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酒疏目光对上的时候, 厉鬼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与祂平日在人类面前嚣张恶意的样子相差甚远,肉眼可见的慌乱。
整座小镇遍布的密密麻麻的血肉们也随之变得焦躁难安起来,血肉肢体们摆动着,不再捕捉靠近的人类, 反而开始撕扯着自己的血肉, 像是陷入难以自控的困境,开始不知所措。
而看着那些几乎要长成个人形从血肉中爬出来的畸形肢体, 镇子里幸存的镇民们只能不住地惊恐尖叫。
只有教堂内的血肉被黑色雾气压制了活性, 显得格外安静。
厉鬼避开了酒疏的目光,将视线落在酒疏的肩头, 根本不敢与其对视, 害怕会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不愿看到的情绪。
厌烦,憎恶, 恨意, 每一种可能性都令厉鬼难以接受。
祂甚至无法描述自己此时的感觉, 只知道大脑一片空白,连语言能力都快丧失了, 喉咙干涩到只能挤出一些不成句的发音。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厉鬼下意识想要解释。
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酒疏进入了房间,看都没再看自己一眼,径直往蛊银那里走去。
事实上, 即使神父继续听下去,祂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下去了, 混乱的思绪直接导致祂失去了思考能力。
该怎么解释呢?
解释说自己刚才那番话都是假话吗?是一时气话而已。
关于神父爱着谁, 只爱谁的事情, 祂并没有不在乎,祂在乎的要命。
可是……祂本不该如此在乎的。
如果坦言自己在乎,岂不是就在说自己很在乎神父, 或者说,很爱神父。
爱?
祂怎么会真的爱上人类?
厉鬼瞳孔收缩又放大,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又根本无法再继续压制那些掩埋在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已经浮现,但祂并不敢继续思考,害怕那会让自己更加崩溃。
最终只能手足无措地面对酒疏的冷漠,心底蔓延上密密麻麻的痛楚,比分尸时的痛苦更加刻骨铭心。
祂看到神父不顾地上泥泞的血水,抱住了已经残缺不全的蛊银。
这个体型高大的另一个自己此时四肢都被锋利的切口分割,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骨头上紧实的肌肉也片片掉落,混着浓稠的血液染湿了地板,就连头颅也像是要掉落一样,喉咙处的切口迸溅出鲜血。
神父看着蛊银的惨状,不禁收紧了怀抱,低声呼唤着蛊银的名字。
神父低垂着的脸庞即使是在昏暗的房间里也好看极了,柔软蓬松的黑发与雪白的皮肤衬得他眉眼精致,此时却眉头紧锁,让人想要抚平他眉宇间的痕迹。
厉鬼手指动了动,伸出手想要去碰神父,却只看到了酒疏抬眼时露出的冰冷眼神。
祂已经尽力不去看神父的眼睛了,此时却还是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酒疏眼中流露出的冷淡。
或许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附身在蛊银身上的缘故,祂很少见到神父用这种冷漠至极的目光看着自己。
就好像眼前的自己不再是亲近的爱人,而是仇人。
那种看向蛊银时,带着笑意和爱意的温柔目光似乎再也不会有了。
这一刻,胸膛中早已缺失的心脏就像是又回来了一样,产生炸裂般的绞痛,让厉鬼本就惨白的脸变得愈发的白。
“我、亲爱的、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厉鬼逃避躲开酒疏的目光,很快又强撑着看回来,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试图解释自己刚才的言行。
似乎觉得如此就能改变目前这令祂窒息不知所措的现状。
酒疏的回应却让厉鬼嘴唇颤了颤,似乎有些无法呼吸。
“不要那样称呼我,只有我的爱人蛊银才可以。”
酒疏头都没抬,依然垂眸抱着蛊银,声音平静,却像冰锥一样刺得人心头发紧。
厉鬼放在身侧的大手紧握着,手指陷入掌心流下浓稠的鲜血,但神父并未像关心蛊银一样关心祂。
即使祂同样名为蛊银。
“我就是啊,我是蛊银……”
短暂的停顿后,厉鬼恢复了伪装出来的稳重从容,祂从房间的暗处走出来,走到酒疏身旁,蹲了下来。
厉鬼苍白俊美的脸庞上露出讨好到近乎卑微的笑,试图牵住酒疏的手,像之前计划的那样伪装成蛊银。
是的,只要伪装成蛊银就好了,那样酒疏就不会再露出这样的眼神了。
会继续温柔地看着祂,只要那样就好。
再看祂一眼,哪怕一眼也好,不要再这么冷漠了。
冷漠到祂感觉整个世界都毫无意义,杀戮无意义,复仇无意义,连祂的存在都毫无意义。
然而,厉鬼的愿望并未实现,祂的手被避开了。
酒疏眉头皱紧,抬眼看向厉鬼苍白的脸,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怀中的蛊银抢了先。
蛊银很不想让酒疏看到自己如今这般惨状,害怕酒疏会觉得自己太过软弱,鲜血淋漓的样子太丑。
所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试图遮盖自己,不让酒疏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脸。
但是它更不想看到厉鬼冒充自己,尤其是看到厉鬼那张故作可怜的脸就气得眼珠猩红。
区区一个第三者,一个模仿自己的冒牌货,居然当着它的面勾引酒疏,简直下作无耻不要脸!
气急之下,蛊银便顾不上许多,急忙开口揭露厉鬼的真面目,同时用仅存的半条胳膊竭尽力气将酒疏往门外推:“不要相信祂亲爱的,祂只是个冒牌货而已,亲爱的不用管我,快点离开这里,这冒牌货会伤害你的!”
