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酒疏回到房间的时候, 小猫早已经不在了。
酒疏看了看空荡的窗子,又瞥了眼表情有些别扭的蛊银,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将食物放到了一边。
他坐在椅子上,看到房间里的蛊银虽然没有跟着凑过来,目光却若有若无地盯着他看, 透着小心翼翼的意味。
“要吃点吗?”
酒疏眉眼弯弯夹起一块鸡肉, 看向蛊银。
由于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 所以酒疏只是简单地将一些速食食物放到微波炉里热了一下。
散发着热气的食物油光滋滋的,看着很有食欲。
跟封琪送食物时候难掩嫌弃的表情不一样, 酒疏的表情柔和。
是蛊银过去十八年来从未体会过的温柔。
毕竟, 没人会对一个怪物露出真心实意的温柔。
也只有在蛊虫的作用下, 他才能得到如此纯粹的善意。
“嗯。”蛊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过去的这段时间, 蛊银常常会偷听到那些信徒们对酒疏的迷恋言辞,说神父有着让人迷恋的眼睛。
只要看着他微微弯起的眼睛, 没人能拒绝他的任何请求。
这一刻, 蛊银确实兴不起任何拒绝酒疏的念头。
他靠近酒疏,接过了食物。
蛊银的脸庞苍白, 在卧室昏黄的光线中靠近,那双属于冷血动物的竖瞳总能给人以一种冰冷无情的错觉。
再加上那在酒疏脚边游动着的蛇尾,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酒疏却跟没事人一样,将食物喂给了蛊银。
“怎么样,味道还好吗?”
像蛇类一样,蛊银喉咙滚动了一下就将食物整块咽了下去。
“……嗯。”
蛊银的脸颊还带着刚才蛊虫带来的余热。
酒疏喂了蛊银一口后, 见蛊银没有拒绝便将食物分给了蛊银一部分, 示意他可以随意享用。
然后便收回筷子, 毫不避讳地开始用餐。
时不时还会亲密地喂蛊银一口。
虽然碍于心中对友情的坚持, 他并没有吃酒疏放在他面前的食物,却始终没能拒绝酒疏夹给他的食物。
蛊银目光躲闪,不敢看那双两人共用的筷子。
虽然只是轻触了彼此的嘴唇,但也使得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极其暧昧。
即使是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也知道这样的行为何等亲密。
亲密到让他不知所措。
咽下口中的食物,蛊银收在身侧的手指紧紧蜷缩起来,像是在做着剧烈的心理斗争,不知该如何处理心中的一团乱麻。
今晚的他似乎总是会对神父做出种种奇怪的妥协。
“没了,请稍等片刻,我再去做一些。”
食物很快就见了底。
餐桌旁,酒疏似乎并未察觉面前怪物心中的纠结,有些遗憾地停下了不断投喂的筷子。
正要起身去准备新的食物,却被一条蛇尾拦住了去路。
威慑性挪动的蛇尾上,覆盖的坚硬鳞片似乎随时都会割伤酒疏露在长袍外的纤细脚踝。
见状,酒疏顿了下,抬眸对上了蛊银冰冷的竖瞳。
从酒疏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蛊银浸泡在黑暗中的上半身,苍白的皮肤和密集的缝合线痕迹显得蛊银格外阴森可怖。
手臂处起伏的肌肉线条因为心情而紧绷着。
他想说一些威胁性的话语来掩饰内心的纠结,来证明自己并没有背叛自己与封琪的友情。
毕竟这才是他今晚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你——”你以后不能欺负封琪,也不要继续作恶了。
蛊银想要如此直白的说出来,结束自己长久以来的纠结。
但话说到一半就噎住了。
似乎觉得这样的言语说出口就会导致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避开了酒疏剔透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面对酒疏略带不解的目光,道:“不用再做了,我吃饱了。”
“这样啊,那好吧。”
酒疏笑了下,坐回了座位。
他就像是没有发现蛊银的焦躁不安一样,开始托着腮认真地盯着蛊银看。
蛊银被看得有些面红耳赤,他不知道神父为什么要用如此专注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因为觉得蛊银很可爱啊。”
酒疏的声音柔软温润,轻的就像一个易碎的梦。
“怎么也看不够呢。”
“……”
蛊银有些羞赧,垂着头,目光只敢落在酒疏细白的手腕上。
他从不知道,人类之间亲密的言辞会有如此动听,动听到他只想将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可是这终究不过是蛊虫带来的幻觉罢了。
如果没有了情蛊,眼前的神父就会像是镇子里的其他人类一样,对他露出憎恶的目光。
蛊银想起了曾经第一次进入镇子里时的事情。
那时候的他懵懂无知,在黑夜中吓坏了几个镇民。
他想要向镇民们示好,得到的却是镇民们尖叫着朝他扔来的石头,刺来的钢叉。
他从那时起就很清楚,自己是人类眼中的怪物,不会有人喜欢一个怪物的。
封琪是唯一的例外,那是他唯一的朋友。
第一次有人类愿意靠近他,而不是尖叫着驱赶。
所以他很珍惜她这个唯一的朋友。
可现在,他在做什么呢?
