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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章七 玄瞳之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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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漫红雪,天悬彤月,无边无垠,无穷尽之景。

朱络认得这片奇异到近乎荒凉的景色,那是他数日之前,曾在玄瞳之境中窥见的离奇世界,内中便是这般红雪纷飞,永不见息。

只不过,玄瞳中所见的世界,除了这红月红雪,尚有一道至今仍让炼气界中人刻骨战栗的身影。也许是一缕残魂,也许是一点未散尽的意志,甚至可能只是一道久远前留下的虚影,使得这境中天地苍茫,却皆不如他一身所在带来的压迫窒息之感。

朱络挣扎着好容易又喘了一口气,终于把自己在憋死的边缘抢救回来,但他当下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如此了。虽说身处虚幻,但意识既在,他自然也记得自己是如何陷入这般连手指都难以动弹一下的窘境,固然在遥远红月之处落下的视线是强大的压迫感来处,但更直白的缘故,仍是自己因妄用鬼踪之术以至反噬的结果。只是想不到即便沉入幻构之境,也不见一点好转。

红月上的视线仍在静静垂视,透过无边红雪,不曾稍移。朱络当下是个仰躺着的姿势,甚至连抬一抬眼皮的动作都不需要,就正可沿着那道视线回望过去。看得久了,红色月亮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瞳孔,其上纹路森然,一如曾在玄瞳上所见。而再尽力深望,月瞳深处,也不知是眼花还是当真看见,开始隐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形轮廓……

一阵尖锐如万针入眼的刺痛,猛的在眼瞳之中炸开。朱络毫无提防,登时一声惨叫,也不知哪来的几分力气,竟能抬起了手,死死按在双眼上。遮住了漫天红光,也勉强抵住了那股难以形容的剧痛。

好在痛楚爆发得突兀,去速也是极快。数息之间,已然散去,只剩余韵犹在脑中一抽一抽的缓缓搅动着。朱络咬牙抽着凉气,一连几次吐息,终于将剧痛带来的痉挛压了下去,这才一头冷汗的松开手,又彻底摊平回地面,换了几口粗气。

然后他便听到一个毫无情绪的声音,在红雪深处、红月之上,冷冷传来:“相差得太远了。”

朱络打了一个激灵,到底没力气跳起身,只能勉强扭头四处张望。目光落处,不见人影,只闻其声:“与他相比,差得太远了。”

“你……是?”

“空有仙缘,却无仙骨,穷尽一生,所成终归寥寥。”

“喂!你……”朱络微怒,好容易积蓄起的几分力气用力拍了拍身旁,激起一片红尘飞荡,“你是何人?北海魔尊残魂余影?还是此地精灵化生?装神弄鬼,妄言命途,也不过是个困居囹圄之中的存在罢了!”

那声音不受他言语所激,仍冷冷淡淡的继续道:“不过若能承本尊玄力,当得开辟之能,颠倒日月,赤海掀涛。魔极神极,不过愚人自锢,纵世外飞仙、西华神人,又何足一哂……”

两方各说各话,无所交集。朱络躺在地上,气极反笑:“幻境困我,言辞诱我,必有所图。你所图为何,可敢坦言?”

“你所图为何?”

“你所图为何?”

如同旷谷回声,朱络问出一句,那声音一改之前的空洞冷淡,无数反问回来。字句未改,音调似自四面八方隆隆盖下,破入天灵。

朱络被这宏大之声震得眼前一花,胸中气涌。而本是空旷无垠的雪地上,似远似近、似虚似实,陡然许多旧时人事、故处风貌走马灯般浮现又消失。模糊得只有一个影子,又分明看得清楚芝峰上一石一木、洗心流中一亭一台、故人脸上一眉一眼、一颦一笑……朱络的呼吸蓦的沉重,巨大声音仍在天地间回荡:“你所图为何?”

变幻的影子停留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直至最末一人白衣高冠,一剑清泓。朱络已在不知不觉中半撑着身子坐起,至此勃然愠怒:“你在威胁我?”

那声音不予作答,天地间仍只回荡着连绵不绝的发问:

“你所图为何?”

“你所图为何?”

朱络只觉自己被这声音折磨得头痛欲裂,“啊”的一声大叫,不知从哪儿迸发出一股力气,翻身跳了起来,一手扶头,一手拄地,怒吼道:“我所图为何,尽在眼前,你何必再问!”

