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云涌动,无数似假还真的虚影走马灯般在云烟中淌过,纵然都是模糊不清的浅浅轮廓,也足有许多让剑清执感觉到熟悉的画面,依稀似从自己记忆深处抽取,再具象成形,引人沉入迷幻之中。
只不过迷云不迷,这些虚影勾勒出的幻境也就全然无法达到拘人心神的目的。剑清执左拳虚握,血线如红丝,滴滴垂坠不休。赤红的血液中五色宝光莹然,清灵流转破开一切迷障,云中诸像一眼可透,断然不存恍惚入毂之理。而在烟云乱雾中一路行去,所经行的地面尘埃似融似散,其下竟渐渐化作半透明的模样,依稀可见大团大团阴云晦光涌动奔腾,凝成实质的阴郁秽气望之无尽,哪怕只是注视得久了些,都有一股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与自身修炼出的清灵之气冲突不止。
剑清执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泛起的本能厌恶,半蹲下身以手按地,碰触到的地方立刻荡开一圈圈细细的涟漪,眼下所见的图景如水中月影,可见难及,甚至随着涟漪的波荡也变得晃动模糊,倒比此刻身处的烟云迷阵更似一场幻境。
剑清执按着地面的手略微更用力些,沿着手指滑下的血痕在地上晕开一片,但帝台棋不惑破妄的效用并未再引起什么变化,显见此时所见已非虚幻,而是实打实的一层屏障拦阻在了自己与白骨田之间。
得出这一结论,剑清执心中登时有了定论。虽说当下烟云迷眼天地难辨,但因自己未曾入迷,估算起从入阵至此时的时间也不会太过偏差。他掐指算了算长短,随即反倒没了旁的举动,就在原地盘膝坐下,将背上丹霄连鞘横在膝头,以手压之缓缓吐纳起来。
其身不动,迷阵烟云空自涌动,而身下隔着透明屏障的白骨田中阴气俨然成漩,大大小小遍布在这片古老的遗地之上。无数妖灵闪烁着诡异光芒啸傲川流,乍看起来竟也有几分妖异绮丽。只可惜这份绮丽蔓生于累累骸骨中,更本不该续存于当世。剑清执双目半瞑,低头注视着白骨田中妖灵的狂欢,许多念头缓缓从心中流过。起初时不免纷杂缭乱,但随着静坐时间愈久,念头便越趋于澄澈,千思百绪,到底终是归结成一,再不流杂。
妖灵狂舞,天星摄月。剑清执心底静水归流之际,亦是天际灿灿星辉压夺浊月之时。他霍然长身而起,伸手一引,丹霄出鞘,清鸣霞彩四动,一时震荡起周遭大片烟云。剑清执目不旁视持剑而立,阵中四时封闭,无风无澜,此刻却分明有一阵阵锐利气息开始穿梭涌动,无根之风渐大渐烈,风中隐隐尽是金戈之声,凡所过处,切削云霾,无物不破。那阵阵金风呼啸着涌向剑清执,或该说是他手中霞光璨然的丹霄剑,清透如水的剑身鸣动微颤,分明兴奋雀跃不已,金风鼓荡,皆成剑芒,一缕缕衔尾接踵附着剑上,片刻间,剑芒飙长而起愈丈,凛冽几不可直视。剑清执擎剑在手,这才眉睫一挑,双眼倏张,心至手动剑出,寒芒金风锐啸奔出,金庚剑意强横一剑悍可开山辟地,笔直斩向了脚下半为云遮半为雾绕的阵法之屏。
一剑落,如星陨,似天开。至撼无声,唯见茫茫世界静滞一瞬后,赫然掀起一片烟云狂涌,如同暴怒般疯狂卷向胆敢出剑毁阵之人。剑清执身在风暴最为汹涌处,身周亦见剑光纵横,削断袭来攻势,而他自己却是倒持剑柄,丹霄刃尖刻地,声威赫赫斩落的一剑余势未尽,犹然激荡。蓦然,那剑尖所抵处,一点微隙突兀出现,随即猛的扩散蔓延,一转眼就在透明的屏障上划开了一道足有三五丈长的深刻裂痕。裂痕周遭无数光点碎片绽落,以剑尖点落处为中心,顷刻融出了一个足以让人穿行的孔洞。剑清执眉梢一挑,周身剑气一敛,毫无犹豫的纵身跳了下去。大股大股狂烟浓雾紧随其后,但却在穿过孔洞的瞬间消无,没能留下半分痕迹。
剑清执此刻已飘然落地,脚下坚实的土地质感迥异于迷阵之中。他仗剑抬头望了眼头顶全无异样的天空,皱了皱眉:“真实虚妄难以并存,这般飘逸又规律的布阵手法,当真只是天然生成?”