跟封琪讨厌的神父坐在一起。
不但没有给封琪报仇,教训神父,甚至还对神父的甜言蜜语着迷。
而这甜言蜜语,也不知何时就会被神父收回。
虽然那本书中将情蛊说成可以永远操控人类的毒药,但情蛊也并非万能的,会在被揭穿真相后逐渐丧失效力。
蛊银因此总觉得神父会很快摆脱情蛊,回到原来对他冷漠的样子。
到那时,他的丑陋将再也无法遮掩。
蛊银耳尖的红晕逐渐褪去,变回了原有的苍白。
“天色快亮了,一会儿我要开始工作了,你会在这里等我吗?”
神父的声音打断了蛊银混乱的思绪。
他抬起头,看到神父站在窗子前,拉开了窗帘。
光点洒落在神父的黑发上,映衬得他的皮肤雪一般白皙。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虽然距离平常的弥撒时间还早,但是此时的教堂外已经有了信徒们的身影。
自从神父越来越受欢迎之后,信徒们来做弥撒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了。
哪怕神父尚未出现,也会自发地来到教堂里做祷告。
毕竟教堂的大门是常年开着的,谁想进来都可以。
蛊银甚至能听到那些信徒们口中细碎的祈祷声音。
还有人在讨论着昨天神父的提早离开,担心是神父生病了,想要侍奉在神父左右。
每一个信徒都对神父视若神明,不希望神父出一点问题。
“希望神父没事,唉,神父一定是被祠堂那边的人气到了。”
“如果能贴身照顾神父就好了免得神父被那些祠堂的人暗算,那些家伙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在一众信徒中,前几天被救下来的女人也露出虔诚的目光,话语中尽是对神父的关切和狂热:“神父就是我们的救主,封家祠堂的那群人肯定会暗地里使花招的,所以必须要保护好神父才行……”
这种狂热的言语在蛊银听来分外刺耳。
因为这些信徒们有着蛊银可望不可即的光洁的皮肤,平常的容貌,可以随时陪伴在酒疏身边。
不用像他一样担心情蛊失效。
况且这些人距离神父太近了。
他们很可能会发现情蛊的存在,那样的话,神父就会彻底离开他了。
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离开?
全杀光吗?
可是一个正常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他是一个正常人,不是野兽怪物。
“……”
“蛊银?”
酒疏伸出手,摸了摸蛊银冰凉的脸颊。
蛊银收回目光,感受着神父温暖的手指,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握住了神父的手。
好温暖。
真希望这温暖能一直存在,一直都属于他。
酒疏被握着手,就这样安静坐在房间里,没有丝毫拒绝。
过了许久,直到天色大亮,快要到弥撒时间,蛊银才猛地松开了酒疏的手。
显然是终于想起了自己与封琪的友情。
酒疏笑了下,看着眼神挣扎的蛊银,他用最能安抚他的温和语气道:“希望下次还能见面。”
“所以今天还会来吗?”
