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觉得我这人如何?”赵临安唇角微微勾起,笑容有些凉薄。
顾清怀沉默了片刻,心中有一瞬间动摇,但思索再三后,他还是直视赵临安的眼睛,张开嘴,一字一顿地说道:“资质愚钝,不堪重用。”朽木不可雕。
他原本是想顾及赵临安的面子,语气稍加客气一些,但考虑到赵临安对自己认知不清,而他身为帝王,肩上担着的是北梁的江山社稷,自己作为他的老师,自然得对他严厉一些。
“……”赵临安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再一次被顾清怀踩在地上践踏,藏在大袖下的拳头紧紧握住,额头上的青筋愈发凸起。
原来在顾清怀心中,他赵临安果真如此不堪入目,顾清怀身为大儒,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却连最简单的说点好听话骗骗他都不愿意,呵……如若当初继承大统的人是赵凌云,顾清怀一定觉得自己竞争不过赵凌云是理所应当。
赵临安承认,自己的皇位的确是使了些特别的手段才从老皇帝手中夺来,但那又如何,如今是自己坐拥这片江山,无论面对的人是谁,他都有主宰生杀大权的权利。
“那老师认为,我与四皇兄,究竟谁更胜一筹?”他眯着眼睛,从巨石之上坐起身来,他一步一步朝顾清怀逼近,身上散发着凌厉的气势,眉宇间充满了戾气。
顾清怀闻言,轻轻皱起眉头,是自己刚刚的表述还不够清晰吗,怎么赵临安还会问出这种问题?若说他与赵凌云何人更胜一筹,那自当是赵凌云比他优胜百倍。
见顾清怀沉默不语,赵临安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原先他崇敬顾清怀,总会为顾清怀寻找各种理由,原谅顾清怀从前的种种偏心,可如今,他不想再自欺欺人。
过往的种种在此刻都化作满腔的愤懑与怨恨,凭什么顾清怀从来都看不上他,凭什么赵凌云生来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他努力想让自己的处境变得不再四面楚歌,努力朝着众人向往的权利顶峰而前进,他时刻心惊胆战,事事小心谨慎,他有什么错?
赵临安咬牙切齿,双目发红,阴测测地盯着顾清怀。
刹那间,他周边忽然变得森寒,温度也仿若降至零点,竹林被狂风掀起层层澜漪,忽而之间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从空中落了下来,天色逐渐阴沉如墨。
顾清怀眼睁睁看见赵临安从怀中取出匕首,雪亮的刀剑刹那间幌花了他的眼睛。
“……你……你想干什么?!”顾清怀觉察出赵临安的杀意,惊诧地连连后退,然而他的腿却在这时候发起软来,脚也忽然不听使唤,跌坐在地上。
“干什么?”赵临安的脸上露出了独属于少年的干净笑容,他的语气又轻又柔,仿佛是在说什么动人的情话,可说出来的内容却格外残忍,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当然是……弑师啊。”
弑师两个字仿若有千金重,沉沉的压在了顾清怀心尖,他眉头紧锁,自己所做都是为了赵临安好,可赵临安为什么还要反过来杀他?人虽恶,可若良知未泯,必还能迷途知返,赵临安如今只怕已经被怨恨蒙蔽了双眼,再无更正的可能。
凌厉的闪电划过匕首的刀尖,一声哀嚎过后,鲜血四溅。
少年面无表情地站立在狂风骤雨中,眼底积淀着复仇后的茫然与快感,鲜红的血珠飞溅在他俊朗的脸上,宽大的玄衣随风上下翻飞,此情此景,宛若浴血的罗刹。
都结束了。
这世间再无让他又恨又敬仰的人。
这世间再无帝师顾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