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野湖,清雪簌簌,仍是一派孤寂苦寒。但破去魔障之后,终于天清地明,不复旧日诡异魔域模样。
心知朱络出手已将湖中隐患彻底了断,舍心在湖畔停留得更是安心。他性子木直,既然当日许下在此超度亡魂的大愿,当真便不曾离开。饥来食饼渴来饮雪,就这么一日日捱了下来。
那些待超度的破散魂魄被朱络纳入钵盂之中,舍心日日对着诵经久了,总觉得稍有不妥。世俗凡人终与佛门不同,人死往生,也不免要讲究一个入土为安。他心动便行动,每每诵读经文到口舌焦干休息时,就去旁边林中寻了尖锐的石块在湖边掘土,几日的水磨工夫下来,即便天寒地冻,也到底叫他挖出了一个颇合心意的土坑。这一日见难得冬阳晴好,灿灿金光透过山影林木洒落野湖,满目祥和宁静,舍心便双手端端正正捧了钵盂要挪到挖好的坑中去,打算周周正正起一座土坟,也算告慰湖中众多亡灵。
钵盂在他的破蒲团前摆放了数日不曾挪动,已隐隐与下面冰雪地面冻凝成一块。舍心一捧不动,只得又加上几分力气,尽力一拔。“喀嚓”几声冰裂声响,才将钵盂拔起地面,其下簌簌碎碎落了不少细小冰屑,其中一块尤其大些,约有指肚大小,灰白浑圆,滴溜溜滚落回了钵盂坐出的雪坑中。
舍心将钵盂挪至一旁的土坑,才后知后觉那块灰白圆珠的与众不同,扭头去抓起来细看,哪是什么冰粒雪块,分明是一颗不曾见过的灰白色圆珠,触手温润,但又非金玉木石,一时难辨质地,更搞不清楚如何会出现在此处。舍心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才勉强在珠子上找到一条极细微的缝隙,仿佛天然而成,内里隐隐透出一抹更浓郁的颜色,便如萌芽将出,种皮破裂的那一瞬模样……
微微愣了愣,舍心倒是先被自己的联想逗得有些发笑。大概是自己一路寻求佛心种子心切,但凡有所得,便免不了朝着种芽之类琢磨过去。不过这颗珠子浑圆可爱,难得遇见也是缘分,他想了想,干脆也一并收进了自己用来放置各色种子的小布袋,塞回怀里,又轻轻拍了拍,念了声佛:“阿弥陀佛,相见既是有缘,何妨与贫僧一同踏过一番这滚滚红尘,入世出世。”
那珠子自然不会答他,舍心也不在意,安置好后,重又往土坑前,把掘出的泥土一把把仔细填埋回去。也不需太多功夫,砌成小小一座土坟,只是无碑无栏,只能就近捡了些树枝石块,一一压在坟头,聊为布置。
舍心又折了几根细枝充当香火,插在坟前雪地,这才合掌拜了拜,将破蒲团拖过来,盘膝落座,日复一日继续诵他那已不知反复过多少遍的超度经文。
空山之中惟闻风声,日以继夜,待到明月高攀,银辉皎皎,僻静深山野湖,一时竟生疏离人间之感。但这一丝怅惘转瞬即逝,舍心方起身曲展一下久坐的肢体,忽来一只手无声无息自背后探出,虚虚搭在他的肩头,伴着细细一缕小风吹到耳边……舍心想也没想,尚握在手里的杂木槌举起来就向身后一敲:“阿弥陀……”
“砰”的一声清脆,随即一个猛的拔高的熟悉声音叫嚷起来:“好你个和尚,当小爷的额头也是你那破木鱼么!哪有上来不声不响就敲人的道理!”
舍心被打断佛号,回身一看,燕引与宛童拢着手站在一旁,还有个裴小舟正跳着脚用指头拈开自己的木槌。鼓着脸瞪着眼,一副不甘模样。
舍心愣了愣,才搁下手抱歉道:“是贫僧冒失了……只是不曾想三位施主在这个时候去而复返,还以为是有山中精灵出没,戏弄贫僧。”
裴小舟被他一板一眼说得没脾气,只得摆摆手:“罢了罢了,左右你又敲不到我。小和尚,说来你也真是好胆子,一个人守在这鬼湖边这么多天,莫非出家人当真都是不怕妖魔鬼怪、不怕死的?”