空中巨声戛然而止,无数幻象悉皆破灭。满地红雪中,只见朱络一人匍匐于地,绯红的月光如瀑自血月中降下,将他全身沐浴其中。玄奥宏大之力不容抗拒却又轻缓柔和之极,拂过筋肉皮骨、渗入丹田气脉。所及之处,痛楚与虚弱皆尽化作难以言喻的充盈与舒适,无论内外伤势,还是灵台紫府中的暗伤,都在这股力量的抚慰下平复如初。朱络那一瞬几乎彻底在这种久违的舒坦轻松中沉迷,恍惚了好一阵才爬起身,咬牙道:“你这是何意?”

虚空中声音回荡,无情无绪却足以诱惑人心:“承此玄力,倾覆由心。何不可破?何不可图?善用,善用!”

话音落,红月陡然大放光芒,无边无际的绯红颜色扑面而来,化作一道血色飓风,将朱络卷上空中。朱络一时如受无穷巨力锤身,整个人仿佛刹那散作齑粉。脱口大叫一声,整个人都挣扎着弹跳起来,猛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世界有瞬息的颠倒错乱,红雪白雪、绯月灰日,交杂混乱成无数破碎的残片。朱络一把捂住额头,掐起一道清心咒,才缓缓将剧烈的眩晕感压了下去。定了定神再睁眼,光怪陆离的影子渐渐散去,露出一片冰雪天地,微茫晨曦。

冰薄的金色晨曦中,玄瞳虚悬在身前一尺,幽光内敛,徐徐盘旋,恍惚中似仍有缕缕赤色隐现。朱络忡怔片刻,伸手将玄瞳摘下,幽光赤色登时一例散去,浑如一颗寻常玄珠。只是朱络将其握在手中,心中一时战战兢兢,如握一掌天地之玄奇,直到深深数息吞吐后,才勉强按下纷乱如麻的心绪,低声自问:“善用?如何善用,又何为其善?”

天地间无有回应之声音,朱络坐在原地颠三倒四了一会儿,瞥见一旁半被雪埋的巨大封冰,心思一动,唤起玄力透入其中。他之本意乃在再寻髅生枯魅探听一二玄瞳隐秘,不想神思甫一勾连,早有一声声的刺耳尖叫传来,甚至几乎能听到一副骷髅牙齿“咯嗒咯嗒”打架的声响,翻来覆去只叫唤着“魔尊”二字,也不知是惊是喜是惧是怕,只是大约好一阵子都难能平复下来了。

朱络对此不需多思,便知他定是在玄瞳施展妖异之力时受了偌大的刺激。魔尊本源冲刷之下,想来越是同本同源,所受冲击越是无可比拟。只不过这样一来也非什么坏事,在接下来的打算中,倒是可以彻底摒除来自髅生枯魅处的变数了。

又在心里盘算一二,朱络长身而起,这才觉得腿脚竟也有些虚软。纵然肉身伤痛皆已抚平,可那一丝直击神魂的强大震慑仍有些许残余未尽。他屈指叩叩额角苦笑一声:“真是天大的麻烦!”伸手摄过封冰,暗红遁光一闪,离开此处。

蜷在方青衣身边一夜好眠,直到穿透窗棂的阳光晃过眼帘,越琼田才精神饱满的睁了眼,甚至还懒洋洋的翻了小半个身,抱住一旁的棉被蹭了蹭脸颊,方意犹未尽的翻身坐起来,摸过搭在床头的外衣披上。

方青衣已然不在房中,只不过透过被日光打得透亮的窗扇就能看到他站在院中的身影。小院老梅,青衫隽秀,恍如图画。

越琼田的目光在墙角的老梅上一掠而过,甚至是刻意的忽略了那一树粉白,三两下打理好自己跑了出去。一脚才踏出门槛,已欢欢喜喜喊了一声:“师父!”

方青衣略微颔首,目光仍落在远方。师徒两人落脚的小镇不大,这家客栈更是坐落在镇中小街尽头,稍运目力,所见便是满目冻云寒川,连天衰草,数来数去倒只有生在院子角落的那株老梅称得上一点风景。

越琼田便也凑过去,循着方青衣的视线张望一回,纳闷道:“师父在看什么?”

方青衣眉眼不动,淡淡道:“有客将至。”

越琼田仍不曾望见什么,一指支着眉心揉了揉:“那是善客还是恶客,师父乐见还是不愿见?”

他这一问故作顽皮,不想方青衣却转过脸来垂眼看了看他,片刻才道:“于我无所谓,于你,大约不算恶客吧!”

