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光避开男人的侧脸照进来,勾勒出他颇有棱角的眉、高挺的鼻梁,以及诡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中尖锐的虎牙简直像吸血鬼的利牙,而他暗红色的眼中闪着疯狂的偏执和狂热的快意,甚至于能听到他野兽般压制着的喘息和他口中呼出的白雾。
此间并非地狱,地狱因他而生。
布满血迹的靴子无情地踩在恶鬼的半个脑袋上,一只脚践踏着在它的心脏上。上宽下窄充满爆发力的上半身前倾,似乎随时可以冲进敌人中尽情厮杀,把猎物绞成肉泥。
他手中握着一把黑漆的手杖,随着挥舞的动作,将其上的恶魔血甩在不远处畏缩着的小姑娘的脸上。
瞬间一只红梅横在了她的脸上。
恶鬼血腥臭,温度极高,烫她几乎要跳起来,可是下一秒,那双眼睛看过来,让她如置冰窖,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少女的脑子一片空白,只看见染着血的靴子一步一步走进,他走得虽慢,却一步一个血脚印,空旷的仓库回响着清脆的脚步声,像倒计时一样,沙漏缓缓宣布即将发生的事情。
她的背紧紧贴在墙壁上,突出的背脊生疼。
【目标人物出现,请宿主注意。】
这样飞快说了一句像开了二倍速的话,系统就哑声了,若是仔细听,似乎有些瑟缩之意。
少女惊恐之极,狠狠闭紧眼睛,缩成一团。她只穿着一件宽松阔口的棉质T恤,和一条白色同材质的短裤。孱弱单薄的颈椎随着她的低头微微突出,双腿曲起,纤细的小腿苍白,膝盖透着淡粉色,骨骼分明,小巧玲珑,精致又易碎。
恶鬼血浓稠红艳,男人冰冷强大,衬地她像纯白待宰的羔羊。
声音忽然消失了,一切重归寂静。
那可怕的脚步声似乎只是她的幻觉。
许久没有动静,她的身体已经僵硬。
是,已经,离开了么?
她想着,慢慢抬起头,忽然闯进一片死暗的黑海中。
没有生机,没有光亮,死海缓缓起着波澜,乌云密布,似乎下一秒就会冲出一只巨鲸,将她一口吞噬。
心脏猛的被拽住的窒息感从面中压迫来,那个男人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她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死白死白的脸色,脆弱无比。
男人掐住她的脖子,“为什么不和我说谢谢?”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奋力压制的什么,一股子杀意攥得她无法呼吸。
“我,救了你啊。”
他的手很烫,而她十分冰凉。
少女脑中的系统像疯了一样不断警报,声音之尖锐几乎要冲破云霄,刺耳无比。
【宿主!你快说谢谢啊!谢谢!快说!快说!快快快!再不说他会掐死你的!快点说啊!】
她也很想说谢谢,可是对方眼中的杀意激得她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她一步一步自投罗网,感受冰凉的海水慢慢淹没过她,侵入她的眼鼻咽喉,掉入深不可测的大海中。
好痛苦......光是这股杀意就让她喘不过气,更不用说他还离他如此之近,自己脆弱的脖颈正在他的手中。
“那个小姑娘在这里么?”
她突然听见了一个温和如玉的声音,浅浅谈谈透着一股子让人忍不住亲近的感觉
“啊......”