“……”
蛊银看着酒疏带笑的眉眼,似乎着迷了,半晌没有出声。
酒疏于是有些失落地道:“是我太孟浪了吗?抱歉,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大概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呢?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是很讨厌我吗?”神父的声音逐渐黯然。
看着神父暗淡的神色,蛊银瞳孔扩大,似乎想要急切解释什么。
没人忍心看到神父露出这副落寞的表情。
但蛊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终也只是闷闷地道:“不讨厌。”
他终于承认自己并不讨厌神父。
毕竟他本就是出于对友情的忠诚才敌视神父的,自己并不讨厌神父,这样应该不算是背叛了封琪。
蛊银如此想着,多余的真心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酒疏见状,弯起眉眼,似乎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挑破两人间的窗户纸。
蛊银却已经控制不住混乱的大脑,挣扎在自己的思绪中。
他避开酒疏的目光,害怕继续待下去会让脑子更加混乱,便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逃离。
长长的蛇尾游动着,仅仅片刻就消失在了门外的黑暗里。
酒疏平静看着他离开,重新回到座位上,轻叹了口气。
拿起桌边的圣经,酒疏垂眸看着手中书页,目光却落在一旁的系统面板上。
在原著中就天真近乎愚昧的惩戒对象似乎总是难以看清笼罩在自己眼前的迷雾,轻易就被会他人欺骗愚弄。
就连自己的心意都无法看清。
就算电影结局,他也彻底迷失在了仇恨中,理智全无。
点开那部衍生作品电影,酒疏看着这部电影的结局,敛去了眉眼中的情绪。
收起圣经,酒疏走出了房间。
现在已经到了弥撒时间,他要开始工作了。
此时的教堂大厅内已经坐满了信徒。
尽管人群拥挤,大厅内却并不嘈杂,只有低沉整齐的祈祷声回荡。
当神父走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虔诚地注视着台上神像所在的方向,神色狂热。
对信徒们来说,每天早晨都能见到神父的身影,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酒疏每日都要求信徒们传教,他们甚至想要一整天都待在教堂里。
只要能看到酒疏的身影,他们就会感到心满意足。
如往常一样,早晨的弥撒时间很短暂。
信徒们只觉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快到尾声。
明明也过去了一两个小时,却好像只过了短短片刻。
台下信徒们看着酒疏温和道别的面容,露出不舍的目光。
可这不舍终究还是没能让神父多待一会儿。
今天的神父依然有些忙碌的样子,做完了弥撒就在收拾东西,离开了神像下的讲台。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神父并未像往常一样回房间。
而是坐到一旁的祷告席上,垂眸看着圣经。
“能看到神父没事真是太好了,神父一定是知道我们很担心他,所以特意留在这里陪我们的!”
信徒中少有的年轻人小陆见状,激动得握紧手中的十字架,满眼憧憬地说着。
神父真是他见过最平易近人的神职人员了。
他也不是没去过大城市,但是那些城里人哪里瞧得起乡下人。
受不了那些城里人的傲慢,小陆在打过一段时间工后就回了小镇,何其幸运才遇到了神父这样对所有人温柔以待的城里人。
尤其是最近,神父变得越来越俊美了,气质也透露着一股让人目眩神迷的神性,一定是神明也眷顾着神父。
这才是教义中的神的化身,让小陆愿意献上自己的全部钱财,只为了能得到神父眼中的些许笑意。
小陆这样的结论得到了周围信徒们的一致认可。
他们忍不住讨论起神父的伟大来,赞叹着神父的容貌是从未见过的俊俏,让人一见面就油然而生亲近之感。
“相由心生,神父一定是因为心灵纯洁高尚,才会如此俊俏的!哪像祠堂里的那群人,尤其是那个叫封运的大少爷,哼,打从他回来我就看他不顺眼……”
小陆旁边的中年女人满眼不屑地附和道。
封运作为封家镇镇长的儿子,祠堂的直接继承人,一直在外读书,今年刚回来就满脸傲慢的样子。
任谁都能看出他对轻易被教堂洗脑的镇民们的鄙夷和不屑。
他们这些镇民自然也不会对他有多少好感。
“长得尖酸刻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前天见到神父的时候,那双眼珠子都快贴在神父身上了,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真是个王八羔子!”
