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晚把齐烨从晚宴上捞回了家里,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他在齐家的中式院落外下车,跟在齐烨的身后,踩着齐烨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同样款式的衣服,他穿着略显幼稚,齐烨穿着却又高又帅气,肩宽腰窄的身材,把这件衣服穿出了潮牌的感觉。
院落里沙沙的树叶声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路灯暖色的灯光钻过树叶的缝隙,在长椅上投下了一层薄薄的光霭。
“你的作业是不是没写完?”齐烨站定在光影间,乌黑的碎发上沾染了月光,“你先去我房间,我让人给你把作业送过来。”
“好。”付晚熟稔地往楼梯的方向走。
齐烨家这小院子,他比自己家逛得都熟,也比在自己家里自在。
他从冰箱里找了罐汽水,踩着木质的楼梯,停在齐烨的房间门口。
他的游戏机就躺在齐烨的床上,他捡起来,续上先前没打完的游戏,在短暂的时间里通了两关。
“付早早,我翻了一下,你好像就剩语文作业了?”齐烨单手勾着一只书包,用手肘撞开了门,长腿迈进了房间内,从书包里抽出语文作业,扔在了他的腿上,“写完再玩。”
“好的。”他的叛逆期从来都将齐烨排除在外。
他哥说什么他都会听。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了文具,抬脚勾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展开试卷,往作文格上落下整齐的字迹。
他浅蓝色封皮的笔记本落在床上,把干净整齐的床单压出了一方褶皱,齐烨余光瞥见,伸手捡起来翻看。
付晚听见纸业被翻开的声音,头也没回。
他俩之间基本上是信息共享的,从小没少见过对方的洋相,没什么不敢让齐烨看到的。
付晚的笔记本是关于游戏的,他给自己玩过的所有游戏,都做了点评与分析。
游戏角色人设、游戏场景、游戏机制与可玩性,付晚都做了记录,还剖析了受众的心理。
这让齐烨认识到,这小子在做游戏上可能是有点儿天赋。
“你爸看到得气死。”齐烨合上笔记本,“付家的电子产品这几年的销量占着市场的半壁江山,他儿子你对这点家业半点兴趣都没有。”
付晚正编排比句的笔停了一下:“是,我对我隔壁的家业有兴趣。”
昕屿游戏,是昕屿集团旗下的重要产业之一。
付晚这爱好,的确是跟着齐烨走的。
“那你进我们家算了,我外公得高兴死。”齐烨坐在床边,两条长腿闲散地搭在地上。
“我倒是想。”付晚说,“我直接给你家当儿子得了。”
他说着话,还没忘记往作文纸上编排了两句。
“哥,老师今天叫你去做什么啊?”扯完最后一句,钢笔的笔帽咔哒一声扣好,他又问。
“校庆的班级节目,他想弄个改编童话剧,问我能不能演个角色。”齐烨说。
“童话剧?”
都高中生了还玩这个?
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种吗?
齐烨在他们附属中学那么受欢迎,应该会被拉去演王子?
“哦,好吧。”付晚说。
也不知道是哪个幸运儿会跟齐烨搭戏。
“那我到时候必须去看个热闹。”他说。
齐烨掀着眼皮,扫了他一眼,只从他脸上看出了无所谓和不在乎,又把目光压了回去:“当然会喊你的。”
“哦,好。”付晚答应着。
他把刚刚两人在白玫瑰园里拍的照片打印出来,拉开齐烨的抽屉,找了个空相框,想把照片放进去,替换掉齐烨桌上那张两人初中时的合照。
他把照片往玻璃相框里压,脑袋里边过着班里同学的照片,提取脸蛋,再套上童话里公主的小裙子,颅内播放童话剧。
也不知道哪位要当他哥的公主。
他的手没拿稳,相框落在了桌面上,脆弱的玻璃外壳上摔了道裂痕。
端着一叠花生进来的齐烨刚好听见了声音,把瓷盘推他手里:“笨手笨脚的,我来吧。”
“那你来。”付晚拿了自己的零食,又心情愉悦地玩他的游戏去了。
距离校庆还有三天,付晚才发现,他们班那个童话剧串烧的演员表上,竟然有他的名字。
齐烨这厮竟然给他报了名,还没有告诉他。
剧本还他妈的是小红帽。
高二某班的教室里,被几个同学强行套了一件红色小斗篷的付晚欲哭无泪,指了一把斜倚在课桌边缘上的齐烨:“不公平,为什么他的衣服可以那么帅?”