黑海像是恢复了意识,可怕的气息褪去。男人站起来朝后面看去,漫不经心道,“确实在这里,胆小又无礼。”
他身形修长,挺拔了身子,像是一座优美的雕塑。
少女捂住自己的脖子。随着男人的抽身而去,空气似乎再度流动起来,她猛得喘了一口气,冷风混着腥气大口灌入她的嘴里,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在颤抖,狼狈不堪,尽管那个男人掐她脖子的举动只是为了让她抬起头来,根本没有弄疼她。
这个人简直比恶魔更像恶魔。
而且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有一瞬间他的瞳孔是红色的,那是属于恶鬼的瞳色,恶鬼嗜血,瞳色越深,罪孽越深。可是随后又变成了黑色,仿佛是她的错觉。
随着男人的远离,系统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提醒道,【长瀛最后堕鬼,实力大增,几欲成神,导致了位面的崩坏,你一定要阻止他!】
系统见少女捂着脖子,并不作答,尖利地提醒了一句。
【不要忘记你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
【我当然知道。】
少女在心中应了一声,只是没有多大底气。
天知道!来到这个世界之间,她连看一眼阳光都是奢望。
“那真是太好了。”声音温和的男人走过来,他看见坐在地方的少女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黑色的对襟唐装上点缀着像玫瑰一样的盘扣,绣着大片蓝色的祥云纹,几乎覆盖了半件衣服,和他本人一般,虽有气势,却不迫人,是一种让人心悦诚服的庄严。和刚刚男人一样,他拿着一把黑漆的权杖,一尘不染。
一只宽厚的手递到少女的面前,“没有受伤吧?哦,手脚冰凉,恶鬼已经全部处理掉了,没事了,放心吧。”
少女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
不光是手脚冰凉,她全身的力量都像是被抽走了,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
她咳嗽了几声,脖子像白天鹅一般。
要说恐惧,那个叫长瀛的男人带来的要盛于恶鬼。
“喂,无礼的小鬼头,一声谢谢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和我说。”长瀛不满地说,用力甩了一下手杖,将其上的鲜血甩尽后插入腰间的皮带中,看向了少女。
虽然已经不似刚刚那般富有杀气,但还是吓得她倒退一步,紧紧贴在墙面上。
“长瀛。”
黑色唐装的男人提示地喊着名字。
“啧。”
长瀛眯着眼睛瞪了少女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男人叹了口气,微笑也染上了几分无奈,“长瀛不太会和人打交道,真是抱歉。”
同样的手杖握在不同人的手中感觉还真是不一样,不染血的物件仅仅只是一个权力的象征,少女仿佛能看见它的主人握着它,在名利场谈笑风生。
而那个男人,长瀛,她亲眼看见在一记红光后,恶鬼直接被切成了两半,用木头做出了利刃一般的伤害.......不,利刃也绝对不能将两米多高,壮得像成年棕熊一样的恶魔直接劈成两节。甚至有恶鬼看到他掉头就跑,结果被他硬生生拽回来,破坏掉了心脏。
心脏是恶鬼的命门,破掉才能真正杀死。
少女看向长瀛的背影,白色的低马尾随着他的步伐像一个曼妙舞者般扭动身姿,黑色发带犹如水袖,优雅也致命。
她深吸了一口气。
把一些不吉利的念头努力甩出脑海。无论长瀛有多可怕,她也要硬着头皮照着系统的话做。
可是当她走到外面,看清情况的时候,还没完全恢复力气的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褐色的肉块,鲜红的恶鬼血,目之所及尽是恶鬼的尸体,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十几只......不,至少有二三十只恶鬼的尸体,随处可见恶的利爪向上树立,似乎不甘极了。
她错了。
好可怕!
这真的是人类吗?
哪怕这个世界的能力者是神的后代也不能这么离谱吧!
人类屠杀恶鬼?
小说不是这么写的吧!
少女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
【系统,我可以改变白洲的命运,让白洲阻止长瀛黑化么?】
长瀛有共情障碍,完全缺乏同理心,成为猎人完全是为了发泄自己扭曲的血性和杀意,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大义,甚至觉得那些孱弱的普通人为了苟延残喘拼死挣扎,十足可笑。
最糟糕的是,他有强烈的暴力倾向,对别人的痛苦无法感同身受,甚至喜欢看他们游走在死亡边缘痛哭流涕,以此激起他敏感度极低的情感接收器丁点波澜。
许多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一边将他当成人类的底牌,最大的杀器对付恶鬼。一边对他强悍无敌的能力的忌惮愈演愈烈,最后化为深深的恐惧与憎恨,不惜暗杀他。
长瀛虽强得能毁天灭地,却始终孑然一身,遭世人厌恶,他一出手就是生灵涂炭,越杀越凶,越凶越杀,唯有得到他敬重的白洲能够唤回他的神智。
不幸的是白洲中途领了便当,长瀛肉眼可见地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最后竟然直接变成了堕鬼叛逃,变成最大boss,人类一下子,哦吼,完蛋。
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两人不对劲,搞不好原文不是少年热血文,而是**呢?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毕竟原文里,白洲就是黄金引路人般的存在,她本人也很喜欢白洲。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给出来答案,【不可能。】
这回答模棱两可,少女不知道它是说拯救白洲不可能,还是她提出的方案不可能。
正要询问,突然脚边落下了一个阴影,接着就是手背一痛。
白洲反应极快,一把推开她,锋利的尖钩竟然只是浅浅划开了一道伤口。
他眼神一凝,手杖点在突然出现的恶鬼胸前,少女还没有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直接一个前后贯穿的洞口赫然出现,穿过它的胸口,甚至能看见长瀛侧过身,淡定从容的俊脸,好像给恶鬼的胸口开了个洞,对他而言和吃饭喝水般普通得没什么两样。
恶鬼轰然到底,长瀛仍然八风不动。
太强了......这俩才是恶鬼吧。
失策了!