“……”越琼田心中登时一片茫然。然而不待他再问些什么,料峭寒风骤然又猛烈了几分。一点白茫茫的物件随着风,飘飘忽忽刮入小院,又随着北风打了几个旋,才被老梅枝桠一挡,摇摇晃晃落在了地上。越琼田的视线不自觉随着那物件,直到落地方看清楚了,倏然一惊:“纸钱!”

“嗯?”方青衣的目光也在那张簇新纸钱上扫过,眉头微微一皱,沉声开口:“你这是何意,朱大?”

凛冽风中,一点殊异气息飘忽而近。越琼田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所见来人,寻常布衣,眉眼面貌,无一不是自己认得的那个“朱大哥”;然而缕缕流风卷绕身周,分明又叫人从心底觉得有数分相异。两方分开也不过几日,这般变化着实突兀,不由得叫他张了张嘴,一声招呼卡在喉咙里,硬是没能发出声音。

方青衣却远比越琼田看得透彻,只一眼就微微皱了皱眉:“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朱大?”

朱络遥遥拢袖见礼,对这一问避而不答,只道:“方前辈,在下此来,是为青冥洞天报丧,还望前辈节哀。”

他一语落,周遭气氛陡然生变,满地浮雪凭空自凝,万千晶莹,在日阳下剔透如珍宝,却是杀机吐锋。一股庞大震慑之意铺开,不容抗拒袭身而来。

朱络叹了一声:“方前辈,莫要误会,在下此言非是挑衅,不过实话实说而已。白事报丧,纵然苦主不喜,也不至于迁怒在下吧。”

方青衣仍是眉宇凝色,一旁越琼田忽的低呼一声,心生不详,脱口道:“朱大哥,你为谁来报……莫非是……”

朱络也不与他卖什么关子,藉这一问坦言:“在下前几日避行深山,本该是人烟禁绝的苦寒之处,却遇一身重伤的裴小舟小兄弟,以及……”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宛童姑娘的尸身。”

越琼田登时捂住了嘴,喉中压下声音,扭头看了看方青衣,又带着焦急瞧向朱络,待他后话。方青衣同样眸色一冷:“燕引又何在?”

“据裴小舟之言,乃是……”朱络将自己听来的几人遭遇三言两语说过一遍,拱手道:“在下身有蹊跷,方前辈若觉不堪尽信,大可亲往一见裴小舟。然逝者已矣,此事何妨压后,眼下当有更为紧要之事迫在眉睫,前辈可愿一听?”

他话音一落,眼前忽掠无数冷光,漫天凝冰皆动,一瞬八方临身。其来之疾,只在朱络交睫之间,已是避无可避。

朱络反应却也不慢,双臂一振,一道赤光陡然绕身而起,如同地生红蔓,刹那结出千百绯色焰花。随即花苞吐蕊,离枝而去,迎上漫天凝冰,一卷而入。登时半空之中,冰火交激,只闻连声清脆,焰花冰华,炸落成无边璀璨,又徐徐四散风中。

方青衣这才开口:“深藏不露。”

朱络露齿一笑:“偏门小术,在前辈面前献丑了。”

方青衣轻哼一声,视线微微一垂,朱络登时警醒随即低头,这才发觉残雪泥地上,一层轻冰已无声蔓延铺展,朵朵冰梅虚影隐现,勾勒道意玄奥,困锁周身尽可进退之方位。当下他只得双手一抖,将尾音拗成一声苦笑:“方前辈,且慢动手,不妨听听在下后话。”

方青衣倒也不急于发难,闻言只道:“你既已解开贫道下于你身的禁制,不说远遁天边,却折返而来,必有后手。巧言令色,岂能尽信。”

朱络忙道:“无须尽信,只需前辈听我一言,应我一事。”

“何言?何事?”

朱络颜色一整:“欲请前辈解开髅生枯魅身上冰封,由他带路,前往偃鬼王遁身鬼穴一行。”他稍作停顿,立刻又续道,“前者为在下,乃是答应髅生枯魅带路前往九泉深的条件;后者则为前辈——前辈与偃鬼王多年恩怨,又添新仇,寻求一结却不得其踪,眼下正有机会,想来不会错失。”

“你所知倒是不少。”

朱络哂笑一声:“不敢对前辈卖弄。只不过不提旁的瓜葛,只对付偃鬼王一事上,在下颇与前辈殊途同归,又自知修为浅薄,非是鬼王对手,这才来寻前辈。仔细论说,在下与前辈并无过节……太大过节,只髅生枯魅一事,乃是不得已为之。但如今正需他出力,还望方前辈担当一二,在下愿负管教之责,定不使他再行鬼蜮之事危害他人。”

“髅生枯魅如何知晓九泉深所在?”

