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骨纷落,魔氛张扬,眼前一切宛若荒唐幻觉,而正在脑海中重新点点泛起的记忆更是犹如梦境破碎留下的残片,万物失色,唯见青衣红血,金光冷剑……越琼田保持着被摔回地面的姿势呆愣坐着,眼底神光暗淡,分明仍是魂不守舍的模样,甚至难辨今夕何夕,此地何地。但他神志恍惚,朱络手下却半点不见容情,一击溃散了髅生枯魅元身,玄光倒卷入体,换来一声轻嗤:“米粒毫珠大的一点魔元,当真连塞牙缝都不足!”随即目光一转,又落回越琼田身上,如看砧板鱼肉,哼声挥手,玄气如云,疾笼而去。
偏在唾手可得之际,玄气之前剑声再起,插在数丈外地面的丹霄剑身陡然泛起霞彩,晶锐之光竟映透了四周沉沉流火玄焰,随即锵然一声拔地而出,凛光如练直贯越琼田身前,堪堪扫出一蓬剑虹,将掳人玄气搅得粉碎四散。而剑行犹然未止,凌空一划,横刃虚悬,剑尖斜斜所指,正是朱络所在,端然一副不容再进的姿态。
朱络陡然扭头看向剑清执:“你……”
剑清执仍被玄力压制在断岩前难以动作,但注目细看,薄薄一层霞彩正贴身映透,那霞色中更有淡淡一缕朱红血气盘旋扩散,分明是在以本命精气抵御玄气重压,勾连丹霄剑随意动,一护越琼田。
那淡红血色扎眼之极,朱络看清的同时,眼中忿怒之色暴涨,但一直镇在剑清执身上的巨力却也一散,随即一把扣住他的肩头将他生拉硬扯起来,一时只是冷笑:“你还想一命换一命不成!”
压制之力一去,剑清执胸口起伏,憋闷了半晌的一口长气终于舒了出来。但他在禁制之中强行催动己身本命精气勾连丹霄应战,对体内伤势也是雪上加霜,一口气换了一半,变成一声呛咳,眉头一皱,几股鲜血溢出了嘴角,更不要说还有什么余暇应对朱络。
朱络见状,分明怒气更炽,身周暗炎都猛然望空一长,提起一掌拍在剑清执胸前,逼得他又大口呕出两口伤血:“在我面前,你即便找死,也不是那么容易!”
那一掌气势汹汹,但落在剑清执身上,非但不曾添伤,反倒将他因内伤淤堵经脉的恶血激出大半,真元流转顿时畅通了许多。只是方见这一丝和缓之势,下一瞬两人又是齐齐而动,一人袖卷流炎,直冲越琼田;一人陡然当胸拍出一掌,同时抽步疾退,身化流光,再现身形已踏步虚空之中,凌空一抓握定丹霄,寒光一卷,扫散黑炎:“我若不死,今日定然阻你。为玉完城、为碧云天、更是为你!”
两人一言不合,转眼二番交锋,战在一处。但剑清执本就对玄力魔元加身的朱络有所不敌,更有伤势在身,不免尽落下风。而朱络大约也在三番两次的彼此为难中被激起怒性,挥洒之间,魔气炎流涌动渐狂,玄力威压更不再收敛,横溢山巅,非止剑清执应招愈发艰难,连越琼田都被压制得唇白面青,几乎透不过气的栽歪在地,一手勉强撑着身子,一手按着胸口,眼神仍是直勾勾发愣,呓语般张了张嘴:“师父……小骨头……朱……朱大哥……”
眼前荒谬,让他只疑身在梦中,全然不敢也不肯相信。但四周魔氛狂扬,即便有剑清执暂时敌住朱络。却也不能面面俱到及时斩落全部炎流恶气,他之处境更是岌岌可危。剑清执首尾难顾,此际瞥见越琼田多少回了些神,立刻高喝了一声:“少城主,三光定乂!”
