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景韫言不放心村长那边,跟舒映桐交代了一声领着大力出了门。
覃氏端着陶盆,手臂上挽着柳条篮子,躬身站在马车前,身后跟着抱着篓子的春桃。
“夫人,这些都收拾好了。”
枣红马从箩筐里抬起头,不高兴地冲她们喷了一个响鼻,蹄子在泥土夯实的地面上踢踢踏踏。
舒映桐直起身子拍拍手上的碎屑,伸手在它头上拍了一下,“安静点。”
说完回过身扫了一眼她们手里的东西,“给我吧。”
她接了炕薯子和盐水毛豆放进车厢,翻了翻春桃递上来的篓子,把糖粉纸包和两个米袋子拿出来递过去。
“长生和春桃跟着我村子的娃子叫了我夫君姑爷,按他的规矩是有吉利红包的。他现在顾不上这些琐事,过些天就到端午了,这些给你们过节的时候包粽子。”
“不敢不敢…”覃氏连连摆手推拒,“家里本来就怠慢了贵客,又得了好吃食,还得了种子,可不敢再要这些。”
不说那剩下的白米,就是那半袋子糯米和糖粉,现在都是金贵东西。
两口子给治了病,连着两顿吃人家的,已经欠了天大的恩情。现在又拿,不敢这么没皮没脸。
“并不是给你的,你家长生因为长得像我弟弟,我夫君很喜欢他,觉得投缘吧。”舒映桐把东西塞到春桃怀里,“等秋收过后,带他们姐弟来环山村做客。”
覃氏知道她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再客套下去也没什么用,不好意思地顺顺耳边的头发笑笑。
“我家那皮猴子哪敢跟夫人的弟弟放一块说道,夫人的心意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等秋收过后,一定去拜谢夫人大恩!”
等这天花过去,她就跟婆婆上山捡山货攒些钱,到时候肯定要正式去拜谢的。
“嗯。”舒映桐淡淡的应了。
反正到时候她们家也有牛车,来去也方便。
舒映桐探出头看了一眼从道路那头深一脚浅一脚走回来的景韫言,靴子上的泥已经盖过了鞋面,无奈地摇了摇头。
弯腰捡起箩筐挂回车后面,上车拾起缰绳,“先走了。”
大婶拎着一串脚板薯追出来,“仙姑~别忙走~把这个也带上吧!”
舒映桐满脸复杂地看着那一大串还带着泥的东西,“不用了吧....”
这玩意处理起来十分麻烦,又要刮皮,又要用刷钵擦成糊状。
吃的时候还行,让她自己动手做就....
算了吧....
“带上带上,公子爱吃呢~这脚板薯经得放,做法多得很~”大婶笑眯眯地把脚板薯的长藤扭成结挂在车板上,“要是下雨就收到车厢里去,不占地方。”
舒映桐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这不是占不占地方的事....
景韫言拧着眉头在水沟边蹭干净靴子上的泥,伸到水沟里荡了几下,默默吐槽这村子的路真是一言难尽。
还是环山村好,大路铺青石板,小路铺水泥鹅卵石。
“大力还在村里帮忙,桐桐,我们走吧。”他跨上前室车板,接过缰绳把马车往外赶。
覃氏几人一直送到大路口才一步三回头往回走。
一夜暴雨,没铺好路的官道不好走,小水坑很多,马车颠簸得厉害。
舒映桐本想补眠,结果只睡了一会就被颠醒了。
除了垣县是各基层自行组织全民修路,别的县只能靠徭役民夫,但是端午雨季之前是腾不出空来的,他们得去修河渠。
百姓只管自家一亩三分地,知县们也不愿意像安行舟一样拉下面子亲自下基层动员百姓。
修路的事,一时半会还落实不下去。
本来应该直奔繁陵城,因为大力的事,不得不去一趟竣县县城。
天阴无雨,两人中午吃的是炕薯子。
深紫色薯子浆糊用薄油摊成厚饼,浇上甜酒酿和糖水,即便是凉的也别有风味。
临近县城的路平坦许多,舒映桐打了一会盹,等吵嚷的各种声响把她吵醒时,马车已经进了县城。
她挪到窗边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街上做买卖的依然络绎不绝,吵嚷声来自街边的粮铺。
高大的门面,铺门只开了一半,蓄着小胡子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扶着后腰堵在门口,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铺子门口围着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穿着打扮,都是生活水平中下层的百姓。
“怎么又涨价!还让不让过日子了!”
“不过才几天,翻了快十倍了,你们是卖米还是抢钱!”
“我买我买,掌柜的赶紧让人把米搬出来~”
“就是,没钱的上一边吵去,别在这碍事,你们买不起我们买得起!”
胖掌柜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笑呵呵地拱手抱拳。
“客官老爷们见谅哇~这粮价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是不?你们去别家粮铺问问,它也是这个价呀~我们做粮食生意难呐~”
“现在到处封路,河运码头压根不让我们这些报了疫的县的商户靠近。我们的粮食那都是走小路推小车运回来的,路上遇到劫道的山匪,全得打水漂。你们说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运回来这么点粮食容易吗~”
胖掌柜苦笑着伸出右手,翻转手背啪啪啪砸着左手,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大伙别抱怨啦~不是我们要涨价,我们进货价也涨了哇~我们做生意也不能做亏本买卖不是?现在不买,粮价还是要继续涨的哟....到时候连粮食都进不回来,你们就是有金元宝都买不到粮啦~”
“就是就是,你们买不起的都闪开,掌柜的,我买!鬼知道这天花要闹多久,断粮的时候日子就难熬了啊!”
“是啊是啊,你们让让,我媳妇还在家等我抗米回去呢。银子没有还能再攒,粮食没了人可就真没了....多贵我也要买!”
胖掌柜笑呵呵地点头,“是这个理,咱们进回来的粮食可不多,价钱实在不能再让啦~要买的可得抓紧,我也说不准明天是什么价~”
舒映桐放下车帘,抽抽嘴角。
托这种职业还真是不分时代,从古至今都有。
她挪到门边,掀开车帘,“走吧,我就不跟你去县衙了。天色也不早了,找家客栈入住。我在县城里逛逛,戌时之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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