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生变,变不及防。
前一刻的青葱玉指瞬间又成了取命的利刃,指甲爆长如三寸小刃,挟寒光鬼气,自方青衣肩上扫向颈间。只是方青衣到底幸在那一刹那的心有所感,瞳孔一缩,飞快退步让身,堪堪带起颈边一溜细碎的血光避开了要害。随即手腕一转,倒提清秋洗,缓缓咬字道:“偃鬼!”
三世元修洗褪了宿怨因果,不想怨鬼之气涤尽,其下犹有偃鬼王早作后手的偃鬼控灵术淫浸于阿萝魂体,纵然因重创不似之前魔威赫赫,但此际利爪如刀,泼风般一爪接续一爪,快式连环,不留喘息。方青衣重伤在身,只能靠身法闪避,不过三五招相交,已被迫退十数步。胸口伤血方止,又见鲜红崩裂渗出,随着步伐淋漓,半染青袍,半溅尘埃。
鬼女转眼翻身稳占上风,纵声而笑,声音自女转男,赫然又作偃鬼王之音:“方青衣,本王的偃鬼之术岂是那般易与,你今日就将命留此吧!”
方青衣不为所动,仍扣剑垂首,以剑锋支撑己身尽力调息。偃鬼王放话之间,勉强一息缓过,吐出一口气来:“贫道之命,你若有本事,尽管来取。”
轻蔑一眼、轻蔑一声,便成极致挑衅。偃鬼王得意之中,不曾忘形,但也难免因此气动,冷哼一声:“本王倒要看你还剩什么能耐!”他眼下毁功大半,甚至仅存三魂也只能依凭在阿萝鬼身,皆是拜方青衣所赐,此役纵胜亦是惨胜,心中本就已恨极,当下不再啰嗦,十指成刃,合身便攻。身旁黑光一闪,鬼矢重凝,乃是余力尽出。十六根黑矢纵横成阵,襄助魔威。
方青衣仍是一身一剑,累世元修散去,连护体冻气也凝结不出。偃鬼王这般欺身而上,未尝不是觑准他油尽灯枯,青冥道法也好,天极剑意也罢,皆成浮云,宛如砧上鱼肉,唾手取命。然而杀招已到身前,蓦见剑光一转,好似冰屏乍开。流光过处,一路当先的黑矢阵势竟被一剑挑散。顿时不是偃鬼王冲身而上,反倒成了方青衣仗剑来迎。眼前只见青衫飘忽,剑光明灭,刹那反客为主,织刃成网,将偃鬼王封锁其中。偃鬼王惊叫一声,立刻就要抽身强退,只是剑势如虹,已到眼前起落,一剑断箭、一剑削臂,鬼女之身未损,偃鬼王却连声惨嚎,分明魂身遭受大创。
这一式交身,兔起鹘落,偃鬼王连连踉跄不止,方青衣持剑转身,面白如纸,按在胸前压住涌血伤口的手背已经半红,握剑的另一手却是仍稳稳不见半分颤抖,沉声道:“未悟道前先悟剑,点落崔巍洗清秋。偃鬼,你可还记得连山出身?”
“你……你!”偃鬼王大骇,只可惜话未尽,路已尽,剑下寒光,不容毫隙又至。看似寻常一剑,任凭他拼尽全力腾挪闪避,终究不离胸口方寸。再一转眼,冷刃贯胸直入。凄厉惨叫声中,残存三魂如受千刀万剐,化作碎散黑气自鬼女胸口释出。偃鬼王五感皆迷,是比数百年前更深刻的再一次接触死亡与虚无的恐惧。无穷恐惧中,听对面那人气息虚弱,却仍一字一句道:“剑下争锋,谁堪连山!”
一瞬间,所见青衫白发的身影,竟与当年一战初识时,于血海上仗剑傲立、眉眼如霜的冷肃道人合而为一。偃鬼王喉头连动,仍有满腔不甘,但道剑之下,三魂受斩,胜负定局已再无可逆转,魂元彻底崩散的当下他甚至连再次操控偃鬼也是不能,眼见最后几丝黑气也将彻底从阿萝鬼身逸散,此后归宿唯有天地不存,满腔无处宣泄的怨恨凝作了最后一句怨毒诅咒:“与本王同殉吧!”