自溜出玉完城至今,三光定乂称得上越琼田用得最为顺手也最频繁的一件法器,操纵熟练甚至已可不假思索。即便神魂不属,剑清执喝声才落,便见他手中一晃,一缕金光透出指间,转瞬高撑起一顶华盖,其上明光灿灿、金花瑞彩流离纷坠,将越琼田庇护其下。任凭四野邪风焰气翻卷涌动,一时也无半点再可沾身。剑清执见此也暂且松了一口气,回头转剑立刻又与朱络战成一团。
而朱络眼中,却并未如何看重三光定乂带来的障碍,就如在泥犁洞中交手时难挡偃鬼王一合之击,即便法器非凡,运使之人修为低微便是无可转圜的破绽,稍后只需稍加磋磨,自然可破。反倒是剑清执战中添伤,宁愿以伤换战也毫不思退的执拗更令他心中躁气怒气勃发,一身狂焰随之炽烧高涨,熊熊暗火上燎高天,尽扫三光。
见他狂躁,剑清执出招应式反而见稳,有之前几次失手被制的教训,照面愈发谨慎小心。碧云天宗门秘传心法大小鸿蒙诀,授与寻常弟子的小鸿蒙诀已有云身雾影之能,大鸿蒙诀练至高绝,更传能可以身合道,从此超脱。剑清执的修行造诣虽尚在大鸿蒙诀二重,但心诀运转,自有道韵相随,非止遍地蔓延的黑炎魔气难以拘身,素来强横无匹的金庚剑意亦为之一变,间虚间实,霞锋过处,斩恶化秽,倒是更胜之前两强硬撼之势。
朱络对大鸿蒙诀自然也不陌生,但如今正魔相冲,一时间可见不可破,更添他几分恼怒。心头恶火一起,只想拿人在手的念头压过心中情分,一身玄力鼓荡,山巅风云疾走,全与寻常魔气不同的幽幽气息扩散开来,一寸蔓延,一寸死寂悄然滋生,甚至本在四下张狂的炎流焰气亦不能幸免,凡所及处,尽噬无余。
剑清执心中顿时一沉,剑势一收,杀伐之剑化出绕体云霞,灵光点点绵密环护于四周。而邪异玄气顷刻压至,甫一相触,霞光立时暗淡了许多,萎靡不敌之状分明可见。更有另一边三光定乂所在,那宝幢般的金光华盖亦在微微颤动收缩,摇摇欲坠的险况比之自己处境更恶三分。
情势急转直下,剑清执自身也是难保,顿陷最凶最险逆境。朱络视二人为唾手可擒,扬扬眉哼笑一声,方要开口,神色忽然一动,目光一抬直往高远空中望去。
山顶天穹上,层层魔气焚焰早将星月天光尽遮,宛如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将长留山巅牢牢罩住,不许内中人轻易走脱。这般森森之境,唯有两处灵光犹在,一是剑清执仗剑行法,一是三光定乂的灿灿金光拔地而起,此宝克邪护吉妙用不凡,自可勾连蕴化三光之精,即便魔气冲天,犹难尽阻,一线细细金光早冲出玄气之障,超拔山巅之上。而此时就在金光尽处,琼月之下,竟有一片濛濛宝气越青天而来。宝气结如幢盖,连绵足有十数丈,一时不能细观,唯见七色灵光如雨,自宝气中淋漓而下,一光如一花、一光如一叶、一光如一果……知名或不知名者,灵光尽作无数春萌夏花秋实冬凋诸景轮转,亦真亦幻,飘然洒落长留山。而每见一花之凋、一实之落,周遭所遇魔气便如镜照影,同入凋亡之中。也不过片刻灵雨,撑在半空中的魔障已被肉眼可见的化去了一层,愈见空中宝光华气如梦似幻,仙境魔域,遥对争锋。
这般奇丽之景,在朱络察觉后也同样落入了剑清执眼中,一霎忡怔继而大为动容,脱口诧异道:“枯荣妙意!”
朱络的见识到底逊色他不少,更有数年隐遁凡俗隔绝诸事,虽说对玉完城枯荣妙法早有闻名,此番却是初见。只觉那簇簇灵光枯荣开谢间隐见生死轮转奥意,与玄瞳鬼噬之力大相径庭,但同可登临大道之属,竟是个难得一见的劲敌。随即更是念及越琼田的出身,自觉了然,冷怒一哼:“倒是家中长辈寻来得巧了!”