舍心合掌道:“来既因果,当度则度。”
裴小舟只能回头冲着燕引二人翻白眼。
燕引没多搭理他的耍宝,与舍心见过后,便径自往湖边走去。数日凛寒,湖面早已又封冻上了一层薄冰,堆砌着极薄一层新雪,全然看不出先前那番惊心动魄的形态。燕引绕着野湖看了又看,方慨然道:“果然炼气界之广,总有奇人异士辈出。这般棘手的魂墟,那位朱兄弟只凭一人之力就轻描淡写化解了,当真叫人服气!”
舍心与他一同望着湖面,闻言有些意外:“你们也遇到朱大了?”
燕引点头:“正是他告知我们……”他忽然神色一板,瞧向舍心,“舍心师父,虽说你发大愿宏大善,处处皆是好心佛心善心,但总也该估量吉凶再做行事。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常情,若不能保全自身,又何谈之后宏行大道。你也知之前这湖边如何凶险,连我们三人也要退避三舍另寻长辈相助,偏你又要孤身一人回来度化冤鬼,不顾自身生死。你此举……”顿了顿,燕引扭头叹了口气,“岂不是着相了!”
舍心被他说得一愣,对着湖面眨眼又眨眼,忽而抓了抓光光的头顶,冲着燕引和什一躬:“阿弥陀佛,原是贫僧入了急功近利的魔障,多谢施主,多谢施主!”
待到两人从湖边回转,裴小舟已与宛童凑在新堆起的土坟前,将一块雪地平整一番,又各自从丹囊中凑出些糕点糖果香饼水饮之类,就着三根树枝插做的“香炉”,躬身合掌拜了几拜,以敬死者。
舍心举起木鱼一击:“朱施主虽破了此地邪祟,但也曾明言自己不擅超度亡灵之事。这一湖的残魂暂时寄身坟中钵盂,但要尽数度化,还需时日。”
燕引道:“我们也正是为此而来。一则确认你的安危,二来也算为我师父打一个前站。只是虽说有师父出马,度尽这些亡魂不过举手之劳,但我们经历一回,也不好全然袖手。如今天色已晚,明日早起,先行祝祷超度一场也是无妨。”他又看向舍心,“舍心师父意下如何?”
舍心肃容道:“能使这些冤魂早得解脱,乃是偌大功德,贫僧乐见其成。”
裴小舟忽在旁叹了口气:“你们一个和尚一个道士,超拔荐亡那是本家本业,我和宛童师妹可就只剩了个看热闹的本事。就算看起热闹来,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到头来茫茫然!”
宛童险险失笑,到底觉得不敬,又忍了回去,伸手在他后背轻轻一拧,唾弃道:“心诚则意在,如何做不得数!你莫要胡说八道,冲撞亡人。”
裴小舟吐了吐舌头,这才缄声。四人各自寻了地方坐下,燕引又向舍心问询起当日朱络在这野湖畔是如何施为,降服怨秽的细处。舍心对此有问必答,毫无藏私。只是他毕竟专修佛法,不谙那些武、术之道,说也说了个含含糊糊,燕引几人也只能稀里糊涂边听边猜,彼此印证一二。但玄瞳异处何其诡谲,远超几人认知,其间湖水之下一番惊心动魄,更非驻在岸边的舍心能够窥见,听他一番叙述罢了,三人反而只落得个面面相觑,到底不知朱络如何行事,才破了此处魂墟。
燕引正是与湖中怨秽硬碰硬过一遭,也最是唏嘘,静默半晌叹了口气:“朱大当真异人,可叹当初我见面不识,白白错肩一场。”
宛童却在旁拧着细细的眉头,想了又想,咬唇道:“虽然只在火焚坑匆匆一见,我却总觉得这人依稀有几分眼熟……”
裴小舟忙道:“我也颇觉得他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宛童白了他一眼,继续拧着自己的手指:“谁同你说笑,我是说真的。”
“我说得也是真的啊。”裴小舟叫冤,“我当真觉得他眉眼间总有些许熟悉的印象,可又着实太模糊,一时好似曾在哪儿见过,一时又好似不过错觉……当真叫人头都大了,谁耐烦说笑促狭你!”
“你……”宛童瞪了又瞪他,终是气哼哼的一扭头,低低挤出两个字,“蠢瓜!”