只是虚妄一破,真实瞬至,尚不容他再有闲暇琢磨阵法之事,浩荡阴风呼啸起于眼前荒原古墟之上,生人气息落入其中如暗夜忽燃一灯,格格不入的存在立刻引得四周有所感应的阴灵躁动起来,挟风带秽,卷荡而来。
刹那之间,阴潮涌动,秽云冲天。阴灵无智无识,只知近前一股勃然生气迥异自身与白骨田,在难以存异的本能驱使下卷袭而至,只为将其驱逐或同化。剑清执毫无闪避,丹霄一划,千百道剑气齐啸,全不留手将当先一批靠近的阴灵绞杀殆尽,眼前路途顿时一空,露出一隙容他一人一剑飞掠而过,往适才进入白骨田时惊鸿一瞥到的一处高坡赶去。
火烧阴地,其计策胆大之极也艰难之极,破入迷阵为其一,在阴流遍布的白骨田中寻到几处地眼就是其二。纵然有红莲火种在手,也无法凭一己之力烧尽这片偌大的古战墟中全部阴气,最为妥善的办法乃是寻到地流交汇的阴穴所在,以破魔离火将其源头烧断,再假以时日,此地阴气自然无根而散,不成气候,而白骨灾兵也对其觊觎无用。剑清执此时要做的,就是循阴脉定阴窍,多多益善,以待天时。
一路上只见剑光纵横,金声凛厉,大群大群涌至的阴灵被斩碎形体溃散成一蓬阴气散开,又有源源不断的新的阴灵循气息蜂拥而至。短短不过三五里的路途,剑清执一力斩出足有上千剑,狂溢而出的金杀之气激荡不休,在沿途前后冲开道路,蓦然,一声清鸣起于刃端,锐利剑气凝化成一柄巨擎天地的阔大剑影,一剑呼啸如开山海,轰然斩落。前方目力堪及处,眨眼声熄灵灭,赫然一空。空荡荡如白地之所在,正有一座小山形貌在烟尘滚滚中显露出来。
剑清执将剑一背,踏步登空,藉此一缓之机飞身疾落山顶。小山虽高不过数丈,已算得上这片战墟中难得得一处高地,放眼可将周遭尽收。只是剑清执才匆匆运起目力远望了几眼,山下大股阴灵挟滚滚阴气又已涌至,如同附骨之疽,驱之不尽、杀之不竭。
正在剑清执不得不又挥出剑气斩落向山头蔓延上来的阴流之际,忽来一道清润带笑的声音入耳:“云主尽请放手一寻阴穴所在,其余交我。”
话音落,漫天涌现青光漠漠弥漫于小山之上,化作无数翠竿碧叶招摇。青青竹林密密成簇,润泽灵光随之铺展,一时间竟在这千年鬼域中辟开了一片清灵之境。那大片大片的阴灵挟阴气汹涌而来,迎头撞上竹海,顿成胶着纠缠之势。而剑清执得此良机,立刻毫不迟疑撒手祭剑而起,丹霄之上霞彩烁烁,疾转如轮,耀目剑华郁凝至极限,随着他一声清叱,霎时散作无穷剑意,融空中水气成云,疾速向着四周弥漫而去。黑天密云之中,酝酿出闷雷滚响,剑意合于灵息细雨,飘然直落白骨田旷阔之地,虽因弥广而不足以对抗遍地阴气,但彼此正邪一冲,剑清执闭目运剑于山顶,灵雨所及,处处阴气强盛衰弱聚集枯竭种种宛如图画铺开尽落心眼之中。这场细雨淅淅沥沥下足了一盏茶时间,环护于小山四周的竹林生生不息,林明霁手拈青笛立于竹梢之顶,一身修为融入笛中音律,再化作点点青光笼罩竹林。任凭阴灵如何冲碾撕扯,此一竹散则彼一竹生,硬生生将两人一山的周遭数十丈方圆固守如铁桶,未放半点阴气侵入内中。