她原以为白洲的人设是温温柔柔的邻家大哥哥,可现在穿进小说里,现实碰一碰:他既能做伏鬼人的领袖,又能让长瀛对他敬重有加,怎么可能只是个邻家大哥哥这么简单啊!
而她顺着白洲的目光,看到自己手背上的伤飞快地愈合,鲜血顺滑地滴落,白玉无瑕。
心脏不争气地乱跳了起来,手脚冰凉,脑袋上顶了一个大写的“危”。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的身体啊,不喜欢么?快速痊愈的身体多好啊,况且你这么弱,有了这个特殊技能就不用担心领便当了。】
系统欢悦务必,极为满意。
若不是只存在于她的脑海中,真想狠狠拽住它的屁股。
它懂不懂什么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就是因为这该死的体质,她才失去了自由,如今竟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暴露给了不知深浅的白洲。
少女浅咬红唇,抬起眼,看向白洲,长瀛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见恶鬼被轻松解决扭头就走。
白洲绝对看见了,他有一瞬间的惊讶。
少女见他不说话只好主动出击。
“嗯......”
“白洲,我叫白洲。”白洲很是贴心地解决了她的难题,静候下文。
少女轻轻捂住受过伤的手,抬起双眸“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白洲。”
“当然可以。”白洲浅浅笑起来,对她提出的请求毫不意外,眼中出现出一点狡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少女心中一紧。
来了,他会说什么呢?给他放血?或者做各种实验,不不不,这个恶魔横行的世界稍不注意就会死去,也许要她做肉盾也不一定,又或者......
“照顾他。”白洲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嗯?照顾谁?
少女顺着白洲手杖点去的方向望。
长瀛虽然穿着一身儒雅的长衫,但是后脑勺的每根发丝都表示他和儒雅根本搭不上关系。黑色的袖子挽起,露出修长的小臂,一手的掌心抵着挂在腰间的权杖,手肘向后,这个动作促使他的手臂肌肉鼓起,形成一条优美的弧度,肩胛骨大幅度地夹起,背部的面料松松地悬在后面,薄薄的衣服下毋庸置疑是可怕的爆发力。
若是一旦有敌人靠近,那把手杖会毫不犹豫将对方劈成两半。若说白洲的手段是十分果断,那长瀛就是十分残忍。
他光是站在那儿,背影往那儿一杵,就告诉了大家:他、不、好、惹。
嗯,所以刚刚白洲说什么来着?
“他的名字叫做长瀛。如你所见,是个笨拙的家伙。”白洲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少女随着他的动作歪了头。
“希望你们能成为朋友。”白洲微笑着。年轻的白氏当家人言语之间带着一股哄骗的意味,不过他看向少女的眼神中确实带着几分正儿八经的慈祥,“他长得很好看,对不对?你会喜欢他的。”
这就是神明剥夺了他正常人的感情所付出的代价吧?
长瀛长了一张堪称完美的脸,若在夏日,青山晚霞只是他的陪衬,若在冬日,雪花寒梅无法与他相争。特别是他一眼看来,可叫天地为之失色。
特别是他冲进仓库砍倒恶魔的时候,逆光而立,若是忽视掉他眼中的疯狂和杀气,简直是圣子降临。
长瀛无疑是个令人心动的美男子。
但、但其实这个美男子是条疯狗!
白洲看见少女发懵的表情,觉得她简直像只单纯的小白兔一样,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原本就温润的脸又忍不住温柔了几分,“别害怕,他是个好人,绝不会伤害你。”
少女欲哭无泪。
【系统,他觉得我是傻子。】
系统在脑中飞快地回答,安慰道,【是觉得你单纯,乖乖,你可不是傻子。】
才不是呢!
“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
长瀛突然侧过身子,眉毛皱下。
他们已经落下长瀛好长一段距离。
“真是没耐心啊。”白洲笑说。
少女拖着脚步。
呜呜呜,他对着白洲也好凶。
弱小无助可怜,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