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南郡,清幽山。
听楚剑锋说出杨小月叛宗的消息后,张崇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杨师姐好强的实力。
许是他早已有了预感,平海宗风雨将至,死个把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楚剑锋当年夺得外门小比第一,如今已然筑基,做了乾元殿的执事。
他此来是带了乾元殿符诏的。
“令和光殿右执事张崇,即刻回宗待命,不得有误!”
明晃晃的一张符诏就悬在空中,散发着耀目的灵光。张崇没有去接,而是对楚剑锋道:“却不知宗内召我回去,是有何事要吩咐?”
楚剑锋:“师弟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不知内情。”
张崇皱眉,“我已是应下了助齐贤郢师弟猎丹之事,如今事未办妥,实在不好失信于人。”
楚剑锋:“执事勿忧,门里特意派了慕容师兄来助他二人猎取妖兽,不会令执事失了信誉的。”
慕容鹰扬立在两丈开外,冷着脸,显得有些阴沉。
“这……”
张崇感到意外,嘴里喃喃,“门里考虑的倒是周详。我修为低微,门里修为高过我的比比皆是,乾元殿特意下符诏命我回去,倒是叫人意外的很。”
楚剑锋:“执事勿要疑虑了,还是先随我回山门吧。”
张崇意识到,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除非他有信心在叛出宗去后,能活着离开山岚海修仙界。
乾元殿在他身上投入不少心思,如今是到了用他的时候了。
他伸手摘下符诏,将之收到乾坤袋里。
张崇:“我去交代齐贤郢师弟几句话,然后便随师弟返回宗门。”
楚剑锋:“我在此等执事就是,倒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携小九向孙观宇辞行,张崇架起飞舟,往山门飞去……
困蒙峰。
张崇回到洞府,将此回外出的收获交给小九,令她下去整理造册,存放起来。
入门十多年,真正在洞府内修炼的时间却是并不多。
他们这些半路加入平海宗的散修,如今也谈不上什么对宗门的归属感。
乾元殿当年招他们入门,目的也不是要他们成为真正的宗门砥柱。
张崇回来才不到两个时辰,就有人前来拜访。
他前去接见,府门外是齐臻记名弟子,乾元殿执事,孟繁森。
张崇抬手一礼,“原是孟师兄来了,快请里间落座。”
孟繁森在宗内的辈分其实颇高,只是修为还未至金丹。张崇在宗内没有师承,另论辈分,称他一声“师兄”也是合适。
二人一边往楼阁走去,一边交谈起来。
张崇:“却不知师兄大驾光临,是有何事?”
孟繁森笑道:“师弟才赶回山门,还未得休息。师兄冒昧来扰,还要请师弟勿怪才是。”
张崇:“师兄言重了。”
……
二人行至正堂之中,张崇叫来小九,着她去备灵茶。
孟繁森道:“想来杨小月叛宗一事,师弟也听说了吧。宗里此番急召师弟回来,正是为了此事。”
张崇一思,弟子叛出,平海宗必是要派人出去捉拿、擒杀的。
宗里修为高深的筑基后期弟子不在少数,更不用说九大真传,要对付一个散修出身的外门执事,实在算不得难事。
“师弟我入中境未久,修为低微,却不知是哪里需要师弟出力?”
孟繁森:“盈德殿已然发出了追杀令,不奖灵石、功劳,而是一枚灵种。”
灵种,本质为一团精纯灵气。其形易变,时而为液,时而为砂。其性不定,会在金丹、筑基两个层次之间往复升落。
灵种的作用与筑基丹类似,能提供破境之引,助人结丹。
张崇心中自是心动,但结丹之事对他而言尚且遥远,故而一息之后就平复了心绪。
他道:“门里既然拿出了这等宝物,想来接这任务的同门当是要踏破盈德殿的门槛了。”
孟繁森却是摇头,“师弟这却是有所不知了,如今尚无一人去接。”
张崇:“这是为何?”
