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妇人被带下去,衙差带上来一个矮瘦的年轻汉子。
一身粗布短打,面容普通,脸上长满痘疮印子,一进来缩着肩膀跪在地上垂下脑袋瑟瑟发抖,眼睛只盯着垂在地上的镣铐铁链。
“你叫高桥?”
“是、是的…大、大人…”
还没等他说完,安行舟抢先下令,“林伍,卸了他的下巴!”
林伍一愣,这不是对那些死士才用的手法么?
因为怕他们牙齿里藏毒或者咬舌自尽才要先卸下巴留活口?
疑惑归疑惑,手脚却很利索。
咔哒一声轻响,高桥痛呼一声翻着白眼软软地倒了下去。
安行舟拧起眉头,“痛晕的?”
林伍笑嘻嘻地摆摆手,“不可能,卸个下巴能有多疼,我来瞧瞧!”
说完伸出手指挠了挠他的眼皮,嘲讽地看着他,“呵~装呀,接着装~有本事别抖眼皮?”说完冲他翻了个白眼。
在县衙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装晕,没用的。
就算是真晕了,他也有本事马上把人弄醒,手法老道得很!
“高桥,本官有话问你。”安行舟示意林伍把他扶起来。
林伍可没那么斯文,薅着他的头发把人提起来了,“老实点,不然让你尝尝夹棍!不醒也得醒!”
他没好气地甩了两下,暗自腹诽,安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斯文了。
上刑最多上夹棍或者打板子,都不舍得把人打晕,连男犯都用夹棍…
哪像马知县干脆利索,管你招不招,先来个红烙铁烫得人滋滋响嗷嗷叫。
高桥抖抖眼皮缓缓睁开眼,抬起手呜呜叫指着自己的嘴,眼泪哗哗掉。
“无需你言语,只要点头摇头即可。”安行舟举起手掌示意他安静,脸色冷凝,“本官问你,高桥是不是你姓名?”
高桥呐呐点头。
“撒谎!”安行舟一巴掌拍在桌上,指着他语速极快厉声低吼:“高桥是你的姓氏!是你们宿真特有的姓氏!”
一众衙差愣愣地看向他,不约而同低头看着用力摇头的高桥。
安行舟指指桌前的衙差,微微一笑,“你否认得太快了,你看看他们的反应,应该发愣,而不是急于否认。”
垣县地处偏僻,信息闭塞,一般人听到高桥这种姓氏首先应该是出现认知上的茫然,继而感到稀奇。
他也没听说过高桥这种姓氏,不过去京城赶考的时候听客栈里的行商吃饭时闲聊听了一耳朵,他们还当成笑话调侃来着。
高桥这时才愣住,眼里的懊悔一闪而过,他又垂下脑袋开始瑟瑟发抖,呜呜地哭,无声无助又委屈。
“本官不同你兜圈子。”安行舟抬起下巴看着那几个衙差,“景公子走之前跟本官提过一件事,宿真男子有个特点,你们褪了他的裤子就知道了。”
景公子走时同他说过,宿真男子在容貌上并不好辨认,但是他们有个奇怪的特点。
林伍满脸复杂地蹲下身子,示意其他人架住他,唰了一下褪了他的裤子。
“噫~”他嫌弃地往后仰,唰了一下赶紧穿回去,“多大了还穿尿戒子....笑死....”
他还以为宿真人那话儿有啥不一样的呢,结果看见个这....
衙差们哄笑出声,高桥眼睛像淬了毒一样在他们脸上扫了一遍。
“哟呵~不装小白花了?”林伍舔着牙齿森寒一笑,甩甩手腕掰手指,“在你爷爷我面前,这套不管用知道不!大人,咱们县衙的特色也让他尝尝呗,他们那估计没有~”
几个衙差附和点头,咬牙笑了,“对!”
昨天景公子舒姑娘跟安大人后面谈了什么完全不知道,不过安大人告诉他们这次天花乃是敌国细作有意为之。
从昨晚到现在,整个县衙的官吏都是连轴转,忙得不可开交。
连走路慢吞吞的老县丞都带着人在各商铺间奔走筹钱筹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要不是这细作跟同伙里应外合,垣县何至于此!
安行舟看他们个个义愤填膺,抿抿嘴角,撑着额头很认真地翻看供词。
几个衙差笑嘿嘿地开始搬刑具,“咱们也是有分寸的人,保证留活口送去府城。”
没过一会,审室里惨叫连连,夹杂着衙差们的喝骂声。
安行舟时不时抽抽嘴角,揉揉额角,偶尔偷偷瞄一眼,眼角抽搐。
这几个不愧是在监牢待了多年的人,手段花样百出....
残暴是残暴了点,不过,他心里一点也不可怜高桥。
里头忙得热火朝天,外头急急走进来个小八字胡年轻衙差。
“大人~嚯~”他诧异地看着忙活的众人,砸砸嘴。
犯多大事给人吊起来整得浑身血刺呼啦的....
那脸上身上一道一道的鞭痕血印,空气里不仅有血腥味还有烤肉香味....
头一回见这种阵仗,他站那看得直打哆嗦。
都是狠人呐....
自己干过的缺德事跟他们比起来,也就是杀人放火对应撒尿玩泥巴的程度吧....
“邹七,何事?”安行舟看他进来就往那边凑热闹去了,皱起眉头收了手臂坐正了身子出声发问。
“哦、哦,对,我是有事来禀报的。”邹七转身小跑过去,忽略那边有气无力的哀叫,满脸严肃地叉手行礼。
“大人,我刚才巡街,西街念安堂说愿意把药材尽数捐出!陶大夫两口子说想去重疫区照顾病病患!”
安行舟神色一怔,立即激动起身,“林伍,供词给他画押收监,择日押送府衙!”
他理正衣冠,满脸动容,“走,随我去拜访念安堂!”
西街念安堂医术不算高超,只有陶善钧一个坐堂大夫,也是掌柜。
两口子一个看诊,一个拣药。
诊费只收十个铜板,药钱低廉,有时候遇上实在拿不出钱来的他们也愿意收一些菜蔬鸡蛋之类的抵药钱。
平时也收购底下村民送过来的草药,童叟无欺。
西街居民只要生病一定先去念安堂,实在看不了的疑难杂症才转去保和堂。
安行舟心里感动得无以复加,县衙库房并没有药材储备。
现在用着的药材其实是衙差从保和堂强行让他们捐上来的,并没有很多。
还有舒姑娘留了一些说不出名字的药粉用作搽涂患处,一些说不上名字的药片。
药材远远不够。
州府的药材一时半会也拨下不来。
念安堂愿意把药材尽数捐出,简直是雪中送炭!
他得亲自登门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