只是这般大范围的施法所需消耗亦是极大,承受的阴气冲击更非同小可。时间一久,笛声纵然从容未变,控笛人额头鬓角已隐见一层细汗,略显吃力之象。林明霁如若不觉,指尖跃动的青光反而更盛几分,数个音节吹出,最外围的一圈青竹蓦然散作无数锋锐叶刃卷射而出,所过处在阴气大潮中切割翻搅炸裂,迸散的清气立刻又将阴流削薄一层。而阴气前赴后继,化叶之竹亦似源源不绝,细碎而连绵的炸裂声绕山震荡,分明竟是转守为攻,想要在这无穷无尽的阴潮中强拔一筹。
山顶似入冥想中的剑清执也就在此时霍然睁眼,极快速的分出一线目光向山下一瞥,双手并指结印连转,漫天雨云应心霎止,唯见广袤荒原上,远近五柄金气灵光凝结之剑从天而降,狠狠贯入其下地脉之中。一阵隆隆闷响顿时在地下涌起,剑清执未曾在意,只又伸手一抓,丹霄入手,引动空中残存剑意化作一片庞然虚影疾速回流。林明霁同时吹奏出了最后一个音节,青笛刹那化光而散,漫山遍野的翠竹尽成叶刃狂流,与弥天降下的剑意彼此交融,青青竹叶瞬间着色成金,满目所见寒光凛凛,浩荡竹风化作金风,呼啸席卷而去。金庚之杀,锐不可匹,凡所当者,无形阴气有形阴灵登时全然碾作一空,而山头上剑清执已一把握住了踏风徐落的林明霁手臂,短促道了声:“随我来!”剑虹一转裹住二人,已直往五柄灵剑落地处遁去。
灵剑标的,下方牢牢钉住的正是各个阴穴所在。剑清执一剑横空,再不顾忌无所不在的阴气前应后涌而来,剑气于身前身后纵横疾扫,全不容半分近身。林明霁托他庇护于后,抓紧这片刻的机会缓缓调息急剧消耗近空的真元,待到喘息平复,两人也已临近一处地窍上空,俯身下视,阴气汇聚宛如漆黑凝墨,正中一线微光不掩,正是灵剑所在。此时已不需二人再亲身深入其中,剑清执手掌一翻,托出一朵瓣如凝火的炽艳红莲,氤氲紫气隐约流转于焰气之中,甫一现面,便生无穷灼烈辟魔气息,一时间纵然无知无识如阴灵也不由本能轰散退避,半空所在霎为之一净,堪称奇观。
林明霁不由莞尔:“东皇神力、离火烈性,可见一斑。”
剑清执眉眼间神情微微一动,脱口半句:“离火之性,也不只爆烈一相……烦请楼主借一缕木风。”
林明霁微笑点头:“好说。”
便见剑清执指上掐诀,离火之种瞬间彤光大盛,十数花瓣浮起于花托之上,徐徐一转,汇成一剑之形。剑清执伸手一引,口中叱出一声:“去!”火形剑影霎离火种而出,迅若疾电破空直下,其速之快,甚至在剑影划过数息之后,所经行处才闻连串细碎爆响,那是沿路空气被其烧灼穿透留下的余音,竟不能与其同出同至,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天纵焰光,瞬息直落,不偏不倚正中地面灵剑。离火会庚金,杀机横四野,刹那好似滚油泼水,一道火柱轰然冲天而起,炎气所及,四野如焚。林明霁适时挥袖也降下一道青光,徐徐木风不温不火,一入火柱波及范围却也立刻与焰气彼此裹挟,离火之盛、庚金之烈、木风之广,相辅相成,哪消片刻,以此一处阴窍为源头,滚滚火浪吞噬阴气为薪,已烧出了一片冲天火海。
眼见这处阴窍火起,正是计策初成,半空中一直情绪绷紧的两人也都略有安心。剑清执随即继续掐算天时,无论破开迷阵还是被阴灵围攻都耗费了不短的时间,此时正阳开位时辰已过大半,容不得片刻耽搁,立刻又将遁光喝起,向林明霁微一点头:“下一处?”
