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北风一宿呼啸,透早风雪又大,虽说身负修为不惧酷寒,但到底这样凛冽的天气还是让自小生长在平波海芝峰上的展秋三人很有些难以适应。
反倒是裴小舟因已在此住了一段时日,对这隆冬大雪见怪不怪,只忧心忡忡的看着风天末:“云主,你当真要自个去找……那个人?”
风天末正在检查云幢的状况,闻言头也不回:“你既是东天震弟子,便该知晓此事我非为不可,无可转圜。”
“可不是尚应该先回禀代宗主……或者……至少该在大小姐那里知会一声……”裴小舟支支吾吾,问得自己先觉忐忑,低了头不敢去瞥风天末的表情。
风天末只是嗤笑一声:“我若问了大小姐,只怕她能寻出一百种法子不叫我出来……”忽的一转身,居高临下冷冷一眼看过去,“你莫非也动了什么心思?”
“啊?”裴小舟一愣,随即后知后觉了风天末话中意思,登时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怎么可能!若那个人真的是……他,杨大师兄的账自然要再来算一算,岂能容凶手在外逍遥。”
“最好是没有。”风天末的脸色仍是冷冰冰的,顺带着将目光扫过一旁展秋三人,沉声道,“你若是因他的小恩小惠动了不该动的念头,便不配为我东天震之人。”
裴小舟唬得一跳,头低得几乎要插进雪里,展秋三人亦是大气都不敢出,各个低头噤声,任凭风天末一身冷意卷得雪花倒飞,劈头盖脸扑了满身。
顿了顿,风天末胸中郁气渐下,见四人如此噤若寒蝉模样,语气微微放缓了些:“罢了,此事本也与你们无关,是我迁怒无由。你们四个只管回去,小舟伤势尚有反复之虞,莫耽搁了医治时间。至于其他……”他忽而冷笑了声,“其他也不必多说什么,见我未归,该明白的人,自然明了。”
裴小舟几人连忙应声,见风天末催促之意明显,许眉云与展心立刻两边扶着裴小舟上了云幢。展秋最末压阵,接过风天末手上云幢令牌,躬身施礼:“我等回了,云主保重。”
风天末点点头:“你们也路上小心,一路速回,莫因旁事耽搁。”
随着令牌上一道清光绽开,漠漠云气四涌而来,簇拥着云幢缓缓升空。直到高出风雪之上,蓦然化作一道流光,直投东天而去。风天末站在雪中,见云幢已远,伸手一拂,一盏破旧的白纸灯笼立刻出现在身前。他似是不愿伸手碰触,只操控一缕云气将灯笼挑起,残破的纸面转了个方向,露出写在下面的一行龙飞凤舞的小字:“服了药,便回吧,莫着凉。”
这灯笼还是裴小舟当日从野坟场带回来的,在屋子角落搁了许久,如今落在他手中,只觉那一行字迹刺目之极,看着看着,便似有层层血色自其中侵染出来,烧眼灼心。风天末怒哼一声,一身气劲陡发如刀,顷刻要将灯笼扯成碎片,又堪堪在最后毫厘间止住,只“刺啦”一声,万刀并化一刀,将灯笼一剖为二,露出了内中快要燃尽的一截短烛。
那截短烛莹白润泽,比之寻常蜡烛更要白上几分,雪一样的颜色中几乎泛出了一丝青气,盯着看得久了,便生出些妖异之感。风天末厌恶的哼了一声:“腌臜手段!”屈指一弹,无形气劲压下,登时将短烛碾成了一团渣末。碎屑在风雪中将散未散,一团云气已至,将碎蜡裹入其中,随即其上流光几转,就飘飘忽忽升于空中,上下左右乱晃了片刻,像是终于确定了要寻找的气息,掉头一转,锁定了一个方向藉风而去。一根长长的云线被拉扯出来,细而不绝坠在后面,末端正拈于风天末指尖。
风天末抬头望了望云去的方向,忽觉一股热气从胸口发散出来,冲上喉头,险些控制不住想要大喝一声,但到底还是将这股冲动压下了,只两眼眼眶内,难以自抑的涨出了一片微红,如隔血看仇,杀机将发。
月黑风高,白骨夜行。幽火如烛,洞照鬼域风光。
积了薄雪的山坡上,长青的松柏在黑与白间辟出一片带着鲜活生气的颜色。针叶簌簌,中有寒禽夜啼,一声递着一声,似在传诉着些无人能懂的消息,叫破了原本沉寂如死的深夜。
鸟啼声尽,一缕笛音随之飘摇而起,清远悠扬,入耳洗心。这般乐音,本不该出现在当下深沉暗夜,而该在春和景明之际,有丽日轻云、芳草鲜花,共陶然一乐。但又偏偏因此仙音妙啭,仿佛此时此地,既是身在春景明丽中,心旷神怡,杂俗俱忘。
踏雪夜行的白骨群中也因这笛音起了些小小的动静,几具白骨摇头晃脑,似是疑惑,又有欢喜,手舞足蹈着惨白的骨臂,哑声怪叫:“奇怪!奇怪!我怎的觉得像被什么在肋骨上挠了两下,舒坦!很舒坦!”