分明无声,但刻骨的恨意竟在一瞬间冲破耳目之识,荡荡于山巅回响。阿萝头顶三寸处,稀薄碎散的魂气猛然急速回缩,眨眼聚作黑丸,随即幽光骤亮,几可灼目,竟是偃鬼王自行引爆了己身最后一点神魂之力。数百年大魔之身、称王妖鬼之能,纵已是弥留之际,最后拼舍了一切释出的这股力量仍是强横,只是所向却非是方青衣,而是转眼铺开山巅,更以一股强不可阻的势头破石入土,直往地下潜钻而去。
似与之相应,就在鬼力入土的同时,仍在迷惘中的阿萝惨叫一声,整个身体都扭曲起来。无数黑气翻涌在她的皮肤之下,自内强蚀着她藉以凝化鬼体的一点真灵,向外亦在撑扯得肌肤寸寸龟裂,如若要将她撕成粉碎。而随着阿萝鬼身濒临瓦解之危,整座长留山自上而下皆生动荡,地裂石开,崩现出无数沟壑,人既不存,山亦覆焉,竟是偃鬼王所留下的最后一手安排,不求一胜,唯求同败,俱归于无。
方青衣元修虽散,眼力见识仍在,这突来一番天地动荡与偃鬼王尽毁之心,只需一眼便看得通透,按着胸口看向痛苦不堪的阿萝:“偃鬼王将你的尸骨焚灰散入了山中?”
阿萝已挣扎着蜷缩于地,被体内鼓荡黑气寸磔得难能成言,只能“吚吚呜呜”勉强挤出几声哼声,随即又是一声惨叫,双足双臂已现脱折之象。而山体隆隆塌陷之声不绝,一阵剧烈震荡声中,山顶一座小尖峰忽的一沉,挟着滚滚尘沙石土垮塌直泄而下。
方青衣的身形也随着这阵自远而近的震荡晃了晃,但手上的动作依然稳且快,左袖一抖甩出一物,随即剑光一闪,原本斜拄在地的清秋洗一剑贯出,将掷出之物自半空钉穿。一旁阿萝登时一声大叫,全身一个打挺,像是也被什么看不见的尖桩当胸贯透,牢牢钉在了地上。
那被掷出的物什正是方青衣得自泥犁洞秘窟的人骨佛灯,既受魔功佛法洗炼,又与阿萝真灵息息相关,当时本是随手收取以防万一,不想却在此时成了一抗偃鬼王焚灵解体之法的要物。清秋洗于胸骨上一剑通贯,登时金光大盛,清气勃发,悉数转化方青衣孤注一掷的残存命元,璀璨清圣灵光将那块胸骨淹没的同时,长留山山体亦生奇变,赫见茫茫金屑自地漫生而出,转瞬飘摇而起,直与依然笼罩在山巅之上的阵法光罩上下接连。就在两气通贯之际,无形之力冥冥压下,愈演愈烈的地动顿受镇压,土石崩解之势竟隐见倒转,而瘫软在地神形将散的阿萝也终于透过了一口气,仍有些发抖的手指颤颤摸上片刻前还仿佛要被活生生从躯干上撕扯下去的手臂,余痛仍在体内寸寸蚕食,但如今已能勉强忍受,也终于让她有余力撑起半边身子看清了眼前倏变之局——第一眼落在浅浅一层不知何时覆盖了自己全身的细碎金光上,流光如沙似水,似从体内自生,所沁润处,猖狂黑气宛若烈阳照雪,纷纷退散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暖意游走周身,几经磋磨的脆弱真灵得此润养,连魂体都重又凝实了几分。这般得自于“生”的感觉在阿萝的认知中几乎是全然陌生的存在,但身为鬼类,对此中力量带来的好处天知天晓,登时难能自抑的全心全力汲取,一口气沉浸数息,才后知后觉转眼望向几步之外的方青衣。
这第二眼,看到的是满眼辉煌之色,似无尽的金焰于其体内喷薄而出,浩浩汤汤,接天连地,甚至连胸前大股大股仍在溢出的鲜血都一并化作汹涌灵气,上灌于化神织星大阵,下行于长留山一石一土之中,将偃鬼王所留的最后一道魔气逼迫得无所遁形,蒸腾上溢,与金光绞在一处垂死反击。
阿萝见状,只觉目眩神晕,双手撑在地面仍是力亏难以起身,只能又惊又急绝望开口:“散功灼命,尽焚业孽……方郎,竟是我害你至此么……是我……”
长留山巅一把命火要焚尽累世仇怨,遥遥远天之际,也正有一团暗红火光划破长空,张扬而至。妖异而迅疾不凡的遁光内,正是朱络一行四人。自不尽山至长留的数百里之遥,加持以鬼踪异法,所用时日缩短得惊人,不过大半日光景,夕照尚于西天徜徉未尽,明池金所卜出的终点所在已能自云端隐约望见。
比之若隐若现的山峦更清晰的,乃是牢牢撑起在山巅之上的巨大金色光罩,晚阳丽景,竟是全然逊色于那光罩之上璀璨流转的点点辉光,似万点灯火烛夜而明,更似周天星辰流泻人间,清肃之气直冲霄汉,即便距离远隔,仍能隐隐有所感知。
朱络一行人的注意力自然都被那片山巅吸引了过去,不似越琼田阅历浅薄与髅生枯魅出身闭塞,碧云天在炼气界传承源远流长,朱络与剑清执只望过几眼,便异口同声开口:“化神织星大阵!”