林明霁挑眉一笑,素来柔和润泽的眼底也显露出几分飞扬颜色来:“自然!”
刹那剑光再扬,纵横斜穿白骨田。千年埋骨积阴之地,终将彻底一沐伏魔离火,烧出一场天时地利人和齐集的奇谋。
焚风渐起,如身处酷夏严暑之中,纵然衣衫轻薄,也渐渐渗出一身粘汗,让人很是不适,甚至连聚坐于敞轩之中习琴的兴致也被消磨殆尽,渐渐便有三三两两的少年或少女寻了借口告退,去寻泉清林深处纳凉避暑,以消苦夏。
轩堂之中人数渐稀,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几乎走了个罄尽——说是几乎,只因最角落尚有一名青衣少女仍在闷头对谱拨弦,弦声铮鏦也算得上流畅悦耳,但到底匠气过重而失本真,少了一份灵气在内。
那少女显然也是明了自己这一短处,将一段曲子翻来覆去练习不止。只是越是在意,越发琴意不畅,蓦然一声乱音,武弦霎断,细韧的弦丝倒卷而起,在她不及缩回的指肚上带起深深一道红痕。少女吃痛,忍不住低呼一声,一把捏住开始渗出血珠的手指,用力的压了压伤口。
好在伤口不算太深,被少女按压片刻就渐渐止住了血,但横在几案上的琴却是没法继续弹奏了。少女垂眼盯着翻卷的断弦,神色一时有些恍惚。恍惚中,忽然听到一阵细碎环佩声由远及近,似又有人正往这一处轩堂而来。
习琴轩本就是人来人往之地,少女倒不曾在意来人是谁。不过那人似也不是要进来轩中,渐近的脚步声到了门前一转,反倒往旁边窗下去了,片刻后便听得一阵女子轻快笑声:“啊哈,果然是掉在这儿了!我就说断不会丢,你还不信!”
随即一个青年男子略显无奈的声音道:“师姐,这不是没丢,是又找到了而已……唉唉,好好,我不说了,是没丢,没丢,只是落在这儿罢了!”
那女子“哼”了一声,窗外花枝一响,像是随手折了段什么枝条拍打了两下青年男子,不过仍是玩笑居多,声音中不加掩饰的藏着笑意:“你呀,呆,连两句好听话都说不明白,也就我不嫌弃你拙嘴笨舌了!你就不能学学青垣师弟,说话有分寸又好听,从来不少师姐师妹喜爱。”
青年男子闷笑一声:“已有师姐做我定下的同修人,我要那么些旁的师姐师妹喜爱作甚?”顿了顿,又似有些忍不住道,“青垣师弟人好是好,不过去年不是已经由长老合过命盘,为他选定了命数合契的同修?如今还多与旁的女子交从密切,到底不妥,不太妥。”
女子“噗嗤”一笑,语气飞扬:“呆子,你懂什么!被定给青垣师弟的那个小姑娘命盘是合适,不过也只有命盘合适了。”
“怎么说?”
“那个小师妹啊,自打入门,修行也颇刻苦,只是人生来总有两样强求不得,一为容貌,二为天赋。这小师妹偏此两桩皆不能得,青垣师弟却是他们那一茬中堪称佼佼之人,这等落差,你说他心中岂能甘愿?”