另一只却叫道:“分明是脊骨,洗刷脊骨才会有这般快活!”
“我倒觉得是被搔到脚趾骨缝缝里才有的感觉……”
一众白骨停下来叽叽喳喳,画面诡异中又多了几分滑稽。正吵嚷得热闹,那缕笛音中忽然掺杂进了一阵细碎的踢踏行路声。林间小路的尽头转出一头青驴,一人裹着风氅跨坐驴背,手持竹笛凑唇横吹。清音悦耳,正是打从此中而来。
白骨群中一片骚动,察觉了笛声来处的白骨精怪们各个兴奋,一个两个叫嚷道:“这个生人吹的竹子那般好听,想来他血肉的滋味也极是滋补,让我来尝尝!”
“我来我来,血肉给我,魂元分你!”
又一只似是聪明些,疑惑道:“若是将他吞食了,岂不是就没人能同时给咱们洗刷脊骨、搔挠肋骨、脚趾骨了?”
众白骨一片哗然,片刻,其中之一犹豫道:“若不然,将他绑回冥迷之谷去吧,每天的血肉分他一口,让他好生给咱们抓挠痒处!”
这个提议登时赢得了一片欢声,竟无人觉察这几句话的工夫,来人乘青驴已来至左近。面对暗夜密林中一片白骨妖行,无惧无惊,反倒搁下竹笛,含笑问了句:“冥迷之谷是何地?是你们的来处么?”
纵然再无脑薄智,这般被人欺到眼前逗弄也足以让一众白骨恍然来者不善。一声咆哮,登有两具白骨左右袭来,四臂如枪,扎向一人一驴。
那骑驴客却是从容,又笑了一声,身形陡然虚化。座下青驴在骨臂撕扯下登时粉碎,却化作数片轻薄鸟羽洒落。与此同时,一声鹤唳凌霄,白影如电冲破密林晦色,其上端坐一道清逸身形,袍冠俨然,俯身下视,随即扬声道:“孤城城主,群獠验明正身了!”