闻言,周遭的信徒们笑了起来,纷纷赞同地讨论了起来。
在他们眼中,神父就是整座小镇最完美的人,谁也比不上。
祠堂那群仗着资历欺压神父的家伙更是罪该万死,多看神父一眼都是罪。
更不用说他们这群人虽然容易被愚弄,但其实对人情世故很敏感。
都能察觉出来封运对神父的恶意。
都知道祠堂那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找机会报复教堂,他们一定会保护好神父的。
不会让那群祠堂的老东西们得逞。
众人小声地议论着,连祷告的事情都忘了。
而此时,大厅旁的阴影里,布满鳞片的蛇尾蜷缩着,似乎有谁就这样安静地待在阴影里,看完了整场弥撒。
他听着信徒们的议论声音,习惯性地吐了吐蛇信,出神地看着台上的神父,不知在想着什么,神情恍惚极了。
良久,他才低下头,神色木然。
相由心生。
因为他连心都是丑陋的,所以他的面容才如此丑陋。
比任何人都要丑陋。
与神父完全不相配。
刺啦——
蛊银麻木地习惯性撕扯着脖颈处的肉皮。
薄薄的一层皮被拉扯得近乎崩裂,浓稠的鲜血顺着苍白皮肤流淌着,转瞬就被蛊虫们重新填补了回去。
疼痛感让蛊银回过神来,竖瞳暗淡。
少年人稚嫩的面容沉在阴影中,眼角似乎有泪光闪烁。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蛊银想要做个善良正常的普通人类,他已经很努力不背叛友情了。
可却毫无用处。
每当这时候,蛊银都会想,如果自己真的是一条蛇就好了。
那样就可以蜕皮,换掉这身丑陋的皮囊了。
可他终究不是。
皮肤之下依然是人类的血肉,撕扯皮肤时的疼痛感会密密麻麻蔓延到大脑神经深处,让他疼得想要大哭。
可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能哭泣。
不能因为疼痛哭泣,也不能因为其他原因哭泣。
沙沙——
蛇类爬行的声音渐渐远去,蛊银不敢再看教堂内光鲜亮丽的神父,匆匆收回目光离开了教堂。
而在他离开后,酒疏也停下了翻看书页的手指。
抬起头,他看着教堂门外明媚的日光,半晌才垂眸继续翻看圣经。
他和惩戒对象的时间还很长,酒疏很有耐心慢慢让蛊银解开心结。
毕竟相比于电影中那个完全丧失理智的蛊银,现在的蛊银还是很好相处的。
看着眼前的系统面板,酒疏点开电影,继续观看着电影中的细节。
在电影后半部分,蛊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仇人,开始了自己的复仇。
此时的蛊银将整座小镇都困在浓雾之中,不断重复着自己的死亡轮回。
而他真正的仇人也在千里之外的大城市里看到了几个大学生失踪多日的新闻。
【滴滴——手机震动了。
正在办公的封运拿起手机,看到了妻子发来的微信信息。
妻子发来了一张正在做饭的照片,红润的脸颊还保留着年轻时的娇俏可人,却没了年轻时因为心脏病导致的苍白。
[在做饭,早点回来吃哦~]
封运神情温柔,回了句一定会的。
两人的感情从结婚后就一直很好。
他们夫妻二人是他人眼中的恩爱夫妻,保养得也很好,与同龄人相比至少年轻了十岁。
[那就好,刘妈今天请假了,只有我一个人待在家里稍微有点害怕,一定要回来早点啊。]
[嗯,别怕,我办完事很快回去。]
回复完,封运就开始继续处理公务,电脑上却突然跳出了一条新闻。
正是几个大学生驴友在封家镇附近失踪的消息。
封运的面色一变,难得有些失态。
应该只是偶然事件罢了。
就算有人在那里失踪也不意味着那头怪物会被释放出来。
其实就算出来了也没事,算算时间,现在已经十年有余,蛊银应该早已化为灰灰,万劫不复了。
这样想着,封运总算镇定下来,眼神却仍带着惊魂未定。
滴滴——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妻子。
她说自己闺蜜来找她了,已经没那么害怕了,让封运不用太着急回来,免得耽误了公务。
封琪总是很善解人意的,很多时候即使很害怕也会找理由掩饰过去,担心丈夫因自己出差错。
不过这次应该是真的有闺蜜来找,因为封琪又拍了张照片。