朱络更是笑得无奈:“方前辈,何必逼在下说得明明白白呢!同为魔尊遗脉,髅生枯魅出身的冥迷之谷找上偃鬼王,所为自非山河靖平天下大同。而他既然已落入在下手中,定也不会叫他再有所欺瞒。只要前辈点头,即刻可行。”

听朱络侃侃而谈,方青衣垂眼似思,一时并无回应,在旁一直竖起耳朵听两人交谈的越琼田却隐隐有些急切,犹豫再三,还是一伸手轻轻勾住方青衣衣带,小声道:“师父,若往九泉深,我也要同去!”

“……”方青衣眉眼未动,朱络已“噗嗤”笑出声,抚掌道:“小越,九泉深不啻龙潭虎穴,我送你去裴小舟养伤处暂且安身可好?”

越琼田登时抿嘴摇头,坚定道:“我能自保。师父、朱大哥,我定然不会拖累你们。”

他拉扯着方青衣衣带的手指微微用力,方青衣无奈扭头冷哼:“你倒是不疑此事!”

“我……”越琼田迟疑一瞬,还是定定道,“我信朱大哥。”

朱络莞尔冲他遥遥一拱手:“小越,多谢!”

话说至此,两方僵持之势已散去大半。只是越琼田犹未得方青衣一句允肯,心中略急,又小小唤了一声:“师父……”

方青衣这才抬眼看向朱络:“此行若有深入,便叫琼田与你一路。你照顾他无有闪失,也当得他今日甘心为你作保一回。”

朱络心下微松,立时点头:“前辈尽管放心,必不叫小越有所损伤。”便见方青衣不曾如何动作,薄光烁烁间,遍地冰华一息俱散,如被利刃指身的毛骨悚然感尽去。他不动声色退后两步,这才侧身虚让,“方前辈,请随我来。”

微雪轻霜,簌簌披离在芝峰上下,碧云天内外。仙家妙地琼楼玉宇,茫茫之中别有妍姿。

两名北天坎弟子装束的女孩子正携手而行,穿林过院,一路渐入秘地深处。越是向前,冰雪越见稀薄,直至一泓碧水铺开眼前,绕岸遍植芳树,水面翠叶飘摇,杂花开谢,一片欣欣丽日之景。

前头的女孩子圆脸可爱,到此不由得深吸了一口夹杂着花香的水汽,一手握在胸前感慨:“洗心流当真妙境,论及清灵殊胜,只怕紫盖顶也有不及。”

随行的女孩子比她略年长些,微笑道:“洗心流是宗主一手打造,天地造化、奇珍异宝,不知道堆了多少在里头,连云主都赞其为碧云天第一宝地,将紫盖顶真真切切压下一头了!”

圆脸女孩子闻言咋舌:“倒不曾听师姐妹们说过……这般好的地界,只代宗主一人住着,当真……”她无心之语脱口一半,蓦的记起禁忌,忙硬生生改口,拗了个弯回来,“当真寂寞得紧吧!”

话音一落,额头上便被轻轻戳了一指头:“傻丫头,你在修行一途不过将将入门,如何能以己身揣度那些大能前辈的言行处事。洗心流纵然平素清冷些,总归也是常有人出入、有门徒服侍。若换做禁地无心云相,十年方得一现,那才叫当真苦修。”

说话间,两人已踏上水面月桥。行于桥面,仰观花木葱茏,俯见红月流波。一桥之隔,分明两重天地,四时时序,截然不同。

蓦然桥头阵势波动,如水波洞开,君又寒自内而出,向着月桥上等候的两人点了点头:“许师妹,这位师妹,久等了。”

两个女孩子也连忙蹲身回了礼,这才取出两个小玉匣捧送过去,切切叮嘱道:“这是云主这个月新配好的药,另外还有一味仙草,得来不易,药性正与代宗主的病情有补,就一并送来了,还请君师兄好生收用。”

“多谢适容夫人好意。”君又寒微垂着眼,一丝不苟的接过玉匣,向两人点了点头,就又转身退回洗心流。阵法随之闭合,再次隔开两个世界。两个女孩子互看一眼,也只得退下了月桥。随后便听圆脸女孩子小声抱怨道:“这位君师兄真是冷冰冰的像块石头,半个字都不肯多说,怎么会有这么无趣的人!”