这一声掀起林中鏖战开端。孤城吹角手持雕宝紫金戟从天而降,横扫间,金光赫赫,裂石摧木,一股强悍无匹的力道直将寒林掀翻一角。几具首当其冲的白骨半点声息都无,就在戟下化作了一片骨屑飞尘。而其后的白骨精怪正想要故技重施,扑上前去贴身吞噬血肉,却被金戟挂风,如暴雨摧蕉、狂飙卷叶,一丈之内,立足难稳,更勿论近身偷袭。不过数个照面下来,浩荡一队白骨灾兵,硬生生被孤城吹角一进一出截成三段,首尾不得相顾,乱成一团。
不过这群白骨也无什么彼此守望、共同进退的认知,只知来人凶悍,难占上风,尚位于战团外侧的一撮登时掉头要退。白骨精怪诡步轻灵,孤城吹角又是一人难顾全局,稍有空隙,当真叫它们拔脚闪身,一溜烟眼看将出密林。
一道冷哼却比它们的步子快了三分:“此地由一椽书舍风雨生顾守,不容越界。”
一点寒光暗夜突现,快得不及察觉的在当先一具白骨喉间一点,即刻挪转,旋至另一具白骨身前。不过刹那间,七点寒芒,宛若同出同至,疾风骤雨扫过其中。一行白骨尚不能捕捉到来人身影,眼前视野陡然倒转横飞,轰然一响,七颗骷髅拔颈而起,高冲直上一丈有余,随后才四散而落。而就在头颅落地瞬间,剑芒再闪,纵横交错,每一点冷光,便有一块骨节被毫无犹豫的削落。也不过片刻,遍地残骨,当真大卸八块,不留全形。
满地散落的白骨中,短衫剑者冷面收剑,退后几步,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枚泛着淡淡灵光的竹简,插在既定的方位上。
前有孤城吹角一夫当关,后路被风雨生仗剑而断。密林左右,亦有金声玉振、大笔如椽。一时四方皆锁,虽只四人各自顾守,其势却远胜先前千嶂城一众兵卒群起而围。白骨灾兵进退无路、左右无门,一时间大显颓状,更被孤城吹角四人各持法刃,只在斩杀,不论假死真活内中诡异邪术。并不消多少时间,已是白骨横野,林中再不见一具囫囵骨架,只有许多星点幽火悠悠荡荡,漂浮在骨殖之上,存留一点诡谲生机。
青垣二度重来,对此已经熟悉,立刻提气扬声道:“那些幽火不熄,这些白骨精怪虽死未死,且小心它们突发偷袭。”
孤城吹角大笑道:“怕他怎的!且按计划行事,说不得今夜就是它们彻底灰飞烟灭之时。”抬手一扬,将一枚竹简掷入脚下土中。
与此同时,左路青垣、右路行中虑,亦一并将竹简插落。四路清光扶摇而起,站在高远处并未参战的言中伦见状,双手将圣文简牍一展,明光再现,辉耀四方,配合四根定灵简,顿时将半座密林笼罩其中。清圣光芒所及,不许妖邪踏出界限半步。随即林中四面举火,一队队千嶂城兵卒领命而出,换持弓矢,箭尖皆施以净火之种,齐齐张弓搭箭,飞火如蝗,射向满地白骨受锢处。此等净火与寻常火种又是不同,不惧水雨雪冰,以邪气为薪,沾之即燃,不尽不灭。只转眼间,已横扫林中白骨之地,熊焰一时冲天。
这般阵仗,破魔净火摧枯拉朽,即便一众白骨灾兵也觉难捱,登时满地碎骨弹动,幽火荧荧争辉,欲故技重施,再掀白骨旋风逃出生天。
空中鹤鸣去去重来,林明霁就在此时御玉翎再临密林上空。手中竹枝挥洒,竹心甘露泠泠抖落,如同半空洒下一场缠绵细雨。雨丝柔若牛毛花针,毫无阻碍没入净火之中,遍地烁动的幽火却登时受了压制,刚刚抬起的焰头被雨露淋得矮下三分,只剩些微细小火苗仍在不甘的晃动。
白骨灾兵最大的依仗一夕被制,与战众人皆是欣喜。眼见火光冲天,鹤鸣辽远,掌控困阵的言中伦也暗暗松了口气,仰头高声道:“林楼主,应无什么变故了,请落下吧。”
林明霁亦在半空传音:“不急,且待这群白骨精怪被焚得干净,再无什么后患……不妙,众人快闪开!”
轻松之语一瞬间变了声调,林明霁居高临下,这一声大喝更是满林皆闻。原本有些松懈了的众士卒登时皆惊,又不知险从何来,尚在左右顾盼,火场正中陡然一声巨响,树木横飞,沙尘乱走,冲天的火势亦被震得一片散乱,无数爆裂开的火苗轰然四迸,好似一场自地而生的流星火雨,扑溅在四周灵光流转的阵法上。
净火乃是吉物,本不该与圣文之阵相冲。但双方甫一接触,竟闻一片“滋滋”腐蚀声响,分明开始彼此倾轧。行中虑定睛一看,登时失声惊呼:“火的颜色变了!”