枯荣妙法乃玉完城立族之传,但能修习至此者,当今炼气界,唯英华君越星临一人而已。朱络与剑清执登时同对当下来人不作二想,但一者只有对横生变数的恼怒,一者却是霎时大喜霎又大惊,转念之间,心中思量已是天翻地覆,蓦一剑挑散了眼前几缕炎流,急忙催促道:“朱络,快离开!”
朱络本要再对三光定乂发难的动作一顿,讥讽一笑:“即便英华君当面,我也未必惧她!”
“纵然不念自身,你可还念及碧云天!”剑清执眼见灵花开谢漫漫将临,心中百念一时难以细说,更不觉以当下朱络被玄瞳魔元蒙神蔽智的状态会容自己细论利弊,心念一转,丹霄嗡鸣,转眼倾力斩出两剑,一剑金声凛凛当胸直指朱络,一剑却是卷起无匹洪流倒行青天,正往魔气被磋磨渐散处爆冲而去。外有枯荣妙意,内承金杀之威,一声轰然,山巅魔封登时被辟出一块缺口,丹霄剑光如虹霞倒挂,破云开天,剑清执身与剑合,疾遁向魔气之隙,只将一句话甩落朱络耳中:“若不相负,你可肯随我一行!”
转眼剑逝人遥,远出长留山而去。朱络未曾料到剑清执竟这般果断丢下越琼田置之不理,全然与之前豁命相护不同,方一踌躇,一边三光定乂金光晃而不散,一边剑光顷刻已出数里之外,更有头顶宝光沥沥摧磨,三下相逼,气怒催心,猛然怒喝一声,一团黑焰绕身暴涨,化作一颗异火流星,也遁出长留山巅衔剑光疾追而去。
剑光魔影一前一后遁离长留山,也不过是弹指瞬间。残留在山巅的玄气纵然殊异不凡,但失了本源,又过片刻,便在枯荣妙意下尽数消弭,再露天光。也就当此时,远天忽见云霞明灭,宝气斑斓,辉煌明光竟照透了半边黑夜如昼,前后足有数十从人扈属簇拥着一架云朣胧凌祥云瑞彩而来。长天轻越,倏至长留山上空,顿时宝光更盛,映照天地,直如神仙眷属临凡履尘,令人不可直视。
先一步铺展在山巅的濛濛宝气登时一敛,显出一名容饰清丽的黄衫女子,双手捧着一条绣彩披帛步履虚空迎上前去,恭敬施礼道:“家主,三光定乂的灵气就是从下方山中透出,此刻魔气即将散尽,魔人亦已遁走,少时一探可知究竟。”
云朦胧中琳琅一响,五彩珠霓倏卷,露出内中端坐一人。只是尚不待看清,已化作一道流光越众而去直向长留山巅。那流光擦过黄衫女子,她手中顿觉一空,奉起的披帛亦已不见,忙转身高声道:“家主仙驾既动,少城主定在此山无疑,速往相迎!”随即也纵遁光急急追去,那一众从人紧随其后而动,天际顿见宝光滚滚而下,仙风荡荡,浩大卷入长留山。
此刻的山巅恶气炎火将散未散,宝气灵花将至未至,最是一片混沌胡涂。乱象之中,三光定乂光凝华盖,反倒成了最璀璨灼目的存在。只是被罩在其下的越琼田神色恍惚,如梦如醒,空洞视线迟了许久才抬起追向剑清执与朱络离开的方向,一无所得后又茫然落下,寸寸攀过满地焦土尘灰,见若不见。直到寒风呼啸卷过,满目灰黑暗淡中,忽有一点银亮光芒在尘土乱石间一闪,似是魔气渐散后的第一缕月光落下,不偏不倚落在了眼角。
一直魂思不属的越琼田像是被那点光芒灼烧了一下,整个人猛的一跳,从跌坐的姿势踉跄站了起来。腿和脚仍是酸软的,却又如同魔障,晃晃悠悠也要冲着那点银光而去。数十步间,歪栽了不下三五次,甚至膝盖还狠狠在一块带棱角的碎石上磕了一下,也没能阻住他执拗步伐。直到渐行渐近,那点银光也在视线里慢慢拉长拉大,终于彻底映入了眼中……