剑清执更是随后又补上一句:“是青冥洞天的阵法。”
这一路赶来耗时虽大为减短,但也足够剑清执了解越琼田执意要往长留山一行的前因后果。未曾想到内中还有这般远至赤海魔行时的恩怨情仇纠葛,只是一来局外人不好信口闲论,二来方青衣与偃鬼王也正是炼气界正邪两道声名隆盛的存在,两人一场生死之决,起因虽是私人恩怨,但也足以牵扯两方阵营走势,以他身处地位,不可谓不极为关心,是以远远一见道门大阵笼罩寒山,心中已有数个念头疾转而过,脸色越发凝重:“此阵乃布阵人修为点化而来,同气连枝,同生同灭,虽出自青冥洞天,但也算不得什么不秘之传,甚至颇有修行中人以此打磨历练小辈。而此刻出现在方前辈约战之地,这……”
后话未尽,但分明已有不祥之兆,以一手虚托在他腰间运使遁法的朱络却好似全无顾虑,直言不讳的接口道:“道门玄气之外,更有大量生机转化的灵气在阵法上涌动,运使出这般伤敌自伤的法门,分明已是不死不休之局,阵中情况恐怕难以善了……”
“师父!”之前只在旁听的越琼田尚对青冥洞天诸道法一知半解,更兀论化神织星阵这般等级的阵法,但剑清执与朱络前后道出的危兆他却还是听得清楚明白的,登时急了,顾不得尚在遁光笼罩之中,身子向前一耸,急欲扑出。
朱络反应极快,另一只手捏诀之余,张臂一夹,登时将他牢牢挟在了肋下不得动弹,轻叱一声:“此时你急有何用,定神,待到了长留山一看便知究竟。”
剑清执亦觉自己失言在先,立刻附和点头:“此阵与方前辈本身关联,既然阵法运转流畅不见颓势,想来阵中局势也该是方前辈稳压了偃鬼王一头。少城主且安心,切莫自己先乱了阵脚。”
两人一边软语宽慰一边出手制止,无论越琼田听得信得多少,倒是一时间不至于再自生乱象,只紧紧抿着唇盯住了前方山峦,竭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错过分毫变化。这般直勾勾目不转睛片刻,视线内的金光明明烁烁,流泻不绝之间,自己体内竟好似也有什么冥冥中似是而非的存在开始渐渐淡去,一丝一缕的剥离之感细微缓慢,却又怪异鲜明。
忽听一旁一直揪着他衣摆的髅生枯魅“呃”的一声,像是把什么本想说出口的话强行咽了回去,偏又咽得不干不净,还是含含糊糊挤出了一个“哭”字。
这点不和谐的声音登时引来另两人注目,剑清执倒还罢了,朱络只轻飘飘一眼瞥来,髅生枯魅一刹顶骨发麻,全身一僵的同时,本已咽下的话脱口而出:“小越哭了……哭了……”
越琼田闻言,诧异的一抬手,指尖碰触脸颊,竟是一片冰冷冷湿痕,不知何时已蜿蜒直至嘴角。他顿觉茫然,一双眼还牢牢粘在长留山巅的阵法金光上挪不开分毫,口中喃喃道:“我……我哭了?我不知道……我……我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剥去了……少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可又觉得空空荡荡……”
他言不达意,全然无法说清楚自己都不明白的那种失落感何去何来,但朱络与剑清执闻言对看一眼,心中不妙之感陡增,下一瞬,朱络指诀一变,裹覆着几人的暗红遁光蓦的又增速几分,流星般直向长留山。灼灼焰气在天空拖烙出的焦痕曳成长长一道,天际狂风冷啸,一时间竟也吹之不散,而遁光疾迅,不过片刻已近长留山巅百丈之内,即便以越琼田当下修为,业已不难看清甫经一场动荡未息的山顶仅存的平坦处,青衣道人仗剑所指,金光黑气剧烈交迸回荡,那漫山遍野蒸腾反扑的黑气看似凶悍,已近强弩之末;而方青衣一身道韵灵光流丽通照,又何尝不是真元命元即将焚尽的征兆之始。