便见本是金红耀目之焰,不知何时已隐约蒙上了一层幽暗颜色。火势越烈,火相之变越显。好似那些游丝般的细弱幽火正反过来以彼为薪柴,逐渐吞噬壮大己身。
阵中大火熊熊,圣文阵法所受侵蚀便也无所不在,处处皆险。不过数息,言中伦手中简牍上亦隐约见了几缕烟气。他登时大惊,高声喝道:“阵法撑不住了,诸位留神,我要撤阵了!”话音一落,简牍倏合,周遭清光尽灭,只有泼天凶焰四野燎原,与先前净火全然不同,林石草木,一霎俱笼幽火之中。
孤城吹角已将金戟一抖,大喝道:“众士卒退下!”当先跃起,戟气爆裂如龙,翻搅冲入火焰之中。林明霁于空中亦将竹枝一挥,无数竹叶化为青刃,刃上饱蘸竹心甘露,兜头向着火势最旺处飞射而下。两处攻势上下同至,幽火红焰一时皆爆,满目烟尘残火中,摇摇晃晃站起一具两丈多高的狰狞白骨,眼燃绿焰,口含幽光,遍身骨刺倒突如刃,望空咆哮一声,一张口,喷出一股恶气直冲林明霁。
玉翎见势亦快,不需林明霁操纵,振翅斜掠,一瞬远去数十丈。天空本是飞禽善战之地,狰狞白骨一击逼退林明霁,便舍了他矛头一转,双臂挥舞,如两根狼牙巨棒,兜头向孤城吹角砸下。
孤城吹角不闪不避,大吼一声,双手擎戟一架。两股力道硬碰硬的对砸在一起,周遭登时一片飞沙走石、草木摧折,狰狞白骨被这股大力掀得连退数步,孤城吹角真元饱灌双臂双腿,呼喝声中,却是岿然不动,一招互换后犹能大笑一声:“不过如此,再来!”
他与狰狞白骨战作一团,青垣和风雨生也飞快自另两路赶至,一人御紫铜钟、一人提剑,双双跃身而上。钟声无形,震荡元神;金戟如龙,当头硬撼;快剑疾骤,专取关窍。虽是头一遭联手,倒也配合得当,将凶焰滔滔的狰狞白骨牢牢抵住。
言中伦二人不擅武斗,此时已退至稍远处观战掠阵,顺带收拢后撤的一众千嶂城士卒。见前方战况胶着,不由有些焦虑:“想不到这妖物还有这压箱底的一手,可惜之前多重布置,竟也没能将其降服。”
行中虑却道:“我见孤城城主三人斗它,游刃有余。何况那些白骨精怪合而为一,便是化零为整,反倒便于一击而破,无漏网之虞。”
言中伦苦笑一声,心有余悸的抚摸手中简牍:“难就难在如何一击而破……这妖物寻常办法杀之不死,连林楼主的甘露与净火配合也未竟全功,只靠三人拖战,就怕最终仍是做了无用功,反而折损我方士气,添了对方警惕。”
“这……”说起如何破除白骨不死之身,行中虑也没什么办法,两人对视愁眉一叹,战中变化又生,巨大的狰狞白骨不甘久困,双掌一搓,无数幽火聚拢而来,连缀成一条数丈长的流星火链。兜身一转,旋似飞轮,卷向围战三人。