裴小舟不觉,还兀自在那儿抓耳挠腮,又扯着燕引道:“这不说还不觉如何,一提及了,当真叫我心痒得很,不把这位朱大挖掘出一二,心中总不通透,难过得紧。”
燕引没料到他忽然在这一桩上执拗起来,无奈道:“天下偌大,总有面庞身段相似之人,你怎的为这个魔障了?贫道瞧朱大虽说来历蹊跷,修为奇异,不过炼气界中从来不乏深隐之士应时入世。既然方师伯都未曾如何说,你一个旁观旁听的,计较什么。”
“我又不是计较他的功法路数……”裴小舟嘟囔,“燕师兄,你莫当我说笑,我一不好奇他师承来历,二不是说他面貌如何似曾相识……偏偏就是他身上模模糊糊时隐时现的那一点影子,总是让我生出几分熟悉,就算遮头盖脸,也不碍着这点感应。这最是奇怪不过,不算之前与小师叔和君师兄往龙山古月那一遭,眼下还是我第一次离开平波海外出游历,如何偏对这么一个人物生出莫名其妙的熟悉?哎呀,当真磨人!”
他这样说了,燕引也是无话,宛童更是懒得搭理他,三人一时尽做缄默。反倒是舍心坐下不久,就重新敲起那只破旧木鱼,口中嘟嘟囔囔,又诵起了经文。此外惟有呼呼风声格外鲜明,穿山越林,甚至带上了几分摧枯拉朽的力道,癫狂扑打着野湖荒坟,与坟旁之人。
不觉中时过夜半,湖畔简陋,四人只能各自分踞,无非打坐调息,消磨长夜。清亮的月光落在雪地冰面上,目之所及一片银光烁烁,倒也算得上是一派幽静景致。只是子夜渐过,野风呼啸中,移过中天的月亮隐隐蒙上了几许乌云,起初只是丝丝缕缕如淡漠灰烟,渐凝渐厚,不过小半个时辰,天光尽蔽,月轮早不能辨,连稀疏星子也愈发少了,忽来一阵穿林风,扬起漠漠细雪,自此纷纷扬扬,不见边际。
宛童睁眼,轻轻呵出一口气,是淡淡白雾模样,皱眉道:“怎的这雪说来就来,后半夜怕是难捱了。”
裴小舟立刻笑嘻嘻接口:“你若是觉得冷了,我这里还有厚披风,要不要添一件?”
宛童唾他:“谁担心那个!不过是细雪迷眼,还偏爱钻到袖口衣领里去,忒恼人罢了……咦?”说着话,她伸出去随意朝着空中抓捞的手忽然一顿,像是握住了什么,捏紧了收回来。
裴小舟蠢蠢欲动:“怎么了?”
宛童有些疑惑的摊开手掌:“这……不只是雪!”
她张开的手心中,有茫茫片白,却不见融。待再细看,才发觉乃是缕缕极为纤细的白丝,如棉絮丝帛之物,混在一天霰雪中,扑面吹来。宛童双指夹起一捻,更是疑惑:“这像是什么藤萝蔓草的丝蔓,雪中如何会混着这些东西?”
“藤萝?”一直闭目静坐的燕引突的睁开眼,视线扫向宛童手中。纤弱的白丝混杂在风雪中不起眼得紧,若非练气修士目力强悍,几难分辨。但待到看清楚了,他心中登时一突,霍然长身而起,“当真是藤萝?女萝?”
裴小舟与宛童见他神色不对,也双双起身。宛童诧异道:“似是女萝,燕师兄可想到了什么?”
燕引脸色一黑,反问道:“难道你们不曾?”说着话,一手按了按胸口,咬牙道,“附骨之疽!”字字艰难,似仍心有余悸。
裴小舟与宛童脸色也同是一变,此时距离辞别方青衣也不过几日,临行前得他相助驱除体内暗手的记忆宛然,只不过一来隐患已除,二来在这荒山野湖餐风饮雪,心力早被转挪了方向,才一时疏忽罢了。眼下经燕引提醒,曾经附着在心口的那一点绞痛记忆立刻重被唤起,裴小舟展臂将阔剑拔出,又顺手扯住宛童向自己身后塞了塞:“雪中有蹊跷?”