青年一愣,迟疑了好一阵子,才犹豫着道:“这……若还有这缘故……倒也……”
“罢罢罢,这都是些旁人杂事,听过便罢,也轮不到你操心什么!”女子声音又脆又快,立刻又把他的支支吾吾打断了,“走吧,别在这儿磨磨蹭蹭了,你我今日还要继续修习白燕清歌,快走,莫再耽误!”说着话,又是一阵脆笑,听声音是与那青年推推搡搡一并走远了,很快就再听不清他们还在继续说着什么。
不过后面的话那青衣少女也不愿再听了,仍是那个垂眼端坐的姿势,掐着受伤手指的力道却不知不觉越发用力,甚至将指甲都按得泛了白。那刚刚凝起细细血痂的伤口吃不住这力道,艳红艳红的血珠很快重新渗了出来,渐渐汇成一大滴,“啪嗒”一声砸在了桐木清漆的琴面上。
漆面光滑,血不能渗,只是血珠滴落处偏巧镌刻上了两个细秀小字,纤细的笔画间顷刻透入了一层血色,使得那两个字模糊成一团,好似光洁琴漆上突兀染了一块污渍,扎眼而不协。
青衣少女张了张嘴,目光愣愣落在字上,像是看着什么陌生至极、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一坐,就又是许久。
滴落的血迹渐渐干涸了,被模糊了的两个字的轮廓重又清晰起来,正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青瑟。
流光一转,寒暑几度。枯坐的少女影像似慢又快淡去,取而代之以一个更加沉默寡言的女子身影。仍是一身青衣,容貌不彰的女子默默握着一对金铃站在空旷的比试场地外,犹豫许久仍是没能迈上那一阶石阶,甚至在听到后面又有人接近的动静时,几乎是慌不择路的一头钻进了旁边的花树丛中,衣青叶翠,一时将她的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若非刻意,全然难以发觉。
三五结伴走过的同门显然也都没有东张西望打量那些平常无奇的花树的癖好,彼此说笑着快步转过山路踩下阶梯,口中皆在兴奋的讨论着刚刚结束的几场比试。
这些寻常比试不在玄门三考五练之中,不过是一众修为相仿的弟子聚趣而成。切磋点到为止,既不伤同门和气,也可使弟子中卓越者立身扬名,是以在门人中颇有些分量。如今胜负比定,众多观战弟子兴尽而散,少不得一路都在谈论此番出了风头的得胜一方,口口声声皆赞“青垣师兄如何如何”、“青垣师兄果然是近年来修为进境最快之人”、“纵然不入玄、白之列,青字一辈魁首青垣师兄想来当之无愧”……种种之言。
乱声笑声中,忽听有人问道:“参战的师兄师姐都是两人同至同归,青垣师兄以一敌二纵然厉害,只是为何不见他的同修师姐或师妹,难不成至今未定?”
一句话问得周遭哄笑,立刻有人道:“师弟入门日短,自然不知。青垣师兄的同修师妹早早就已定下了,只是不知为何,两人的九转灵犀心法修习得很是不顺畅,至今勉强才过第一重,倒与没有也无什么区别。”
还有人小声笑道:“青瑟师妹修为着实与青垣师兄相差太远,两人联手高低不协,倒不如他一人对阵来得挥洒自如。”
“青瑟师妹啊……啧啧……”
纷纷议论声渐近又远,散尽了人迹的石阶上最后只余一片空空荡荡。石阶一旁,花树葱茏,青衣女子背靠树下,仰面透过斑驳花叶望着天,耳边乱声似仍嗡鸣不绝。她幻听得久了,脸上倏然露出一片痛苦神色,双手捂了脸躬身蹲下。一直被她捏在手心的两枚金铃也先后滚落到了地面,只是地上泥土湿软,金铃落地无声,一如她双肩默默耸动,也到底没能发出什么声音来。
垂眼默视金铃,夹杂着残花落叶的泥土地在飞快变得模糊,沾染了土屑的铃铛重新被拾起,被微微颤抖的捧在一双手中。同样发着轻颤的还有女子微哑却坚定的声音:“青瑟心意已决,请大师兄和师姐明鉴,准许青瑟叩离玄门,再不复入。”
高堂正位之上,一双青年男女左右分坐,齐齐将目光落在了跪在堂下的青衣女子身上。半晌后,才听那正坐女子淡淡开口:“自请除名到我二人面前,就再无转圜余地。你当真考虑清楚了,要舍去玄门的弟子身份?此后玄门一应照应再不予你,除离开子午谷外,凡玄门立有门户处,也皆不许你容身。”
青衣女子长跪叩首:“考虑清楚了,青瑟愿承此戒。”
“既然如此……”
“她既然执意如此,料非一日念头,何必还强留她,放了便是!”稍微侧身斜坐着的男子蓦的抢过话头,三言两语便定下结论,转头看向身旁,“绯卿,你说是不是?”