照片里是微笑坐在沙发上的封琪,旁边还有一个女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臂出镜。
显然是封琪的闺蜜。
除了封琪脸色,以及闺蜜的手臂皮肤有些美颜过度,苍白无血色外,其他都很正常。
害怕封运不信,封琪还特意又发了一张闺蜜的单人照片,来让封运安心。
封运见过封琪不少闺蜜,知道封琪有很多闺蜜,甚至还瞒着封琪跟其中几个关系暧昧,因此也是放下心来,知道妻子在家安好。
封运看着手机信息,眼神温柔下来。
他心中的疑虑也在家庭的温馨中散去,继续专心处理公务。
不过下一刻,他又动作一顿,心中有些怪异之感。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苍白下来,重新拿起了手机。
他翻看着刚才妻子发来的信息,第一张照片里的妻子面带微笑,闺蜜只出镜了一条手臂,涂着鲜红色指甲。
第二张照片则是妻子闺蜜朝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这张照片里的闺蜜露了脸,手指上粉色的纤长美甲在灯光下熠熠闪光。
滴滴——
[你邀请了两个闺蜜吗?]
[不是啊,只有一个……好吧,是不是被你发现了?嘻嘻,其实一个也没有,这是以前的照片。为了让你安心工作嘛!]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好无聊。]
[小琪,快离开家里,我马上就回去了,你在门外等我,记住!千万不要在家待着,随便找家酒店住着也行!]
[什么?你怎么了?为什么啊?]
[快走!有鬼!家里有鬼!]
封运打字的手都在颤抖。
可封琪却再没有了回复。
封运再顾不得许多,匆匆离开公司就开车驶向家的方向。
等到将车停好,封运快步便上了电梯,很快就来到了家门前。
他疯狂地按着门铃,却始终没人回应,不得已才狠狠撞击着房门,好一会儿才撞开了门。
门内的灯光亮着,妻子正站在厨房里熬煮肉汤。
见到封运后,妻子一脸惊诧,不知道丈夫为什么这么匆忙。
“我还以为你会晚点回来的,所以汤还没熬好——”话还没说完,封琪就被封运一把抱在怀里。
“你没事就好!”封运说着,牵着妻子的手就要离开房间。
不管刚才手机上的照片是怎么回事,现在这里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为什么啊?”
“没时间解释了,总之,这里危险,我们需要快点离开!”
“急什么,先尝尝我煲的汤,好喝吗?”
封运食不知味地咽下妻子强行喂来的肉汤,正要继续离开,却发现这肉汤入口滋味极其鲜美,让人欲罢不能。
封运竟有些想将整锅汤全都喝下去的冲动。
可是还是性命要紧,封运压下欲念,牵着妻子就要继续逃跑。
“不再喝点吗?只能喝一次的,很稀有的!”
妻子却纹丝不动,声音温和的在耳边响起,尾音却透露着诡异的愉悦。
封运动作一滞,突然低头看向了妻子在地面的影子。
明明他的眼前只有妻子一人,影子却折射出另一道站在妻子身后的身影。
就像鬼附身一样,妻子的脚尖点地,脚后跟像是被什么东西垫着,没有落地。
封运也是这时才发现妻子的手异常冰凉,隐隐有尸斑显露。
涂着朱红指甲的另一只手还握着锅边的汤勺。
“小琪……什么时候涂了红色的……”话还没说完,涂着红色指甲的手就松开了汤勺,有些困扰地扶住了自己总是向一旁歪斜的头颅。
“啊这个啊,毕竟坛子里的骨灰太多了,拼接的时候多了只手,也是很正常的吧嘻嘻~”
妻子原本还温柔的声音像是年久失修的破音响一样,逐渐带上了扭曲混杂的杂音。
封运瞳孔扩大,迅速拿起旁边的菜刀,一刀就砍向了眼前的恶鬼。
劈砍的动作异常轻松,像是早已断裂一般,女人的脖颈歪斜向一旁。
扑通——黏糊的液体喷溅,妻子的头颅应声落入一旁的热锅内,随着浑浊的肉汤翻滚着。
下一秒,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落入锅中的头颅竟然还在说话。
“可惜变不了颜色了,女人都喜欢涂这么鲜艳的颜色吗?”