其中道理说来也是简单,只是张崇不知内情究竟,故而无从揣度。
杨小月袭杀金象生等人,其原因说是不明,但若联系起之前发生的一件事,那就并不难猜。
左家长老左应兕在玄铁灵地修炼,被雷应劫所擒,现如今正被关在律殿寒牢里头。
杨小月当初是由左戈坤引入宗内,占的也是左戈坤手下的执事名位。
她与金象生之间无仇无怨,突然出手袭杀同门,只可能是受了左家指使。
左家不敢挑明了与乾元殿为敌,便行此挑衅举动。
这既是要救左应兕,也是在展示左家的态度。左家虽没有元婴修士,却也不是齐臻砧板上的鱼肉,可以任由他宰割。
宗内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互派族人到别家金丹长老座下为弟子,这是几千年来的习惯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明眼人皆知这是左家与乾元殿的博弈,岂愿轻易涉足其中。
再说对于吴织等真传弟子,以及各家族中的天才子弟来说,灵种对他们的吸引力其实不如张崇想象中的大。
孟繁森没给张崇透露多少内情,只说宗内弟子大多不愿得罪左家,愿意去冒险的弟子又皆是实力不足。
张崇明了,乾元殿需要一个人来展示自身的态度,要压下左家的气焰。
张崇本就与左家有龃龉,算是颇为合适的人选。
只是……
张崇曾在栖圣宫与杨小月动过手,知晓其人修为深厚,实力强悍。他如今虽有极品法器傍身,却也不愿平白拿性命去冒险。
何况此时去与左家作对,只怕会招来左家的疯狂报复。到时可就不会只是扣下些功劳这么简单了,金象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金象生已经算得上小心谨慎了,也不敢触怒左家,但他运气不好,左家需要他死,他便死了。
对结丹一关而言,灵种虽好,替代之物却也不少。不像筑基时,几乎只有筑基丹和筑基灵物两种选择。
小九端上灵茶。
“孟师兄,我这里无甚好茶,招待不周之处,万请见谅。”
张崇只顾品茶,却不继续提追杀杨小月之事。
孟繁森喝了两口茶,依旧是好言好语的样子。
“师弟啊,一个外门叛徒,总不能叫长老们出手去捉拿吧。如此宗门颜面何存?”
张崇:“我想孟师兄多虑了。别人不说,律殿首席弟子齐真传就很合适去接这个任务。杨小月叛宗,追捕之事本也该是律殿的职责。”
孟繁森闻言,问:“师弟可知齐源师弟的母亲姓什么?”
张崇稍稍挑眉,语带试探,“莫非是姓左?”
孟繁森微微点了下头。
齐、苏、左,宗内出过化神修士的三个家族,彼此间牵连极深。
堂间一时安静下来。
须臾,孟繁森复又开口,“门里能接这个任务的弟子不多,师弟你就是一个。杨小月受了伤,你又有极品法器在手,其实胜算不小。”
“外门里如今实力够强的不多。慕容师弟与左戈坤走得近,我也借故把他支走了。”
张崇心中叹息,直感觉劫数到了。
孟繁森见他不肯松口,于是站起身来,取了两件东西放到张崇手侧的桌子上。
一块万里寻息盘,一对兽角模样的法器。
孟繁森:“此万里寻息盘中有杨小月的气息,可追踪其人方位;炼真养脉斛,师尊已命我将之借来十年,只要师弟接了任务,不论最终成与不成,此器都可由师弟使用十年。”
张崇起身,面色凝重,孟繁森这不只是在利诱,还是在威逼。
宗门能炼制追踪杨小月气息的万里寻息盘,自也能炼制寻他张崇的,再说照空镜内还有左应龙设下的禁制。
孟繁森的话中有一层含义——“齐臻要他接下这个任务”。
元婴真人的意志,实在不容拒绝。
张崇没有再做无谓多言,只道:“好,我接了!”
孟繁森听了,倒也没什么喜色,反而是带着几分感慨说到:“张师弟,你能修炼至如今修为,当也知道师尊他予你之照拂,非是没有代价的。”
张崇:“昔年赐丹之恩,亘海关照一句,弟子自不敢忘。如今舍身以报,也就是了。”
孟繁森:“师弟不要有怨言就好,过了此关,金丹可期。”
张崇收拾心情,闻言又感知了一下孟繁森的气机。
道韵内敛,气之升降自有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