三人亦不明了那些幽火古怪之处,不敢硬接,孤城吹角将金戟一旋,烈风翻搅,拨开火雨;青垣将紫铜钟祭起,音波震荡,如闭如合,坠火如星,却也难能破入其中;唯独风雨生不退反进,仗着身法轻灵,快剑如电,火链上迸溅的幽焰竟无一能够沾身,反而叫他趁着狰狞白骨中门大开,身形幻挪,欺至近前,人剑陡然相合,化作一道冷虹,直贯那颗巨大骷髅印堂。一连串“叮当”脆响似疾雨,千剑一点,一刹千击,狰狞白骨蓦的爆发出一声怪叫,周身气劲轰然一爆,骨刺幽焰横扫周遭数丈方圆。孤城吹角和青垣皆是一惊,护持己身匆忙连退,一口气退出狰狞白骨泼风乱打的范围,便见灰影一闪,风雨生也自最凶险处纵跃而出,只是落地一个踉跄不稳,反手用剑一撑,摇晃着半跪了下来。
再看当中发狂白骨,巨大骷髅的印堂上,赫然被破开了浅浅的一条裂纹,自然就是风雨生那千剑之功。只是这般拼得两败俱伤,也不过创其至此而已。即便由此而知白骨之躯并非全然坚不可破,但要当真将其斩杀,也是实在艰难。
一时间在场几人各个心知肚明,战意不免一弱。狰狞白骨正值发狂,却是不容他们片刻暂停对策,狂吼中骨臂乱捶,骨刺如雨,非但对战三人,连退在远处的言中伦、行中虑亦觉危机,纷纷闪避。更有站得稍微不巧的几名士卒,躲不及躲,便被四溅飞骨射了个对穿,转眼丧命。
一片乱象中,林中忽传清风,吹送一缕沁凉雅韵,黑白幽赤各色张狂乱涂中,萌生一片青青翠色,一晃成林,竹声细细,摇落清吟,将一众人与狰狞白骨尽数隔开。随后才听闻半空林明霁催促之声:“我且困它一困,诸人速退,再作计议!”
孤城吹角几人也知白骨法身不破,鏖战亦是无用。当下与青垣身形疾动,左右扶起风雨生,抽身便退。不料正当此时,幽火离离、暗夜昏昏,漆黑天幕之上,忽来光芒大盛,一刹映照天地生辉。
这光芒来得奇快,一行人纷纷抬头,便见天绽明华,一从东来,一自北起,东来者金光银电,似双龙盘降,幽火当如融雪,全不可挡;北起者五彩辉煌,挟神凤之唳,洞烛长夜,扯碎妖光。两道光芒来处不同,却不分先后而至,直落密林乱战场中。瞬间只闻白骨咆哮,地动林摧,强悍无匹之力横扫目及之地,林明霁布下的竹林迷阵亦受震荡,一刹摇摇,化作点点青光散去。而当震荡渐止,烟尘飞卷战场正中,高大的狰狞白骨已是荡然无存,清氛涤荡残尘,妖邪之气无声消散,露出当中两人对面而立,一人五指间金银双色灵光跃动,一人手扣凤翼长弓,彼此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碧云天?”
“玄门?”
又各自一顿,闭口不言。
这片刻空隙,退开诸人也都已看清了眼前变局,青垣最为惊喜,立刻飞身过来:“左阙主!你来得正及时!”又看向他对面那人,“这位是……”
“碧云天东天震,风天末。”
“原来是神京来人……”
玄曦忽然鼻子里“哼”了一声,目光在风天末腰间一转:“不只吧,东天云主?”