“檀心,慎言!”随同的女孩子忙制止一句,随后左右看看无人,才轻声道,“你方入门,不知个中纠葛罢了!早前君师兄也是个坦荡好玩的性子,要不是五年前那件事……何止君师兄,代宗主的身体不也是自那以后直转而下么!”

“五年前?”檀心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是那个人,朱……”

许眉云又飞快一按她的嘴,“嘘”了一声:“知道就好,这人的名字,可不要在南天离随便提起。”

檀心了然的点点头,也小声道:“难怪……听说代宗主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谁晓得原是个心黑手辣的!出了这种事,当真……”

许眉云轻轻叹了口气:“代宗主也不容易!听说自那以后,这五年都没踏出过洗心流的月桥,病情也愈发见重。那恶徒当真是一个人祸害了两支云脉,唉!”

檀心跟着“呸”了一声:“就是!到现在东天震一提起这事还恨得牙痒痒。要不是他当时就死了,当真千刀万剐也不足!”

“杨辰师兄可是东天震难得的天才,就这么不明不白折在他的手上!”许眉云也不免喟叹一声,“虽然没过明路,我们可都当杨师兄是大小姐将来夫婿的不二人选,不然云主也不会盛怒中将那恶徒毙于掌下。”

“云主是大小姐的姨母,遭逢此事自然震怒。”檀心拍拍胸口,“不过,听说近几日就要出关的风师兄,修为也是不俗呢。”

“能入无心云相十年修行,又有哪个平凡。”许眉云抬起头。万顷流云,中出仙山,仙山之上,亦见流云,而无心云相犹在云深高远外,如她们这般的寻常弟子,一见也是艰难,“东天震云主之位多年空悬,风师兄这次出关,只怕不只是担了东天震首徒的名头,连云主之位,也要非他莫属。”

檀心登时在旁小小的吞了口气:“这般厉害!”

两人窃窃私语着渐渐走远,声音终至不闻。阵法之内,月桥的另一侧,一直以一个背立的姿势站着的君又寒低头看了看手中灵药,捏在上面的手指关节处微微见了几分白。直到玉质的匣子有些不堪其力的发出轻微一声碎响,他才猛的回神,忙将手上力道卸下,但那盒盖上已明晃晃落下一个浅浅的指印,几道极细的裂痕自那蔓延开去。

懊恼的揪了揪头发,君又寒颇是沮丧于自己的失态。只是这匣子断然不能再呈到裴长恭面前,他踌躇了下,干脆直接转身去了药舍,重新翻了个差不多大小的空盒收拾了丹药,又把小心培在玉泥中的那味仙草也取出来暂且搁在一边。

打理好了这一干事情,一旁熬煮的药汁也眼看到了火候。君又寒接手这些服侍之事已有五年,甚是轻车熟路的将火退了八分,只待药汁再受片刻温养,就可折到玉盅中……

便是这片刻中的片刻,他手中甚至还在仔细的捏起一把银匙,下一瞬间,眼神骤然转为迷茫空洞,随后向旁一栽,就那么软倒下去。

一只手从他背后探出来,轻巧的取过了那根银匙。

洗心流中,无昼夜四时之分,红月微烟,碧水清荷,既是极致的美丽,又是极致的凝固,从无改变。

裴长恭今夜似乎精神与心境都不坏,甚至有兴致离开他于银阙中的卧房,披了一件薄氅,慢慢走到一片临水的白石台上。

石台几与水平,青叶白莲,也就好似自他脚边层层叠叠的蔓延盛放出去,疏落有致,铺满了整个洗心流中目力可及的水面。一境之中,微风自生,吹拂得水面縠纹荡漾。莲香袭袭,沾衣润发,似可将身心也洗涤一清,不染半点尘俗。

裴长恭微微弯下腰,手指一垂一拈,一朵正盛放的白莲已被他摘在手中。嫩如脂玉的花瓣轻颤,上有清露如珠,随着他的动作滴落,将绯红的袖口染上了一重湿色。他不甚在意,仍拈着那朵莲花慢慢把玩,忽听一个微微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叹了口气,温柔道:“花露沾衣,小心染多了湿气伤身。”

裴长恭一声长笑,豁然转身。手上垂露白荷,寸寸而出。白瓣漫天凋零,凝成一把锋刃皆无的透明长剑,无声无息,刺透一泓绯红月色,刺向身后忽然开口说话之人。

剑本无光无明,一式刺出,洗心流流丽之景却好似刹那皆附剑锋之上。绯月、碧波、白莲、翠叶,无不为剑,错眼迷离,繁丽难说。

明潋滟,裴长恭依仗成名的南天离镇脉之剑。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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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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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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