名剑神锋,一断萎尘,譬如雪碎,譬如冰折。越琼田的眼瞳猛的放大,一瞬甚至裂出鲜红颜色,喉中“啊”、“啊”两声,竟不能言,随即整个身子向前一扑,仿佛木钝石僵的肢体蓦然回了知觉,却更觉无数股寒气自肢端渗透肌骨,直冲心腑,如裂五脏,直到连滚带爬过最后几步路,眼前明晃晃两截断剑横陈,霜刃如冰,满目如血,越琼田嘴唇哆嗦了下,喉咙中终于又能挤出声音:“清秋洗……师……师父……”一口心血和着未尽之声,“哇”的喷了出来,仰面闭目,向旁就倒。
华光一闪,及时接住了他的是一道霞冠云帔的女子身影,一臂揽他入怀,修长的指尖一抹,醇和灵气已遍走七窍渗入脏腑,将大恸大乱下岔走的气血一一抚平,随后才举目望向连番大战后满目疮痍的长留山,纵然历战之人早已杳杳,犹有残存之气激荡不去,正邪道魔、生死怨怼,残迹如铭。
身后有连片衣袂之声接续而至,一众从属人也陆续按下遁光落至山巅。虽不知此地发生何事,但只眼前所见,足以使人各个闭口缄言,不敢随意出声造次。片刻沉寂后,仍是那名先前打扎的黄衫女越众上前,向着华服女子抱着越琼田默立的背影施了一礼:“家主,既然已寻到了少城主,之后如何行事还请示下,可要即刻回转玉完城?”
华服女子闻言轻叹了口气,举目看天顶寥廓寒星,片刻后,终是发话:“金浅,传谕令,将此山划入玉完城名下。安行馆,在此为方道长设灵。”
长留山一夕改天换日,剑清执与朱络却早遁出数十里外,且犹不见减速的向着荒莽山林处狂奔。
剑清执当前引行,见朱络果然舍了越琼田来追自己,心中微微一松。但虽是避免了与玉完城直接对面,接下来要如何制住朱络身上魔性却更为棘手。他剑遁疾速,一路只敢拣荒僻无人处而行,渐渐愈入无名山野深处。而随后紧追不舍的魔气也随着时间渐久而愈发张狂,即便两人前后拉开了足够远的一段距离,也能鲜明察觉到那股阴晦气息不断在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逐渐扩散到要将前路也一并堵死,不留生天。
心中暗算对策,不免使剑清执稍有分神,夜空中只见寒光疾纵,其后遥缀暗火流星,幽深魔气却若隐若现在夜色中无声无息的蔓延,甚至已远远铺张得至高至远,将成合围之势。晦色低压,遮掩星月,跃跃欲出。
剑清执正在此刻无意间瞥了一眼穹顶。虚空纵遁,但更有高天远在其上,流云星月,可见难及。但也不过这分神的片刻间,本来冰白一片缀在头顶的月亮竟不知何时已隐没不见,四周寒星亦掩,只剩一层黑沉沉的夜幕。剑清执眼皮蓦的一跳,心中动念同时,将身一侧,竟直接撤了遁光从半空中直接滚落下去。下坠之势宛若失控,弹指间一沉已是数丈,带起耳边一阵尖啸风声。
也就在此刻,数条翻卷黑烟兀的自沉黑天幕中冲出,纵横交织如笼扣下,正在剑清执原本遁行之路上。数息交关,擦身而过,剑清执仰面坠落的同时抬眼上望,这一幕尽收眼底,登时苦笑一声:“朱络,你当真逼我……”话未尽,一击落空,漫天魔障齐齐一动,昭示着掌控之人耐心已无,浑厚威压旋即沉压而下,更胜长留山巅交手之时。剑清执胸口气血一窒,一身真元流转都滞碍了几分,当下忙掐诀一抹,望空聚来流云,团团裹覆于身投向地面一片高矮起伏的黑祟祟峰岭之中。
