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长得很帅的男士,看上去三十五六岁,身材适中,五官端正,穿了一身名贵的灰色商务西装,他看着我,嘴角挂着迷人的微笑。
令我多少有些惊讶的是他的相貌,这是个有着典型南美血统的拉丁人,深色光亮的皮肤让他显得格外出挑,黝黑卷曲的头发,大大的黑眼睛的周围是浓密的长睫毛。
——“我看你半天了,你是一个人对吗?”他盯着我,用带着口音的美式英语问道。
我没有搭理他,把最后的一口酒喝完了。
我向侍者招招手。
——“我从巴西来,您从哪里来的?”他看着我探寻地问。
我告诉侍者我要结账,然后,我看向远处,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吗?我经常来苏黎世,这里唯一让我失望的就是没有美女,我不得不独来独往。不过,现在我遇到一位绝代佳人,看来我的好运终于来了!”他把一只胳膊扶在桌上说着还对我抛了个媚眼。
这时,侍者把账单递给我。
——“这个让我来吧!”巴西人伸出手说道。
侍者看着我,不知道该把账单给谁。
人生其实很神奇!有首歌词里说道,《在一瞬间有一百万种可能》,似乎也不无道理。
就如同这个巴西人的话一样,也许瞬间你就会觉得自己转运了,你的所有问题都将不是问题,之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就在你眼前实现了!
这会是种什么感觉?是脱胎换骨的重生,还是踏入天堂般的惊喜?
人世间还真有这种可能!
比如我现在,原本对自己点的这杯酒心疼的要命,可是忽然就有人想帮我买单了。
事情简单到了不能在简单了,条件也只有一个——只要我愿意!
对于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着落的人来说,那杯酒的费用确实让我很有压力。此刻,只要我点一下头,这个压力便没有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我愿意!
也许仅仅一杯酒还不足以收买我。
可是,其他的呢?比如我的工作。
我想起在伊尔库茨克和谢尔盖分手时他扳着我的肩膀对我说《琳娜,我有个建议,要不你也和我回莫斯科?再在我公司上班。》
就象老妈说的那样,只要我开口去求谢尔盖,那我马上就会摆脱目前的困境。说不定还会是一份薪水丰厚令人羡慕的好工作呢!
是的!——只要我愿意!
这样我不仅在经济上有了保障,在亲友面前也可以扬眉吐气了。
另外,在谢尔盖的庇护下,我真的不需要再受贾总,张博士等之类领导的气。也不需要硬着头皮去和那些让我反胃的人应酬。没有同事能排挤我,也没有客户敢刁难我。不用去看人脸色,不需要言不由衷,不再委曲求全,我又可以傲娇地活着了。
可我深深地知道,拥有这样的理想工作氛围并不是我自己有多优秀,更不是我自己打拼的结果。
我只是一只在谢尔盖强大羽翼下的金丝雀。看似光鲜夺目,实则无法独立应对这个世界。
然而,放弃这一切的我将会面临怎样的人生呢?
凭我的能力、秉性,也许今后再也找不到理想的工作了,一辈子只能拿着微薄的薪水,每天累的半死,忍受职场的负能量,在这样的氛围里损耗着自己的生命!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这就是严酷的现实!
安德烈觉得自己给菲戈尔提供机会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我想起罗曼、丹尼尔要我把握机会的话;我想起李白玲说安德烈不会放弃任何机会……
可我是怎么对待机会的呢?
安德烈没有说完的话,还在我耳边回响。《琳娜,亲爱的,我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爱上别人了!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希望能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你!只有你值得我这样做。
我不想看到你为了还房贷休息日还要去加班;我不想看到你因为工作没有时间去度假;我不想看到你为了升职去参加那些你不喜欢的应酬……我不想看到你这辈子为了生活奔波劳碌。我希望你能按照你自己的心愿活得轻松快乐,无忧无虑。我希望能帮你实现所有的梦想,我希望你能成为最幸福的佩兰夫人!我希望我们……”
也许,我该这样做。
那样,安德烈会感到自己的人生没有遗憾,而在给他提供情绪价值的同时我也跨越了自己的阶层。拿着我情人的黑卡成为班霍夫大街的常客,或者去李白玲那里定制我的晚礼服。
那时,我真的也不再需要给谢尔盖加班了。所有和钱有关的烦恼都将一扫而光,离我远去了。
此时,我只需要给安德烈打一个电话,就可以立刻投入他的怀抱。
很神奇!只需一个电话,我的人生将从此改变。
确实太简单了——只要我愿意!
可是我愿意吗?
事实是,就算是要我啃两个月的方便面,我也不同意这个巴西人给我买单;就算我在职场碰的头破血流,我也不想承认自己离不开谢尔盖;就算我这辈子只穿地摊货,我也不会依附安德烈。
我那该死的自尊心!它才是主宰我命运真正的主人,它才是我所有行为的最终决策者。
所有的利益,理智,诱惑,恐惧,困难在它面前都不堪一击。它会把它们打得粉碎。
别说我对世界的看法很幼稚,经历过那么多的人和事,我早已经洞察到了太多人性的弱点。
别说我对生活的感悟太肤浅,已经步入中年的我,历经的挫折和失败也叫我体验到了生活的艰辛。
芸芸众生,各安天命。在我的宿命里,尊严是我生命的内核,没有尊严我就是一具连自己都厌恶的行尸走肉,这样的人生对我只是种屈辱,绝无价值可言!
我会用生命去维护我的自尊,这就是我琳娜的性格,它也注定了我的命运。
我打开钱包,把仅剩的一张大面额的欧元钞票递给侍者,笑着对他说了句《不用找了!》
我起身离开,侍者满脸堆笑地对我说着《谢谢!》,之后他看了一眼那个巴西人。我清楚地看到侍者脸上那鄙夷的表情。
我从空姐的手里接过苹果汁。飞机已经飞到中国的领空了。
可以说,我经历了一场让我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神奇的旅行。
离境时自己那无法排解的失落感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看着窗外那碧蓝无云的晴空,我的心情也有种久违了的晴朗。
尽管,此时的我不名一文,可我却感觉自己元气满满。是的,就是这种感觉,身外之物就是身外之物,它确实无法定义一个人的价值。此刻,我就是自我感觉良好,是因为我的人格是完整的,我的灵魂是自由的。
我回来了,和我一起回来的还有我的心。
如今,再没有什么能让我分心,让我牵挂。
如今,我才是一个真正独立完整的自我。
我又恢复成那个最早去莫斯科寻梦的,没有遇到安德烈的,完全按照自己心意生活的琳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