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日阿洪嘴唇紧紧抿着,他将若干侍卫远远甩在身后,一路纵马狂奔,连一眼都没有回头去看。
他眸中带了些血丝,看着眼前的事物飞速闪过,听着耳旁呼啸的风声,仿佛只有在极度的速度之下,才能暂时不去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直到‘京城’这两个字出现在眼前,他才缓缓慢了下来。
已经是夜间子时三刻,百姓们大都进入了梦乡,大街上空无一人。
这时节夜间还是不免寒凉,冷风打到西日阿洪身上,他头脑中冷静清醒了一些,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浊气,打马朝皇宫而去。
宫中还有一些他不愿去想但不得不去承担的事。
……
远远从外面看去,紫宸殿中一片漆黑,似乎连半根烛火都不曾燃。
西日阿洪脚步沉重,慢慢朝殿内走去,这个时候古丽应当是已经睡下了,可他心中郁结,又想起上午的事情心里更是纷繁复杂,索性就来此看上一眼。
没了外面影影绰绰燃着的宫灯映着,屋内更显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他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奇怪,即便是睡下了,阖宫上下也不该一根蜡烛都不点吧。
“殿里怎么不点灯?”西日阿洪唤来殿外守着的宫人,低声问道“古丽姑娘今日午睡醒来后都做了些什么,情绪怎么样,可有寻朕或是别的什么吗?”
“还请陛下恕罪,殿内无人,阖宫尚节俭,奴才这才灭了灯。”宫人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姑娘和之前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呀,情绪挺平静的,午睡后留下了封信就离开了。”
“离开了?!”西日阿洪声调提高,十分惊诧。
是了,她是有能随意出入皇宫的权限,他微微让自己平静了一些,接着问道“那古丽姑娘留下的那封信呢?”
“回陛下,应当是就在书案上。”
西日阿洪差人将紫宸殿所有的灯点上,大步走到书案前,一眼便看到了那封在桌上摊着的信纸。
他心头震跳如雷,手指带着轻微的颤抖,拿起那封信。
映入眼帘的第一行是四个娟秀清晰的字‘大爷亲启。’
西日阿洪闭了闭眼,想起了当年他还没有挂在皇后名下成为太子的那时,除了占了个长之外,没有厉害的母族,没有父皇的偏心,境遇远远不如其他皇子。
就在那段艰难的少年人时期,他遇上了古丽和赫那。
古丽生得貌美,身段唱腔也极佳,当时就已经是戏班的名角了,奈何经常被一些纨绔调戏,惹得她敢怒不敢言,直到又一次她被纨绔们堵住的时候,他朝她伸出了援手。
赫那当时是一个很有力气的武夫,为人出头得罪了当时的官员,被迫下狱陷入窘境,他不忍英雄惨死,便也就尽力将他从牢中提了出来。
那时他们三人有着相同的目标,眸中有光,有情义。
他们由排行唤他‘大爷’。
不过自从他做了太子之后,‘太子’代替了‘大爷’,再次见到这个称呼,西日阿洪只觉得脑中空明,恍若隔世。
他心情不由沉重了一些,叹了口气,继续从信封中取出信件。
“大爷,我还是想这样叫你,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对不起我骗了你,那夜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甚至没有见过面,我怀孕的事是假的,脉象手机我用药伪作的。目的就是拖着你不让你去拦住薄姑娘,她的心之所向不在这里,强留只会白白徒增伤心,你们都痛苦。”
“我其实知道中午那碗安胎药里面加了东西,我也知道你还是要去寻她,但是没关系,这次我也要走了,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兴许我已经越了两座城池了呢。”
“如今我们所谋的霸业已成,我在曷狄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打算去看看山和水,感受这世界的一花一草。对了,别来寻我,你寻不到我的,或许你也就没打算寻我。”
“其实我还是最怀念那个时候在人声嘈杂的戏班子中,为你打探情报做事的那段日子,那时候你眼中有我。”
“就这样了,我们山水有相逢。”
西日阿洪紧攥着这两张信纸,在书案前坐了好久,刚刚燃起的烛火在时间的流逝下又重新熄灭,东方缓缓升起亮光,又是新的一天。
他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唤宫人进来为他穿戴朝服。
他对着镜中正了正发冠,镜子中的人不苟言笑,眉眼间略有些疲惫,不过依旧是那个冷静稳重,百姓敬仰的曷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