身后紧追来一连串炽火灼烧空气的爆裂声,裹着浓郁魔气的暗火流星一刹提升了速度,片刻已迫近云气,黑光骤然一涨,故技重施化作攫人玄锁望空一转,纵然云气缥缈轻灵,仍被不偏不倚锁了个正着,便听朱络沉喝一声:“清执,过来!”玄锁猛的向回一收,被困锁其中的云气竟似难承其力,摇摇一晃,“啪”的一声崩散成一天细雾轻霾,在玄锁的间隙窸窸窣窣散落,内中空空如也,哪还有半个人影。
变故来得突然,即便朱络也为之一愣,只这片刻失神,云霭散处,四方各按其位,陡然金气横天,穿插成阵,赫赫杀伐烈气一斩断天路,竟将朱络发散出去的大片魔气与原身一瞬隔阻,剑阵之中,主场立换,剑清执身形幻动,藉云气重凝而现,一剑挥出丹霞耀目,直冲朱络当面。
朱络也在一愣之后即刻回了神,见剑光烁烁逼近眼前,眉眼间神色一凛,提掌接招。纵然己身魔气一时被削,但玄力在身有恃无恐,即便剑清执剑势惊人,他仍不觉能以这区区手段抗衡自己,一掌直撄剑锋同时,还要冷笑一声:“剑清执,这是你最后的手段了么?”
话音一落,掌剑相接,在夜色浓郁的半空中迸起连片华光巨震,金庚之剑硬撼玄瞳魔气,正如朱络所料,即便是这全力一击,亦不过使得丹霄迫近魔身三尺之内便再难寸进。霞光暗炎照亮剑清执冷肃眉目,透出一股决绝之色,一望入眼,朱络陡然心生惊悸,冷笑未尽,便见剑清执一掌压剑,另一手连掐灵诀,蓦在指尖绽开一团金光,金光之内,隐现一道云印,竟是被他反手一攥,拍在了己身之上。
云印一落,半空中金庚剑阵顿起变化,明光流转风云疾走,本是阻断魔气的横天剑气千聚成一,赫然一柄辉煌巨剑凌空而现,金风狂啸攀附其上,而剑锋所指,正随那道云印遥遥锁定,指向剑清执背心。
看到巨剑成形之际,剑清执的用意终是分明。朱络通身如有冰水淋头,凉意横生,自吸纳玄瞳入体后头一遭变了颜色,狂怒着冲剑清执咆哮出声:“你……”
才出一字,掌上一沉,剑清执又在丹霄上添了三分力道,不躲不避直视回去,定定道:“我敢赌,朱络,你可敢赌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朱络脸色狰狞扭曲,怒声顿梗在喉。就在这弹指三两句话间,横空巨剑蓄势已足,毫无半点耽搁,挟风生雷,直贯剑清执背心而来。剑未至,锐气已先撕扯得夜幕如同天裂,金风成浪掀得剑清执绕身之云片片溃散,全无遮挡将要直面其锋。
至此局面已无转圜可能,朱络心中千怒万嗔,此刻再无一字能出。巨剑虽巨,来势却快若奔霆走电,转眼将至,这仅余的最后数息间,便见朱络猛然撤下抵住丹霄剑锋的手掌,随即双臂一展,翻掌如扣月,指掌划动之际漫天星斗金风都为之一暗,一片朦朦玄影陡然自他身上升起,初时薄若淡云虚雾,但只一眨眼便浓重得如深渊墨潭,望空一张,合向剑清执身后,凌空巨剑锋刃之前。
“轰”、“噗”两声几乎不分先后响起,一声巨大如惊天地,巨剑暗幕强悍相撞,几至云散星灭,万象成空;而另一声却细微之极,仿佛只是一层薄纸布帛被刺透的声音,但刺透的却非是布纸,而是朱络空门大开的前胸位置。丹霄剑刃冷然入肉,股股鲜红立刻沿着雪亮剑刃渗透出来,又立刻被两人身边带起的飙风卷散。
