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映桐出示了路引,又回答了几个类似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在竣县大概待多久的问题。
老掌柜一一作了登记,之前在他翻页的时候,她瞟了一眼店薄,上一个登记的还是一个月前。
她环视一圈大堂桌椅和四面墙。
桌凳都是泡桐木打制上色,条桌围板雕有蝙蝠衔绳串两枚铜钱寓意福寿双全。
大多普通客栈大堂桌凳多选松木,样式普通没什么花样。
这家却选用别名凤凰木的泡桐木,又做得精致美观。
四面墙挂着不少画轴,有牧童牵牛牛走在田埂上、农妇提篮给割稻的家人送水、老妪带孙女拌糠菜喂鸡、小娃逗蜣螂滚粪球、大鹅张开翅膀勇猛追小娃。
最特别的一副,一棵大樟树底下坐着一个佝偻着背的布衣老妪,肩膀领口打着大大的补丁,她的前方是一条小路,路边野草枯黄,日落西山。
所有落款皆是同一人:蓬篱居士。
舒映桐微微挑眉,这人倒是有趣,画作接地气,名字也很接地气,洒脱不羁。
虽不懂画作鉴赏,不过看着挺有意思的,每个人物神态各异,活灵活现。
整个大堂陈设并不廉价,上个月并没有封路封城,刚才路过其它客栈还能看见零星几个客人进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客栈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客官~好啦~让八斤带你过去哈~”老掌柜搁下毛笔,捧着簿子喜滋滋地审阅上面的入住信息。
舒映桐随意看了一眼,回过头望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那副画上面的题字,转过头看着面前左脸还带着好几道印子的老掌柜。
呃…
这是个什么奇葩…
这双手举在她面前满眼期待地看着她的钱袋,满脸堆笑市侩得不加掩饰的模样…
说好的居士呢?
好歹表现得文艺一点好吧…
交了房钱,八斤抱着箱子往穿堂门走,“客官,这边请~”
舒映桐眉梢微挑,这客栈大堂明明有楼梯通往二楼,领着她往后堂走是个什么路数?
她凝目打量走在前面的八斤,身材瘦小,肩峰高耸,肩胛骨突出,腰腿毫无力量感。
步入后堂,很平常的一个配套小院,东西两边各建一排房子,侧门边上有马棚。
西南角水井边有个年轻妇人坐在那择菜,身后一排一排晾衣竹竿空空的,只晾了几条布巾。
北边没有建房,墙上开了一个月亮形拱门,视线被石雕影壁挡住了。
“上房在这边?”
舒映桐驻足,略带惊讶环视了一圈这个院落。
椭圆形荷花池占地一半,碧绿一片中粉色菡萏亭亭玉立,开得早的已经结了莲蓬。
一座拱形木桥横跨荷池,站在桥上能看见在水中穿梭嬉戏的红鲤鱼。
半圆形院落群,雕梁画栋,回廊两边植满灌木,顶上垂吊下来的紫藤花宛若瀑布。
舒映桐暗自腹诽,就差假山了....
小县城客栈这么大手笔么....
先前觉得一百文虚高,这会子只觉得似乎占便宜了?
“是的客官!”八斤自豪地站在荷池边笑嘻嘻地,“咱们客栈的上房那是全县第一!”
舒映桐走下拱桥,扫了一圈紧闭的房门,“入住率倒数第一?”
“咳....”八斤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嗫嚅着嘴唇小声反驳:“以前也曾红火过的....”
他张嘴想再说几句,想起刚才那一身贵气的公子说要去县衙,默默地歇了念头。
八斤领着舒映桐进了正北的一间,推开窗放好箱子,“客官有什么需要走到前面院子唤一声,需要什么也可以吩咐小的出去买,小的这就去端茶水来。”
“不必,我要出去,等回来再说。给我一份城内舆图。”舒映桐稍作打量,转身往外走。
“这....”八斤犹豫了一会,诚恳开口,“客官,容小的多嘴说一句,眼下还是不要在城内到处走动为好。毕竟现在城里不太平,人多难免有冲撞....”
这位小娘子身上衣饰简单,但是头上那支步摇却是上等货。
县衙附近还好,要是逛去那些偏僻或是人多的地方,谁也不敢保证她的安全。
“多谢提醒,给我舆图就好。”
八斤见她执意要走也不好多劝,“那,那行吧,客官自己多加小心。”
两人回到大堂,八斤转进柜台在架子上取了一份舆图递给舒映桐。
再三斟酌,还是多嘴提醒了几句哪些地方最好不要去。
舒映桐随口应了,仔细过了一遍舆图,把城内基本地形和标注的建筑物名称复刻在脑海里。
“哟呵~你们云水居吃豹子胆了吗!谁让你们接待客人了!”
一道威喝声从门外传来,趴在柜台上打盹的老掌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着眼睛站起身,眼里闪过一抹嘲讽。
八斤苦着脸瞄了一眼老掌柜,见他微微点头,忽然满脸迸发神采,点头哈腰迎上去,“戚班头巡街辛苦了,小的给各位差爷提壶热水润润喉。”
“去去去,滚一边去,谁稀罕你们那碗白水!”戚班头伸手扫开八斤,按着佩刀走到舒映桐侧边上下打量,脸上不以为意,“小娘子还是选别家客栈吧,这家客栈住不得!”
被推得连连倒退的八斤撞上门框,捂着后腰追上来,紧张地站在舒映桐一步距离。
戚班头看着舒映桐眉毛都没抖一下的侧脸,被无视的感觉顿时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恼怒地一拍柜台。
“差爷说话你听见没有,我说,这家客栈不能住!”
舒映桐合上舆图叠好放在一边,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转身便要往外走。
“站住!”戚班头暴喝一声,唰的一声抽出佩刀,“此人必定是外县流民,给我抓起来!”
“八斤,退开。”
“哦哦!”
八斤转身跑进柜台刚刚站定,舒映桐袖口一抖,一条长鞭在空中甩出一道圆弧,啪啪啪接连几道脆响。
四个衙差还没反应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挨了鞭子,脸上火辣辣的疼,耻辱的感觉顿时掀翻了天灵盖。
“嗷!好大的狗胆!别捆了,都给我上!”
唰唰唰!
佩刀接连出鞘,怒气冲天的戚班头提着刀像头暴怒的猎犬狂吼着往上冲。
“就凭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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