话音未落,茫茫飞雪与丝萝之后,一阵缥缈歌吟声随风雪吹至,似有怨女踏歌而来。声音哀怨缥缈,如鬼非人:“菟丝固无情,随风任倾倒。谁使女萝枝,而来强萦抱。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覆水再难收,此恨以终老……”
“谁?”
“什么人?”
锵然一声,燕引也引剑出鞘,又跨步在裴小舟与宛童身前,警惕环顾漫天风雪。只是那阵歌声幽缈无根,似远还近,混杂在飞雪之中,便似漫天落雪,皆出其声,反而无从捕捉来处。愈是这般,三人心中惊警愈甚,连宛童也擎出自己那把防身小弩,咬住了嘴唇四下打量。
一派风声鹤唳中,全无其他动静的荒林安静得越发诡异。就在三人不自觉将目光都投向幽黑一片的林中时,突听舍心讶然一声:“这位女施主……”
三人猛的转头,就见湖畔小坟上,无数藤蔓一瞬间招展成榻,袅袅承起一袭红衣。鬼女阿萝朱颜白发,素手持骨梳,倚靠其上,正缓缓理妆吟歌。而几人脚下的雪地中,蓦然雪沫纷飞,数条手臂粗细的蔓藤破雪而出,张牙舞爪抽来。
攻势来得猝不及防,不过燕引与裴小舟凭剑在手,各自施展,蔓藤虽说粗矫如蟒,奈何不敌剑刃之锐,只消片刻,便被纷纷搅碎,落得满地残骸。燕引更秉持锐气不减,一声叱喝,指尖一叩剑身,绽出一道流光如电,贯向阿萝胸前。
锵然一声,飒飒寒光直指阿萝,却绝于她身前方寸。反而竟是舍心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趔趄,踉跄几步跪在了雪中。随后微微流光,原是一段极为纤细的白丝,剥去飞雪露出本来面目,一端衔在红衣女指尖,一端却没入舍心胸口之中,悬如冰弦,招架住了利剑来势。
燕引头皮登时一炸,脱口惊道:“舍心师父!”
红衣女掩口睇他一眼,眼波如丝,悠然开口:“还有心情担忧旁人?小道士,且先顾自己吧!”
燕引怒叱一声,身后裴小舟也正跃身前来,叫道:“燕师兄,此女厉害,你我联手!”说话间,两人剑锋同起,星都剑痕,鸿蒙剑势,一者锋锐灿烂,一者厚重磅礴,旋搅成一道强悍无匹的剑气,锐不可当,直指犹在轻声笑语的阿萝。
轰然一声,激起漫天霰雪狂飙。匹练般的剑光强压之下,所经处积雪深开,露出其下冻土冰石,屑沫飞扬。只眨眼间,便将阿萝连同土坟一并吞没,而剑势犹然激荡未尽,金风过处,坟头丝萝白雪四散轰飞,搅得满目烟尘激荡。
飞舞的烟尘片刻后方落尽,新坟生生被削下了一尺余,可除了几步外倒在地上的舍心,不见红衣鬼影片踪半痕。燕引快抢一步,踏上坟前,沉着脸仗剑四看:“人呢?”
回答他的是突如其来一股幽冷香风,一片冰凉滑软的衣料突兀在眼前咫尺拂过,伴着吃吃笑声:“小道士,在找奴家么?”笑声中,红袖褪开,伸出白生生一截皓腕,指如春葱,轻巧拈花般拿向他的肩头。
两番交手皆失了先机,燕引此时已知阿萝修为定要远在己方几人之上,劣势之下,不退反进,将左肩径自送到她的掌心中去,同时立剑一引,剑身镌刻的符箓纹路璨然一亮,勾勒天罡,本是乌云遮蔽的夜空中陡然亮起一点星子,星光一瞬沉坠,仿佛飞陨般落向燕引剑尖。剑上清芒登时大耀,凛然生威,斩向阿萝。
阿萝反应却也不慢,见天星剑芒勾连同耀,拍出的手掌立刻化抓为推,拍在燕引肩头。同时借力向后一荡,“嗤啦”一声轻响,银灿剑刃将将自她身前划过,在艳红的衣襟上扯开了一道裂痕,但仍不曾伤及鬼体分毫。
只是阿萝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脸上却蒙了一层寒霜,轻飘飘虚立在雪地上,扬眉看向燕引:“星都剑法?你是青冥洞天的人?”