剑清执心中呯然巨震,反手一把抓紧朱络手腕,难以顾及越琼田在侧,冲口急切道:“怎会是如此!方前辈他……”
一句话登时戳中越琼田绷紧的神经:“我师父他怎么了?他怎么……”
正恨自己年少识窄,分明已满脸泪痕纵横,却不明心中悲怆从何而来,越琼田一句追问未尽,眼前巨变突来,山间灵光黑气彼此冲杀犹未止歇,清秋洗刃上的夺目灿芒却似被无形之手一点点抹散,散尽了金光的雪亮剑尖上,赫然挑着一块同样褪尽了魔功佛焰层层包裹的枯骨,随即酥软如朽土,窸窸窣窣崩解成沙。
魔枷尽去,尸骨还尘,随着剑上枯骨一夕间归于尘土,持剑的手也陡然失了力气,剑身兀然一垂,斜斜插落地面。方青衣此际只觉五感皆浑,勉强垂眼一扫再握不住剑的空荡掌心,烙印在上的深红血眼复还为一簇小小的血红火苗,挣扎着勉强晃了两晃,便自焰心开始逐渐黯淡,不过几个吐息间,“嗤”一声焰熄火尽,淡薄的丝缕黑烟轻飘飘脱手而起,旋即湮灭无存。待到此刻,方青衣心中最末一丝挂虑才算是彻底打散,缓而长的吐出一口气,举迷蒙视线,远望头顶苍天。
恩怨俱泯,情仇两偿,深深刻入此身命盘的背负与执念也在这一刻随四逸的灵光飘散。方青衣只觉此际心境空明,无垢无碍洗脱通透,方知道家异术“渡阴修劫”,既是道法更是道障,今日破障,始还本真。仰望云天,纵然命元已燃至最后时刻,却再无憾恨,唯觉旷然。
弥远的视野中,一直牢牢锁住长留山巅的化神织星大阵也开始逐渐龟裂,细密的裂纹转瞬爬满了整座光罩,崩解出一蓬又一蓬细碎的光沙。蓦然,就在阵势瓦解大半之际,一道流光玄炎划破晚阳夕照,转眼自破损的阵法缺口落至山巅。遁光一散,一个面色惨白的锦衣少年当先跌跌撞撞直冲出来,以一个几乎可称之为连滚带爬的狼狈姿态扑向方青衣,叫声中尽是惊恐凄厉:“师父!师父!师父,你怎么……”
方青衣远望的视线缓缓收回,化作一个落点模糊不清的浅淡微笑,嘴唇轻轻阖动欲语。越琼田的叫声登时戛然而止,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脸庞,甚至连仅余数步的距离都不敢再挪动一寸,生怕惊破眼前碎如浮沫。一刹降临的寂静中,只听得到方青衣字字入耳:“琼田,此后桎梏尽去,开你崭新道途。再兀困于梅君,兀困于方青衣……”
话未尽,意已尽,接续在几不可闻的最末一字后的,是一道清越剑吟,至亢至哀,随即锵然一声玉碎金折,将最后一丝命元灵气散尽的清秋洗共主一殉,白刃折,青衣陨,同落尘埃。
失了维系之力的化神织星阵也在同一时间彻底崩解,迸碎的辉光如星屑四溅,弥天盖地一片梦幻迷离。只可惜无一人留意于这片凋零之景,阵法的溃散同样昭示着束缚之力的土崩瓦解,犹然在山巅激荡互噬的残碎灵气与魔气再无压制,瞬时掀起一股狂飙横扫四野。已然丢了魂般呆滞在原地的越琼田对此全无反应,还是身后剑清执飞快出手,挥出一道真气将他卷回身边,随即一阵沙飞石走,劲风如刀自他原本站立之处旋过,登时在地面辟开了一道足有尺余的深痕。
越琼田眼中却不见这道擦肩而过的致命飙风,只见迷眼飞沙中,自己与方青衣的距离陡然拉远,更被黄尘所隔,恍若将失。他蓦的挣扎起来,满口只叫嚷着“师父”两个字,神色若癫,拼命伸长了手臂望空拉拽,手心却仍只是空空一无所有。
而在沟壑的另一侧,漫天迷走的砂石同样肆无忌惮,卷在狂风中泼溅向仰躺于地生机散尽的身躯。任凭生前叱咤风云,亦难免于黄土遮面。偏偏就在腌臜杂尘扑面卷至之际,一层朦朦白光忽然自旁撑起,一瞬已将方青衣的尸身裹入,随即“噼里啪啦”一阵细密疾声如雨,光罩之外登时积起了薄薄一层土屑碎石。
白光中,一袭素白殓衣的少女侧身斜坐在地,微微垂肩低手,有些吃力的将方青衣的身子搬上自己膝头抱住,幽幽长叹了一声:“方郎!”