风天末也不逊了口舌,立刻道:“风楼双阙左阙主,大名亦是在外。”
两人间气氛一时怪异,好在周边诸人业已围上来,青垣忙藉此打了岔代为引见,彼此间纷纷见礼,也将那点微妙的剑拔弩张气氛一并打消了。
林明霁将手中竹枝一摆,清风拂过焦土,略作探查,笑道:“两位当真不愧名门高修,这白骨精怪杀之不灭,我等几番损兵折将拿它不下,倒是二位出手即建奇功,叫我等开了眼界。”
玄曦不以为意:“这白骨兵灾我已听碧凝说过,不过凭仗魔元怪异,才能屡屡逃出生天。万物各有生克,一遇能可克制之物,自然不足一提。”
林明霁的目光落在风天末手中长弓上,慨叹道:“道理虽是如此,破魔之宝最是难得……风云主手中长弓,可就是神京的凤翼宝弓?传闻乃是取潇湘禁古凤遗骸所制,也难怪这白骨精怪难撄其锋。”
风天末将凤翼一转,纳回身后,淡然道:“古灵之宝,非我一人独有,左阙主手中龙弦,说不得更胜一筹。”
玄曦登时将眉一扬:“你若觉得是我凭龙弦之功才胜你半息,不妨直说。这区区一具白骨精怪又算得了什么,待寻到它们的老巢,你与我同杀进去,再分个高下何妨。”
“不何妨,”风天末半点不给面子,只向众人一拱手,“既然此地魔物伏诛,又有诸位主持局面,我尚有事在身,就此别过。”他说罢就要转身,玄曦一伸手拦得飞快:“你这就要走?”
“我还有事,不克耽搁。”风天末心中仍系云线寻踪,半点不想久留,见玄曦拦了去路,又扭头欲换方向。
玄曦这次倒没继续追着拦他,只道:“妖邪乱世,风云主倒是放在眼皮下面都不肯多看一眼,倒不知堂堂神京什么时候也学了副封门闭户,不问俗事的做派了?”
见两人一开口便颇不对盘,林明霁只好又忙出面打圆场,笑道:“风云主既然有事急办,料想也十分紧要,不好误了事。此地有众人聚齐,又来了左阙主这般助力,对付一众白骨精怪已是足矣。先前我从它们口中听得‘冥迷之谷’这一所在,分明与其来历相关,说不得还要先仔细探查一番此地何在,也不必将一众人手全拘束在眼下。若待日后当真有需,想来玄门、神京诸家名门,无论哪家,都不会袖手旁观。”
他话说得委婉入耳,沧波楼又素来与众家交好,颇有人缘,玄曦不好不卖面子,哼了一声,背过手去权当作罢。不想风天末本要离开的步伐反而停下:“冥迷之谷?”
林明霁察言观色,忙道:“莫非风云主知晓此地?”
“只闻其名,不知其地。”风天末不想半路出手一回,倒遇上牵扯魔尊遗脉的战事,只得将急于离开的心思按下三分,继续道,“此地我知不甚详,倒是门中西天云主曾与出身其中的魔物有过交手,颇言其难缠,凡兵难灭。”
言中伦忽然捋了捋胡子插了句话:“西天云主?可是师老高足剑清执?他掌中那柄丹霄剑可称不得什么‘凡兵’,也拿这群白骨精怪无能为力么?”
风天末闻言倒是一愣,若有所思:“丹霄剑虽不似凤翼龙弦这般取自古灵遗蜕铸炼,也是师老倾力打造的罕世神兵。若说小师叔也奈何不得这些白骨,今日我与左阙主能一招得手,倒是过于轻易了。”
玄曦并不在意,道:“想必这具白骨只是个不能登堂入室的马前卒,剑……咳,西天云主遭遇的,说不定是什么骨中高手,修为等级不同,自然有差,也没什么稀奇。”
他此言一出,众人登时半晌无话,沉默之后,孤城吹角才摇头苦笑一声:“若冥迷之谷只用一队寻常卒子就让咱们棘手至此,那之后再来更为凶悍之精怪,当真将成东陆魔灾。”
这话也正是众人心头隐忧,风天末偏又在此时添上一句:“这些魔物乃是出身北海魔尊遗脉,与炼气界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对头,纵然凶残,早晚亦需一战。此非一家一派之事,诸位可广寻各大派门,共议应对之策。我碧云天得此消息也才不久,还在多方寻证之中,若有兵燹,定然不辞。”
玄曦立刻道:“你当下不正是要‘辞’?”
风天末扭开脸:“此事彼事,不可混为一谈。”又道,“此间详细,诸位可往碧云天,我一人所知,已尽数告知,告辞了。”这一遭,再不给玄曦拦人的机会,宝光一合,彩凤之影双翼虚张,便纵天而去。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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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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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