妻子举起手,歪着身子,孩子似的用没有头颅的脖子观察着自己的手。
“跑题了呢,继续喝吧,很好喝。”
妻子继续蛊惑着,封运脸色煞白,鬼使神差的,颤抖着将目光重新挪到锅内,看到翻滚的热汤之下,妻子的头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颗熟悉的头颅。
那是——他的头颅。
“啊啊啊——!!!”捂着自己突然剧烈疼痛的脑袋,亲手砍下自己脑袋的封运几欲晕厥,可却怎么也晕不过去,永远只能清醒地承受这远超人类忍受极限的痛苦。
比千刀万剐还要痛苦的折磨。
像是有人将他全身的血肉都剜出,一口口咀嚼吞咽,活生生的,没有任何麻醉。
在意识模糊之中,封运看到面前妻子的身影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高大可怖的身影。
身影站在狭窄的房间里,笑容吊诡地看着他。
人身蛇尾的男性.身影有着极其怪异的形态,背后缝合着四条手臂,颜色各异,有男有女。
配上男人那苍白诡异的笑容,俨然一具千疮百孔,勉强缝补好的尸体。
封运想起来了。
他剜走了男人大部分的血肉,剩余的骨头渣子就算烧成骨灰也没有多少。
现在复活后的男人确实只是一具勉强拼凑的尸体罢了,甚至无法回到生前的完整状态了。
“嗬嗬嗬——”
男人的笑声一直持续到封运倒在地上才停下,他歪了歪头,蛇类的竖瞳空洞阴森。
看着仇人死去的他似乎只是木然,没有太多其他情绪。
半晌,他重新披上地上的皮囊,开始继续熬煮厨房里的肉汤,只是这次,锅内的香味变了些许。
咔擦——
房门被重新打开,女人高跟鞋的声音传来,是购物归来的封琪。
她正亲昵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
“亲爱的,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来喝汤吧,我特意为你煮的。”
厨房内,背对着封琪的俊美男人笑着应声,嘴角却怪异地几乎咧到了耳根。】
将仇人困在无止境的幻觉之中,分不清真实与虚假,这便是蛊银的复仇。
可在复仇之后,蛊银依然没有恢复理智,或者说,已经永远丧失了理智。
酒疏看了一会儿便关上了系统面板,起身离开了教堂大厅。
该继续处理祠堂了。
*
下午时分,藏在洞穴里的蛊银犹豫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再次来到了镇子上。
可他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直奔教堂而去,而是徘徊在街道上,神思恍惚。
此时正是夏日最热的时候,镇子街道上没什么人,蛊银也藏得很好,他躲在巷子角落里,抬头看着镇子另一头高耸的教堂尖顶。
他知道此时神父一定就在教堂里休息,说不定还有许多信徒陪伴左右。
神父一直都是这么受欢迎。
“……”
蛊银躲在巷子里,良久还是没忍住去了教堂附近。
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神父与信徒们其乐融融的画面,却没想到只看到了一座空荡的教堂。
白天一般都在的信徒们罕见地没了踪影。
嘶嘶——
蛊银吐着蛇信,有些不安,害怕是酒疏出了什么事情,不过空气中并没有血腥味,这让他稍微安下心来。
但还是忍不住让自己的蛊虫去了教堂里查看神父的情况。
他自己就不进去了,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动摇。
每次看到神父,他都会变得很奇怪。
这种奇怪不该存在的。
他是个正常人,不该变得奇怪。
蛊银蜷缩着蛇尾,看着教堂半敛着的大门。
像上次一样,蛊虫进去了许多条,没有一条回来的。
偶尔还会传来些让蛊银耳尖发红的情愫。
他摸了摸耳朵,想着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了,神父似乎并未出事。
可就当蛊银准备离开时,他突然又躲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封琪的身影。
封琪为什么会来这里?