算得上迟来一步的朱络一行并未得见此战头尾,自然也无从知晓此际山巅竟还有意料外之人存在。漏察之下,方青衣之身已落在少女手中,剑清执登时眉梢一动,隐约带煞,喝道:“何人妄动方前辈遗蜕!”
朱络出声却迟了一步,目光先将白衣少女上下一扫,纵然洗脱一身魔功鬼气,但几番交手留下的印象足以使他细辨出了些许的熟悉轮廓,挑眉问道:“鬼女阿萝?”
虽是疑问,心中已然笃定了□□分。只不过眼下恢复澄澈魂体的阿萝虚弱如斯,甚至难当随手一招,朱络倒也不怕她有何暴起之举,甚至还能与剑清执一并制住仍在发狂的越琼田,才又冷冷瞥过一眼,待她解释用意。
不想这一眼中隐含威压,阿萝顿时全身微颤,分明已有痛苦难抗之意,眼睛却仍落在方青衣之身不曾稍移。痴痴凝注片刻,双臂一张,将他半个身子都揽入怀中,半片毫无血色的冰腮轻贴在发顶,细语喃喃:“方郎,你口口声声还情断障,不惜自散天命。你又焉知,妾身宁愿不承你这份绝情之情,也不愿此生之后,陌路两分,不见不识……”一串细碎泪珠随细语落下,眨眼没入发间。分明身处危机四伏的险地,阿萝却好似将之当做女儿深闺,只愿徐徐道尽一腔深情。
正邪残力碰撞卷起的震荡仍未尽散,呼啸肆虐于山巅。就在狂飙之侧,一边有孱弱幽魂柔肠百转;一边是朱络与剑清执两人皱眉冷眼,一时竟僵持在几分不便悍然出手的尴尬中。好在这般割裂的局面并未持续太久,阿萝珠泪零零,撑起的白光更已渐颤不稳,她终于深吸一口气抬手,在发髻上一抹,摘下了髻心绾发玉梳。目光如水仍在方青衣脸上流连不去,手上却蓦的咬牙发力,一片琳琅碎声,玉梳顿成冰白细沙满把,释出了一股浓郁魂元,无善无恶,纯粹之至,转眼覆上阿萝之身,茫茫白光浓如浆乳,将她的身形一瞬模糊。
白光中,阿萝忽然笑弯了眉眼,一如当年芳华初见时,十指纤纤,抚摸向方青衣脸庞:“妾身不履轮回路,为君长留一点心。方郎,此后再无相逢,也再不相离,阿萝之心足矣!”笑尽泪尽,阿萝魂体已尽融于渺渺白光之中,随即光芒绕身一转,全数没入方青衣印堂,一股庞大的魂元灵力登时贯通全身,激散出一缕悠悠玄妙之息,方青衣的肉身应于这股奥妙气息之中,竟开始寸寸虚化,似缓实疾,不过数息转眼已然归无,更反哺出一股清灵之气,在已空荡无物的地面上逸散开来。
剑清执至此终于诧然:“玄解之象!”
讶声未落,异象反哺的清灵之气扩散,却是正与山巅残碎灵气相合。双气交融,清圣之氛一时大盛,原本势均力敌彼此消磨的魔气登时难以相抗,被当头一扑而散,破成无数细碎黑烟疯狂窜逃。而所逃窜处,正是朱络一行所在,几人顿见满眼黑烟如潮,掀气成涛,转瞬当头扑下。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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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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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