风华正茂的侯爷。
现在府上除了她,还有两位小娘,一位名拂衣,是从小侍奉这位侯爷的贴身丫鬟,在陈纪微现在这具身体原主人过门后就抬了姨娘。
另一位出身商贾大家关家,小名如凝,本是商家嫡女,却偏钟情于府邸男主人,宁可做二房也要嫁到侯府来,本人姿容绝艳,个性偏又张扬,颇受侯爷喜爱,自过门后风头竟堪比主母。
也难怪原主的两位贴身丫鬟看不惯。
陈纪微望着手上忙碌的两位小丫鬟心想,还得寻个由头把人支开才行,得先联系上系统,不然很多东西根本无法判断。
这不,正想着,机会就来了,钟儿在取过了些米粥糕点来侍奉完陈纪微进早饭后,就谈起来了今日的行程。
“用过早点后大娘子可要出去走走?若懒得走动,便是去偏阁翻翻书卷也是成的,现下大娘子还是莫要劳累了,这午后昭和公主设宴,怕有得大娘子烦劳呢。”
陈纪微心中一下子便知晓了这白送机会,连笑着说:“那便去翻翻书卷吧,留我一人就可,你们两个也莫要打扰。”
两人告了声“是!”,便引陈纪微到偏阁,然后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此刻,青岭山间,长安分区采诗基地,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房间内,陈纪微的一举一动都正被投影到一面白墙之上。
一年岁微大,两鬓微霜的男人与一个成熟干练的女人正就着她的行为交谈着。
女人打趣道:“这看起来像是真实历史上的宋朝时空了,运气不错,得了个有钱贵妇的身份,真是有的享受了!”
男人却微微皱了皱眉头:“真实历史的话,那难度可不算低了。至少有c级了。”
女人却没表现得过于担心,她道:“这孩子在基地的成绩我看过,人家身为老时的得意门生,样样都挺出色,c级怕也难不住她。”
男人却没舒缓眉头,他道:“就是怕一个好苗子半途夭折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发生。”
听了此话,女人微微沉默了一下,目光微微溃散,然后叹道:“哎!那真是各人有各命了,田敏那实习世界的难度也不是各个都能遇上的。”
男人没接话,而是点评起了陈纪微的表现:“初次来到陌生的世界,反应力与环境适应能力是出色的,角色扮演能力也是一流,套话收集信息的能力就目前来看还算过关......”
男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女人便接过话:“还算稳重谨慎,没有立刻与系统进行联系,这一点做得不错,大多采诗官头几次采诗都是急冲冲地联系系统,要获取时空信息,这样一来虽然在大多数低级时空都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却很难走过更高级的时空,就凭借这一点,这丫头以后至少是个A级!”
男人则要摇了摇头:“别太早下定论了,刚才那侍女给她递完茶杯后她自己的性情有瞬间直接流露了,在高级世界算得上致命失误了。”
女人则笑:“严老这是不是太过严苛了点,可别忘了,这才第一个世界哎,能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何况那丫头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男人又顿了顿,也没反驳,只是道:“再往后看吧。”
女人笑:“成,喏,这会儿可是联系上系统了,你出这题目年年相同,但到先下居然还没有一个人经历一样的时空,一样的故事,这倒也算是种实验了。”
男人道:“这下我们才能知道,最起码他们所去的这些时空都是独立真实的,这也才能表明,这些情绪在每个人类身上都是鲜明的!”
“喏!”女人道,“是这个理儿,不过我还是更关心故事一些,看看这是个怎样的故事吧,希望别再是那种狗血烂大街的剧情套路了!”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滴!”的一声,紧闭的木门便自动向两旁滑开了。
一位面容英俊,文质彬彬的男子微笑着站在门口,他身边站着位扎着高马尾,面色冷淡,衣着干练的姑娘,还有一个面容可爱的男孩在两人中间笑得灿烂。
屋内,男人尚没有明显反应,女人则是一愣,连笑着打招呼:“哟!千队长,居然有空跑我们这儿来了,怎么?给你们铁头队物色新苗子呢?”
千北笑着回应:“正是呢?来看看,看看有没有这个运气,不过说来,是哪位学员啊?居然能劳烦您和严老一块儿进行实习考核,看来我这次是运气不错了!”
女人和被称为严老的男人听到此话,不由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里找到了一种名为“可气可笑”情绪。
这家伙,抢人还抢上瘾了?
【作者题外话】:本章内所有物件衣视描写皆来源于百度。
大背景是北宋年间,或者说是两宋时也合适。但作者毕竟也只是粗略了解,很多地方还是难以细致,如果有错误,还希望大家可以帮忙指出来啦!当然,这个故事是架空背景,所以,要是以后哪里出现了错误也请大家多多包容啦!谢谢大家!
说来,宋朝人真的太会生活,太会享受了!纯纯的古代篇写起来真不容易!(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