蛊银说着,还努力想要露出自己还算完好的侧脸,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脸比厉鬼更加好看,更加可怜动人,让爱人不要被眼前这个贱人蛊惑。
只是在这番动作间,喉咙上的伤口更深,光滑的切口几乎完全切割了它的脖颈,露出切口后的颈椎骨骼和血管,仅剩下快速生长的肉皮牵连,头颅都快要掉下来了。
是酒疏无奈地捧住了它的脖颈才没真的掉下来。
厉鬼看向蛊银的目光怨毒,只恨自己没有先将蛊银的舌头割掉,但此时却也来不及了。
面对酒疏探究的眼神,祂只能强作镇定,表现得温和友善,仿佛自己真的是那个被酒疏深爱着的蛊银。
“不会的,我真的不会伤害你的,我才是真的蛊银啊!”
“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伤害亲爱的。”说着,厉鬼露出演练过无数次的温柔笑容。
在被分尸之后,蛊银的许多记忆就被同步了过来。
在那些与神父相处的日常里,每当蛊银露出这样的笑容,酒疏就会眉眼柔和地回以同样的微笑,有时候还会亲昵地亲上一下。
正依偎在酒疏怀中的蛊银看到这一幕,眼神阴沉,表情都扭曲了起来,几乎要咬碎一口好牙。
恨不得即刻撕了厉鬼那张脸皮。
虽然它已经这么做过了,但这并不妨碍它再撕一次。
好在酒疏并未因为那副与蛊银完全相同的神情而动容,反而抱紧了蛊银,抬头看着厉鬼时,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
“蛊银身上的伤是你做的,快点停下。”
酒疏语气笃定,甚至没有丝毫疑问。
他看得出来有股力量在阻止蛊银恢复,显然是另一个惩戒对象所为。
酒疏的目光看得厉鬼浑身僵硬,但依然竭力保持着镇定,故作伤心地红了眼:“亲爱的,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这些伤势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而是这个冒牌货都这样了还不死,肯定不是蛊银!”
厉鬼指着蛊银,露出看怪物一样的目光:“它的头都快掉了还能说话,这根本不正常!”
厉鬼的记忆与蛊银并非是完全同步,祂现在只记得蛊银害怕被酒疏发现自己的怪物身份,而酒疏也根本不知道蛊银是个如祂一样的怪物。
厉鬼觉得在这方面做文章,一定能让酒疏抛弃蛊银,并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蛊银。
毕竟眼下蛊银根本就是一个怪物的样子,哪有正常人恢复能力这么快,被削成个人棍还安然无恙的。
祂就不同了,祂面容英俊,着装得体,完全就是个正常人的样子。
“亲爱的,你信我,你怀里的是个怪物,我才是蛊银!”
厉鬼眼神亮了起来,对酒疏如此说着。
酒疏看着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惩戒对象,一时有些沉默。
蛊银却已经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还需要竭力维持自己在爱人面前沉稳冷静的形象,早已与这厉鬼当场互撕起来。
虽然知道酒疏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怪物,但这种挑拨离间的话依然会让它感到愤怒。
它早晚要将祂再次撕成碎片!
正当此时,门外又传来有人接近的动静。
“杀哈哈杀——!”是一道疯疯癫癫的声音。
“我成功了!成功了!”
此时房门大开,正好能看到门外的人是男主封运。
作为原著男主,封运样貌原本也算帅气,此时却满头白发,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竟像是凭空老了许多岁一样,极为诡异。
他此时正拿着手中残破的巫蛊娃娃,看着房间内被分割成人棍的蛊银满脸兴奋。
在看到酒疏也在房间中后更是脱口而出:“好!神父也在,连你也一起杀了!”
封运此时只觉得狂喜。
一心想要杀掉蛊银的他终于得偿所愿,马上就能将蛊银挫骨扬灰,因而特意来看看蛊银的惨状。
却未想到竟然还能遇到意外之喜,碰上了另一个仇人神父。
都不用特意去找了,直接就能一起处理掉。
然而,封运并未发现,在自己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整座教堂的气氛都变得异常可怖。
黑色雾气翻滚着,随时准备扑向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虽然还未能伤害到酒疏,但哪怕有这种想法,都应当被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而与雾气相比,教堂里的血肉们也是同样激动,甚至于更加疯狂地蠕动着想要扑上来,将眼前这个人类碾成肉泥。
已经先一步到达的黑雾发现了血肉们过分的激动,就好像要隐藏什么秘密一样。
蛊银皱起了眉,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当目光落在封运手上的巫蛊娃娃时,怔了下,随即露出了兴奋到病态的笑容。
“啊啊啊!”
封运还来不及反应,便发出阵阵惨叫声,被那些狰狞的血肉肢体拖拽着,大半个身体陷入墙面。
手中的巫蛊娃娃在黑雾的缠绕下悄然掉落,露出与蛊银极为相似的外表。
然后,巫蛊娃娃被雾气推到了酒疏身旁。
厉鬼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拿走这个巫蛊娃娃,不想让酒疏看到这个罪证。
本以为会被黑雾阻拦,却没想到还真的被祂拿到手中了。
还来不及鄙夷蛊银这蠢货的无能,连个稻草娃娃都护不住,根本送不到酒疏手中。
下一秒就听到蛊银发出惊恐的声音:“我感觉到了,就是这个巫蛊娃娃把我变成这样的,而且,巫蛊娃娃上面有厉鬼的气息!就是这个人的气息!”
蛊银露出虚弱的表情,用匆匆修复好的手臂指向厉鬼,以及祂手中的巫蛊娃娃。
俨然一副人赃并获的模样。
为了效果更好,还闷声咳出了几口鲜血,一副被折磨的命不久矣的样子。
“!!!”
你他吗!
猝不及防之下,手中还捏着娃娃的厉鬼脸上的表情瞬间裂缝。,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