那女子缓缓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除名叛师,须受一惩,破去五分功体。你既无怨,受下此惩,就可离去了。”
青衣女子仍伏在地上,闻言狠狠咬了咬嘴唇:“弟子受惩。”
男子嗤笑一声:“答应得倒是痛快,胆气不差,我高看你一眼……”话音未落,身如残影一晃已落在青衣女子身前,伸手一掌直拍向她丹田气海所在。青衣女子被他的陡然近身惊了一惊,本能抬头,眼底却是一片死水无澜的暗淡,全不似年华正好的年岁该有的模样。男子一刹视线与她相对,不知为何竟是愣了一愣。这一愣快得微不可察,甚至连正对面相向的青衣女子都没能发觉,但随之加诸于身的沉重一击立刻将她脑海里尚存的一点念头也彻底打散了。闷闷一声痛哼趴伏在了地上,张嘴咳出了一口鲜血。
男子的身形却是倏近倏退,一晃重新落座,撇了撇嘴向一旁女子道:“这点微末修为,掐算着废她五成倒觉得浪费了我的力气,随手一惩也就罢了,懒得计较多寡。”说罢,探手望空一摄,青衣女子手中的金铃立刻有一枚打着旋飞起,“叮铃叮当”一阵脆响落入了他手中。男子五指一合,也未见如何施力,“噼啪”声中,玲珑金铃已成了一堆坑洼碎片。他随手将碎片抛回青衣女子身边,“不足的,就以你这枚法器为抵。自此时此刻,玄门除名,永不再入……来人!”
立刻有执法弟子听命疾入,男子丢了丝目光示意:“将她驱出山门,限两个时辰内离开子午谷地界,不得延误。”
那几名执法弟子齐齐应声,飞快上前七手八手将痛得昏昏沉沉的青衣女子架起,半扶半拖着往堂外去。昏茫中,只又听得堂上男子一霎柔和了许多的声音唤了声:“绯卿,我们也回去吧……”
剧痛如潮水涌上,随即就要将人灭顶其中。
一丝笛音就当此时无所来处的在耳边响了起来,全然不同于玄门所修习的音功乐章,似潺潺清泉汩汩而入,一瞬冲淡了断肠般的剧痛,也将满身阴霾轻柔拨开。四周环绕着自己的乱声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为另一道铭记难忘的带着笑的声音:“姑娘若一时间没有什么去处,不妨留在我这沧波楼小住。鄙地虽陋,安一身却足以。待到看惯这天云舒卷、听惯这大海潮音,说不得便也能得野居之趣,不啻于金玉华堂之所在呢。”
闭目若瞑的青瑟身子猛的一震,双眼刹那大张。睁开眼的同时,掌中金铃也疾旋而出,一连串清脆铃声震荡得四周迷雾散开了些许,露出一片空旷不知天地的所在。她定了定神,立刻收心敛性,不进不退,也全无对四周幻境的试探打量,只拍了拍手,金铃一化二,二化四,转眼八方分护,将她一身拱卫其中。此起彼伏的铃声交汇出一个奇异奥妙的韵律,无形的音波漾开,迷云全不得近身之隙。而铃声却如数根细韧绵长的丝线,曲曲折折直往烟云深处穿透而去,划音成界,八音定位,勾连起了迷阵入口内外,徐徐辟出一条等待深入阵中之人抽身而出时得以畅通无阻的退路。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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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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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