是发现他背叛了友情吗?
蛊银竖瞳紧缩,有些紧张起来。
该怎么办?他没有背叛。
真的没有。
可如果封琪还是怀疑怎么办?如果杀掉封琪,让她无法怀疑,算不算没有背叛呢?
蛊银咬着自己漆黑的指甲,心神不定地想着。
此时,教堂外站着的封琪并未发现蛊银。
她站在教堂外,有些踟蹰,不知该不该进去。
她只是很想再见神父一眼,可是她跟祠堂那边的关系人尽皆知,进去后如果撞见那些信徒,根本无从解释。
好在今天她并非是独自一人。
她身边有着自己的闺蜜爱兰陪着,还可以用闺蜜为借口应付。
闺蜜是昨天刚来的。
本来封琪一直不让闺蜜来这座偏僻怪异的小镇,害怕她惹上麻烦。
可是自从见了神父后,封琪就开始茶不思饭不想,索性同意了闺蜜来这里度假的建议。
从小长在大城市的闺蜜一直对封家镇很好奇,尤其是在听到过封琪所说的封家镇的种种传说之后。
“你说你们镇子以前是搞蛊虫的是不是真的啊?我怎么没见到多少蛊虫?”
闺蜜挽着封琪的臂弯,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小镇。
在她眼中,小镇四处破旧的建筑物都很新奇,倒是不远处的教堂建筑风格烂大街,在城市里到处可见。
“嗯,是有过。”封琪看着教堂的大门,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复着。
封家镇过去确实是以蛊虫闻名的,传说在战争时期,还依靠蛊虫拦住了敌军侵略的脚步,但是同时也谋害了不少路过的旅人,一度被外界视为杀人蛊镇。
直至建国后才有所好转。
但是也还是个习惯性购买拐卖妇女的镇子。
说回蛊虫,虽然蛊虫在冷兵器时代有大用处,但在热武器时代逐渐落后,早已被人们抛弃了。
时至今日,那些所谓的蛊虫已经被镇民们遗忘,只有祠堂那边还流传着蛊虫的制作方法。
封琪也只是有所耳闻。
但其实蛊虫只是这座小镇微不足道的奇怪之处,这座封建愚昧的小镇邪.教横行才是最大的问题。
封琪还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撞见一户镇民全家将自己的口鼻封住,自愿自焚献给所谓的土地娘娘时候的震撼。
“那这么说你们这里一定不少探灵地点咯!”闺蜜兴奋起来。
她是个探灵主播,最喜欢去一些凶案发生地点直播,能吸引不少打赏。
最近正好观众人气下滑了,封家镇这个到处怪异的地方正适合直播。
“封琪封琪,你最好了,快给我推荐一个好地方,我今晚就去直播,正好最近有个很流行招鬼仪式,我们一定能大火的!”
闺蜜死命晃动着封琪的胳膊,兴奋得两颊绯红。
“据说这个招鬼仪式是那个早已失传的道教传下来的,只要这个地方有厉鬼的痕迹,不管相隔多少年代,都能把鬼给招过来,还能对它许愿呢!”
“这座小镇历史这么久远,一定能招来鬼魂的!”
“许愿?”封琪愣了下,看向闺蜜。
“是啊,我要许发大财的愿望,嘿嘿,不过也有人许恋人永远爱上自己之类的愿望,据说实现概率超级高!”
如果许下神父喜欢我的愿望,那也会实现吗?
封琪情不自禁地如此想着。
正在教堂外暗中监视封琪的蛊银猛然心头一紧,像是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他仔细听着封琪与闺蜜的谈话,却不知道这股不祥之感来自哪里。
总不会是厉鬼之类的言论吧。
毕竟这世上根本没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