齐烨闲散的两条腿搭在椅子边,穿着件黑色的衬衫,头顶架着两只硕大的狼耳朵,眼尾愉快地勾着点笑,正往他的方向看,黑色的露指手套是特制的,上面带了俩狼爪。
付晚莫名闻到了点阴谋的味道。
文艺委员打落了他的手:“因为咱们这个是改编童话剧,你俩这么好的颜值都不能浪费,你俩是我们班的招牌,校庆拼人气奖就靠你俩了,好好发挥!”
付晚是觉得,他这16岁的尊严,都搭在小红帽上了。
当天校庆的舞台上,他的演技烂到了家,但台下的尖叫还是此起彼伏,基本就没停过。
尤其是他哥扮演的狼,跟他说我要吃了你的时候,他们班班长,一个平时文静乖巧,说话温声细语的女生,啊得像是开了一千个热水壶。
“真不错。”他们下台时,班主任老师面露喜色,“咱班的奖金稳了,还是齐烨聪明,临时让我把剧本换成了《小红帽》,这个故事果然更受欢迎啊。”
“这临时换的?”付小红帽瞪大了眼睛,“原来的是什么?”
“王子和公主的童话故事。”齐烨在一旁说。
但他不想给别人当王子,只想演个坏坏的大灰狼,逗一逗那天满脸事不关己的付晚。
因为这个童话剧,付晚在班里被人叫了好一阵子的小红帽。
衣帽间里,付晚把相框推回了抽屉里,手机提示声响起,约好的造型师在催促他。
[付二代]:哥。
[付二代]:你等会儿下班,直接来昕屿集团门口,我接你。
[齐烨]:没有问题。
傍晚17点,市区江边,昕屿集团大厦楼下。
正值下班点,商业区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踩着初上的华灯,大理石上碎着溢彩的流光。
年轻的白领们挂着工牌,背着精致的小包,三五成群地聊着下班后的去向,街对面的几家咖啡店里坐满了人。
穿过拥挤着整条长街的烟火气,像是载着风,一辆红色的超跑伴着嚣张的引擎声,停在了昕屿集团大厦的楼下。
来往的行人不住地往这边投来目光。
齐烨以为他家那条懒鱼说的来接,就是坐着自家司机开的车,把自己运过来,从未想到付晚会来得这么高调。
红色超跑驾驶位上的少年懒散地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横着手机在玩。付晚的头发稍稍剪短了一些,挑染成银灰色的碎发贴着脖颈,在晚风里微动。
造型师给他挑了件偏粉色的短袖衫,大牌的设计,没有多余的logo和印花,简洁又干净,像是在晚霞里浸过的风,温和但不失性格。
他戴了一副透明框架的装饰款眼镜,撑着下颌的左手腕上,松散地搭着一条银白色的手链,手骨的轮廓细瘦漂亮。
觉察到有光被遮挡,付晚坐正了身子:“哥,你还挺准时。”
齐烨上下审视了他一番,坐上副驾驶位:“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
“这么什么?”付晚被造型师拾掇了一个半小时,还挺期待听见齐烨的评价。
他以为齐烨要说“好看”或者“招人”。
结果齐烨说:“这么欠*。”
他都吓呆了。
在外人面前这么清冷矜傲的一个人,是怎么做到这么面无表情地给他说这种话的。
明明隔着主副驾驶的距离,他却俨然像是被齐烨的声音侵犯了。
“我穿得很正经好吧,我只是……”他的耳后发热,腰和脚都有些发麻发软,“给你个面子,今天想穿点符合场合的衣服。”
“很好看。”齐烨自己扣好安全带,“我的付晚怎样都很好看。”
月桂集团沈董事邀请的这场小酒会规模不大,来的宾客都是在互联网行业里叫得上姓名的人,也有从外地赶过来的人。
付晚今天挺安分地,有人找他,他就端着酒杯聊上几句,若是没有人来,他就安静地坐着,扮演昕屿集团董事的漂亮花瓶。
但今晚来的人都知道他身份,见过他不久前主持的付氏新品发布会,知道他是手游晓暮私语的游戏制作人,没有人会轻视。
“我真是佩服你。”月桂集团的沈董事找着机会问齐烨,“你家网线精,你是收拾过了吗?今天他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乱勾搭。”