剑清执的神色不动如山,眼见血溅长天,持剑的手没有半分迟疑,反而立刻催运真元,更添一股悍力。而身后惊天动地的巨力也同时压至,即便有玄幕一阻,两相交击造成的巨大震荡仍狂涌迭至,宛如重锤拍在了他的背后。两股力道叠加,剑清执与朱络两人一剑顿时如堕星陨火,带出一道刺目之光自半空飞坠直下。身下正是幽深连绵的不知名荒山野岭,本如沉眠卧兽静伏于夜色之中,转眼天来灾殃,摧山击岭,“轰隆”不绝的巨响震动四野,乱石崩天,竟硬生生将一座小石岭当中犁开,直到深入石岭之内十余丈,焚光渐灭、金风亦熄,才重见两条人影在滚滚落石与烟尘渐渐显露出来。朱络足有半身硬生生嵌入石壁之内,刺入胸口的丹霄剑却已被拔出,改为横拦在他颈前。雪亮如银冰的剑刃上,半边冷芒流窜,半边虚抵在剑清执反手握剑的肘边——他不知何时已将剑换在左手,此时与朱络喷薄着怒火的双眸一对,微一抿唇,下一瞬猛的回肘一拉,丹霄剑刃无声无息竖切入了左手的掌腕之中,一蓬鲜红顿时随着体内激荡未止的气血喷出,血中更隐见五色莹莹,似有殊异,在朱络猝不及防之下溅落七窍,更有大半直接灌落口中,抹成一片猩红。
一刹满眼皆是腥甜血气,不见其他。朱络亲历几番变中变,却未曾想到还有这等变局,惊怒讶怨七情乱动,冲得他神思一时大乱。就在这一乱之隙,蛮横封在他七窍之上的鲜血中五色一闪,数缕宝光挟血气直冲窍门,一入身窍,登时化作透骨清凉四面八方灌往印堂所在,冰雪般的凛冽之意直扎入脑髓之中,难以言喻的剧痛冲击得朱络“啊”一声惨叫,全不顾身后山岩身前冷剑,双手猛的抱住了脑袋,好似生受万千冰针贯脑,冷极痛极,一时万念皆消,不知我在。
剑清执左手掌腕之上血喷如注,却全如不觉,一双眼只盯紧了朱络,看他被血气喷溅七窍强灌入喉,又看帝台棋灵光穿髓搜神,冲击灵台魔念,直到抱头嘶声惨叫,才猛的退开几步,右手望空一招,镇定道:“朱络,克制玄瞳魔念,就在此时。歧路回头,我助你一臂之力。”
一片濛濛金光自他手中洒出,一瞬撑开天地,宛若穹庐,照亮了昏黑石岭深处。穹庐之中,簇簇形如卵叶的灯盏次第燃起,散出的玄字灵光流水般环绕在两人身边,每一周转,便生一股净灵无垢之气,与朱络身上无意识散发出的暗炎魔气一碰,相抵而消,两两归无,正是碧云天洗心净灵、剔魔化垢的法器“千灯帐”妙用之所在。
荒僻无名的山野之中,滚滚魔气翻腾如渊,剔透如灿金琉璃的灯庐就撑开在这深重魔气深处,一念一灯、一灯一念、灯似流水,念感神灵,一点点打磨着笼住朱络灵台的层层魔障。而剑清执一手掐诀催使千灯帐,另一手中鲜血未止,仍在汩汩渗出。他脸色不变,攥掌成拳,就似将那涓涓血流攥在了掌心,稳稳的抵在朱络脸前,与内蕴的帝台棋灵气一并滴入他大口大口喘息的嘴中。脑中万根冰针攒刺的痛楚深入魂魄灵识,朱络的意识在剧痛中一霎飘离一霎回归,五感皆茫,全然无法感知这股不间断着涓滴入口的滋味究竟何来,只隐约觉得细细一线水流落入干痛如被撕裂的喉咙,微微可称一丝慰藉,但随即又被接踵而至的更猛烈的痛楚拍得四溅,周而复始无尽无穷……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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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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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