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东燕燕都。
梅落雪寝宫,雪落殿。
侍卫云儿端着刚刚热好的浓粥,缓步走来。
她心疼地看了眼灯火下伏案读卷的女帝,轻手轻脚地把热粥放在一旁。
“陛下,您还不歇息吗?”
梅落雪抬起头,露出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她眉目之间有一丝凝重,说道:“云儿,我要查的事情你查了吗?”
云儿回道:“回禀陛下,云儿已经查明,您所列名单上的人员皆是东燕普通百姓,与北凉并无勾结。”
“并无勾结......”这个答案令梅落雪沉默了。
按理说她应该高兴,因为名单上的人皆是文武百官府中的侍女侍卫,若他们与北凉有勾结,岂不是说明东燕被北凉渗透成了筛子。
可梅落雪有天生的直觉,这直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好消息中的“杀机”。
假使那些名单上的人真的是北凉之人,而且躲过了云儿主持的调查呢?
那他们......会是多可怕的间谍!?
“呼......”
梅落雪长舒一口气,喃喃道:“或许是我多想了,怎么可能呢,北凉能渗透进来上百人?”
“陛下,请用膳吧。”云儿温声说。
梅落雪这才感到小腹传来的饥饿感,她看了眼浓粥里的红枣杏子,对云儿露出温柔的浅笑:“还是云儿懂我呢。”
“嗯!”云儿回道,“我是陛下的近侍,怎能不懂陛下?”
梅落雪拿起玉勺喝了些许浓粥,又想起什么,问道:“云儿,这些天,大臣们有没有对我们加大和北凉粮食贸易的决策多加议论?”
云儿点点头,轻咳一声说:“有,包括丞相在内,很多大臣都私下议论,说您可能对龙川有那个意思......”
梅落雪微笑道:“云儿,你这么认为吗?”
云儿蓦然摇头:“我才不信呢,陛下这么做,定是出于东燕利益的考量。”
说到这里,云儿顿了下,贝齿咬了下红唇,问道:“可云儿想不明白,既然北凉内乱,我们趁机出兵岂不更好?”
梅落雪放下浓粥,将案桌上的一份地图展开。
她纤纤玉指微移,停留在了北凉的北面。
“你看北凉北边是什么?”
“匈奴。”云儿答道。
梅落雪玉指又西移。
“这里呢?”
“戎狄?”云儿说着,眼睛眨了眨。
她意识到了什么,眼里冒出光。
“您是说,如果北凉乱了,戎狄和匈奴就会南下,到时候受苦的还是我们东燕?!”
“云儿真聪慧。”梅落雪一笑,接着道,“这天下大势,讲究的是均衡,在我们东燕尚未占据绝对优势前,我们不能把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嗯嗯!”云儿乖巧地点头。
大伟二年四月四日。
燕都之内激烈地讨论着当今时局。
勾栏酒馆里,路边小巷旁,承平已久的东燕人口沫横飞,滔滔不绝地针砭时弊,他们一口一个几万大军,一口一个某某将军,仿佛自己就是纵横捭阖的豪主!
“最新消息,北凉取得定关大捷,歼敌两万!”
“歼敌两万?!好家伙,原来是戎狄匈奴要趁北凉内乱偷袭啊,结果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一仗又是北凉新君带人打的,现在他已经率军包围了西周古城,我看啊,北凉内乱要结束了!”
“是啊,”有人感叹,“这北凉新君可真了不起,先灭了十万匈奴,杀了提木,又革除弊政,逮捕贪官,然后压制亲王,还富于民,听说还在搞什么百业技术普及......”
“呸,涨敌国威风,灭自己志气!”有人怒骂,“别忘了,这家伙可是说要娶咱们女帝的!”
“娶咱们女帝,做他的美梦去吧!”
“可是我听朝廷里有人说女帝答应了北凉的购粮请求,还是按平价交易的!”
“什么?!”
“平价?中州南楚江淮三国卖给北凉的粮食可都是翻了几倍的啊,我们怎么卖这么便宜?”
“所以说啊,有人怀疑女帝对北凉新君......”
腾腾腾!
一阵马蹄声打断酒馆里胡侃,众人纷纷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穿风甲的士兵举着红缨向皇宫飞奔而去。
而在他身后,是同样飞奔的北凉使者们。
“北凉新君回信,感谢女帝之恩情,特备薄礼和诗歌送来!”
北凉使者们大声叫喊着,向街道四周抛洒铜钱!
行人顿时乱了,纷纷去争抢铜钱。
“北凉新君回信,感谢女帝之恩情,特备薄礼和诗歌送来!”
北凉使者们继续叫喊。
酒馆里,有些人看着那争夺铜钱的人,啐了口唾沫就骂起来:“小人!为了几个铜钱就弯腰!”
“对,一帮庸俗之民!”自诩为文人墨客者纷纷附和。
忽然,北凉使者又喊道。
“北凉新君赠诗,特邀才子共襄盛举!”
“凡能献诗庆贺北凉新君和女帝者,赏钱白银五两!”
酒馆里的文人皆是一惊,眼中犹豫之色掠过。
“不能为这五两白银折腰!”
“要知道,献诗庆贺这种事情可是轻慢女帝的大罪!”
“对对,我们都不写!”
北凉使者又喊。
“献诗者匿名提交即可,凡经过审阅者,领了银两便可自由退去!其中优胜者,赏银百两!”
刷!
酒馆里文人们忽然窜了出去,不见踪影,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老板。
老板咂咂嘴,嘟囔道:“可惜我不认得几个字,不然非得去写一首......”
引路的东燕士兵到了皇宫前,转身看着北凉众使者说:“我已禀报圣上,你们稍等。”
“谢啦!”北凉使者们拱手说。
此时,他们身后已经尾随了一大圈人,不止有平常民众,还有不少长袍文人。
有人诘问文人来干什么,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写诗骂北凉新君!
北凉使者闻言意味深长地笑笑,继续喊刚才的口号,并由一人翻身下马,利落地支起来一个亭子,挂出一面旗子,上书“贺诗”二字。
众人纷纷投之以嫌弃的目光,但很快便有一个长袍胖子蒙着脸施施然走过来,递上一纸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