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珑在听到收徒的时候一双眼睛闪着雀跃的光芒,抱着那卷书蹭到景韫言那边,偷偷瞄了一眼盖在桌面上的书。
好家伙!
也是《本草纲目》!
“景哥哥,我很喜欢医术的!”她扬扬手上的那卷书,“嫂嫂说只要我抄了书,你就收我为徒的!”
“并没有。”舒映桐淡淡反驳。
景韫言放下茶盏,含笑星眸在昏黄油灯下如碎星坠海,光华璀璨。
“你不是喜欢医术,而是嫌买毒药太贵还费事,想自己制毒。那你不应该让我收你为徒,你应该拜司曜为师。”
玉玲珑被戳穿心思,一点也不羞愧,一双丹凤眼弯成月牙,满脸讨好堆笑。
“他又不傻,他收我为徒还怎么在我这坑钱?我上赶着给他送钱都敢给我甩脸子,我要是做了他徒弟还不被他折磨死啊....”
景哥哥就不一样了,脾气好,长得好,又有耐心。
最主要的,混进清澜山庄就可以混到老庄主身边,那她就能多活几年啦!
“学医是一件漫长且枯燥的事,以你的性子,不管因为什么初衷,未必能坚持。”景韫言伸手扣扣桌上的书,“你什么时候认认真真把五十二卷书抄出来再说。”
一百九十余万字,要是能坚持下来,磨一磨她的耐性,倒是可以考虑。
玉玲珑看他神色认真,半点也没打趣的意思。咕咚一声咽了一下口水,脸上多少有点为难。
这不是要她坐得屁股生疮么....
场面一度呈凝固状态,她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对面舱房的场面就活跃多了。
“你就是有病!”玉寸心跪在床上骂骂咧咧,“一张破草席让我擦三遍,公主都没你娇贵!”
擦完最后一个角,玉寸心臭着脸把抹布丢进盆里。
跳下床从行李木箱里取了两条枕巾铺在枕头上。
周迟把堆成山的账册和书函赶在离开沅江之前处理完了,现在无事一身轻,抱臂闲闲地靠在墙上指挥玉寸心做这做那。
最近这六天大概是他过得最神清气爽的日子了。
只要一想到把他害得在床上养了两个月伤的女人每天像个侍女一样给他打理生活起居就忍不住心情飞扬起来。
“你去把脏水倒了。”玉寸心熟练地拿了一套里衣往屏风那边走。
周迟挑眉,不冷不热地开口:“要我动手做事,那要你有什么用?”
“你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玉寸心回过头狠狠地瞪他,“我有什么用,我给你这个野生的公主提水沐浴!”
“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周迟靠着墙壁阖上眼睛,“我有的是时间,可以等。”
玉寸心深吸一口气,转回去端起木盆,抓盆沿的手指用力得发白,她得多强的意志力才能忍住不泼他!
门板嘭的一声关上,周迟睁开眼睛缓缓勾起嘴角。
他就喜欢看小刺猬气呼呼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生动又有趣。
浴桶倒满大半桶,玉寸心扒他衣服的时候已经熟练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像剥白菜一样三下两下把他剥了,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桶里去。
他仰靠在桶沿上,尽管玉寸心帮他洗头的动作跟温柔沾不上边,他还是浑身放松半阖眼眸。
“玉断魂对你有什么恩情,能让你为了小魔星什么都敢做,无论她做什么错事都帮她扛?”
他以前没关注过大名鼎鼎的小魔星身边那位五师姐,只知道她小时候被玉断魂所救。
救命之恩固然要报,但是她对恩人的女儿已经到了宠得没边的地步,挺让人匪夷所思的。
周迟平心静气说话的样子就像跟一个多年老友闲聊。
玉寸心大力抓挠头发的手指一滞,垂眼看了他一眼。
平心而论,狗男人长得还是挺俊的,不然她当初撞开门如果看见的是一个脑满肠肥的丑男人的话,她是打死下不去手的。
当然,她对他下手,现在也是肠子都悔青了。
不然她也不会坐在这给人洗头发。
周迟见她久不回话,抬手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口,“嗯?闲着也是闲着,说说?”
玉寸心嫌弃地甩开,暗忖狗男人今天吃错药了吧,好声好气说话,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烦死了,一个大男人打听这么多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她重新活动手指使劲搓头发。
“我想知道。”
“我不想让你知道。”
“说说吧,或许我可以考虑告诉你小魔星他爹姓什么。”
玉寸心烦躁地啧了一声,也不是不能说,交换就交换吧。
“我四岁那年,家乡大旱,家里人饿死了一半。亲人去世不敢哭,怕别人听见找上门来要尸首。也不敢埋,偷偷丢进井里,不然会被人挖出来。”
“后来实在扛不下去,族里带着我们逃荒,冰天雪地到处找不到吃的。有一天晚上,我妹妹不见了,第二天,我娘煮了一锅肉汤。”
“又过了几天,我听见我娘哭着求我爹,说把我留下。第二天,我爹煮了一锅肉汤。”
“我那时候小,哭着要娘,我爹说娘去过好日子了。又走了几天,我弟弟已经饿得说不出话。我爹把我们背到别人的棚子里,有个男人把我从背篓里拎出来,把一个睡着的小姑娘放进去。”
玉寸心盯着自己的腿,手上无意识地重复搓头发的动作,满脸平静,说出来的话毫无波澜,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那男人把我头发拨开打量了一会,迷迷糊糊间,我只知道自己被丢在床上,身上的薄袄子和裤子都被褪了。我冷得打颤,有个人扑到我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也没力气推开他。”
周迟半阖的眼眸陡然睁开,森寒冷光一闪而过。
攥紧拳头,手指关节咔咔作响,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后来呢。”
“知道我师父的断鸢么。”
“知道,一根锋利无比的银丝绳,整个人头都能从脖子上割下来。”
“我师父就是用它救的我。”玉寸心嘴角微微扬起,“她站在那叉着腰骂了半天才想起来我快死了,骂骂咧咧解下自己的鹤氅和外裳把我包得严严实实丢在马背上。”
她就像一个米袋子一样横在马背上,颠得她头昏脑涨,要是肚子里有饭,她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吐也吐了,一些水和混着泥巴的树枝碎末。
“后来我们回到烟雨楼,师父把我丢给大师姐,骂骂咧咧的走了。说自己手贱,又捡了个烧钱的回来。”
周迟松开拳头,嘴角轻勾,“师承绝学,你这张嘴的锋利程度,已经领教过了。”
骂人劈头盖脸。
咬人往死里咬。
“你敢暗搓搓骂我师父!”玉寸心眼睛一瞪,抓着他的头发使劲拽,“我那时候手脚冻坏了,我师父请了景老庄主来把我医好的!”
“嘶~”被拽得脖子卡在桶沿上被迫和她对视的周迟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你好歹也是习武的,能用点上得台面的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