“怎么可能?”齐烨说,“我可舍不得。”
“我家这季度的乙游,确定是输给你们了。”沈董事说,“我真没想到他还有这本事,我看了项目竞标时的名单,晓暮私语竟然是投过我们月桂的项目。”
沈董事:“都怪我们当时条件太苛刻了,要是条件好点,说不定你家网线精现在正给我打工……”
“沈叔,你做梦来得比较快。”齐烨横了一眼。
“我靠。”沈董破口大骂,“我他妈就比你俩大八岁好吧。”
因为那句“欠*”给付晚吓得一晚上都在克制自己的社交欲望,生怕把这个标签给坐实了。但他朋友多,总有认识的人过来找他,给他递酒,齐烨跟人说完话,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坐在白色的皮质沙发上,手里端着酒杯,脸颊微红,目光有些迷离。
“付早早,你喝的是什么酒?”齐烨俯身掰开他的手指,从他手里截走了酒杯,递到唇边,闻了闻。
威士忌,度数还挺高。
付晚的酒量挺好,齐烨很少看见他醉。
今晚这应该属于罕见事件,能补到付晚备忘录上的那种。
“晚晚,起来,我们不喝了,我们回家吧。”齐烨说。
玻璃酒杯被他放在瓷质的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不跟你回家。”付晚拍开了他的手,眼睛微微地红,嘴角有酒液留下的水光。
齐烨对醉鬼更有耐心了:“那你给我个理由,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家啊?”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有结婚证的,我是你哥,还是你老公。”
“你不是。”付晚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你是大灰狼。”
齐烨:“?”
他的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有一段记忆呼之欲出,画面到了眼前。
“我,大灰狼?”齐烨问。
银色的光从他眼前晃过,付晚戴着银色手链的左手抬起来,拍在他头顶,抓了抓他的头发:“狼哥哥,你的耳朵呢?”
齐烨的眼尾跳了跳。
付晚的手拨开他衬衫的下摆,贴着他紧实的腰线捏了捏:“你的尾巴呢?”
齐烨:“……”好,很好。
“那你告诉我,你是谁?”齐烨冷静地问。
“我是你的小红帽啊。”付晚怔怔地想了片刻,说,“你不是要吃我吗?”
齐烨终于想起来这是哪一茬了,高二时他坑蒙拐骗拉着付晚去演的改编童话剧。
真是要命,怎么在这个时候想起来了啊。
“不着急。”齐烨把人从沙发上拎起来,“我们回家吃。”
月桂的沈董事正往这边张望着,看齐烨半拖半抱地把付晚带走,结果就看见,齐烨怀里揽着的付晚回过头来:“外婆,再见。”
“太没礼貌了,那不是咱外婆。”齐烨给受到暴击的沈董事点点头,把人架走。
他以茶代酒是对的,不然这会儿,他们还得叫齐家的司机来接。
红色超跑停在枫林公馆外,齐烨打开副驾驶的门,把醉鬼从里面扯出来,横抱着往院子里走。
付晚身上有些烫,紧密无间地贴着他,他的指尖像是着了火,一路燎到心脏的位置,口干舌燥,他把人扔在沙发上,想去找个冰过的毛巾擦擦脸。
干净修长的手指勾在了他腰间的皮带上,力度很轻,却拉得他瞬间停住了脚步。
“我看你今天是真……”齐烨说一半,又停住了,在沙发边半跪下来,把沙发上的付晚搂进怀里,”算了,不早了,我们早点休息怎么样?“
付晚不老实的手贴着他的腰线乱摸,混乱中抽开了他腰带的金属扣。
付晚的眼睛干净得像雨后夏夜的星,微红的嘴巴开合着,神情困惑迷茫——
“狼哥哥,你的尾巴为什么长到前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