燕引翻剑连斩,星芒加持未散,威势一时大增,同时叱道:“星都剑法,正为翦除尔等邪魔妖魅而出!”
雪地之上,红衣飒飒,青影如电,夹杂无数利刃寒光搅作一团。燕引招招式式抢攻,渐将阿萝向远离树林的方向迫去。阿萝似知又似不知,游刃有余在剑光中穿梭,又冷笑道:“能解奴家的搜魂之丝,本是你们的造化,只可惜天堂大道不走,偏偏又要兜回这鬼门关来。青冥洞天,呵,好一个青冥洞天,只凭这四个字,小道士,你是想走也不能了!”
她话音未落,脑后忽来金风大作,阔大重剑挟开山裂石之势,自她身后空门扫下。耳听裴小舟高声叫嚷:“魔女好大口气,再吃小爷一剑!”
阿萝“呵呵”冷笑,身旋如风,纤薄细软的袖摆一荡,轻描淡写便将这一记重剑力道卸去。裴小舟也借机一跃,与燕引并肩,压低了声音含糊一句:“他们先走。”燕引登时领会,手中剑势一时更紧凑几分,与裴小舟进退配合,死死锁住阿萝腾挪空间,不叫她别处分心。
便在两人缠紧阿萝拼斗之际,一直有意无意游离在战团外的宛童觑了空子,飞快掠身到舍心所在,一手将他扶坐起,一手忙去按了按他的腕脉颈脉,又去查探他胸前伤势。
草草检查一番,宛童方松了口气,舍心胸口那道被女萝贯穿的伤势并未损及内腑,不算严重,天寒地冻,只这片刻工夫,细细的小血洞周围已凝了浅浅一层淡红霜花,不再有鲜血涌出,倒省去了止血的麻烦。她手指动得飞快,看也不看,从丹囊中摸出银针药瓶等物,已在伤口处又塞上了祛毒凝血拔寒等等用处的药粉,末了捏开一颗蜡封药丸,一托舍心的下巴给他灌了下去。舍心受袭突然,阿萝的手段又极为阴毒凛冽,才叫他一时闭了气萎靡过去。对症的丹药下肚,只消片刻,喉头梗着的那口气一吐,登时转醒。脑子里尚还有些混沌,宛童早把他拉扯着站了起来,半拖半扶着,低声道:“走,我们先往林子里退,别留在这里给他们碍手碍脚。”
舍心眨了眨眼睛,又晃了晃脑袋,神智这才回复,下一瞬琢磨过来宛童话中之意,登时一呆,张口便要驳斥。
宛童比他动作更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拖着人就走,边轻声道:“和尚,你别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女魔头修为不凡,只怕燕师兄他们两人合力也不是对手,再添上你我两个,反而碍手碍脚。若是咱们能先平安退走,他们有遁术在身,再脱逃总要更容易些……嘘,快走,趁那女魔头被绊住了……”
舍心支吾难言,虽说宛童身形娇小,到底有修行的底子在,抓得牢了,他毫无挣扎余地,只能随着踉踉跄跄,往树林方向溜去。野湖与荒林距离本就不太远,宛童拉着人谨慎快行,片刻就已摸到了林子边,待要一头扎进黑乎乎的林中,忽然心头一悸,无由来的回望了一眼。
那一边,阿萝三人已战至野湖另一侧,几乎是距离树林最远的位置。夜黑风高,星月俱隐,落在宛童视野中的几道身影也颇为模糊。然而就在这般昏晦不明下,她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清晰的看到阿萝忽然冲着自己扭过头,唇边挑起了一个冷淡至极的微笑。
那抹笑意几乎分明得就在眼前——阿萝游鱼般在燕引与裴小舟联手的攻势中游走,殷红的衣裙旋成一片冷艳的红花,似虚似幻。虚幻不定中,一朵嫣红忽倏绽开在宛童身后,阿萝真身犹在激战,一般无二的一道虚影却兀然显于半空,长袖一甩,卷起一股厉风:“回去!”
叱喝声中,飙风临体,宛童与舍心一时竟站立不稳,被吹得滚地葫芦一般,不辨东西跌跌撞撞出十数步,勉强站稳了再抬头,竟又被驱赶回了靠近湖畔的地方,同时周遭一阵嗡鸣,无数条细白丝萝从雪中绽起,彼此盘绕交缠,织成一张几近透明的障幕,拦在了他们与树林之间。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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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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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