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映桐顶着数道欲言又止探究的视线拿起勺子从容不迫地搅着汤盆里的毛芋羹。
这里人煮毛芋羹喜欢摘一小段晒干的九层塔下去,每搅一下拌着热气升起来的香味浓郁得很。
“说事不要攀扯我。”她舀了一勺浓稠喷香的芋羹倒在饭上,拾起筷子慢慢拌着饭。
“那我也没说错嘛....”景晁小声嘟囔,“我听梁班头说这两口子成亲三年了,这样一比....嗯,我很欣慰。”
“哎~景老爹快说说你今天验尸咋验的,我还没见过仵作出活呢。”朱萸握着筷子用力搅着芋羹拌饭,满脸好奇地望着对面的景晁。
从早上到中午听到的都是些没用的,要不是铺子里脱不开身,她都想亲自过去看热闹了。
以她跟县衙的关系,想混进去看看也不是不可能,只要站在一边不妨碍别人办案就行。
“耶?你这丫头不嫌恶心么,吃饭的时候让我说这个?你不吃别人还想....”景晁瞧了一圈,收住了话头。
这几个大概都不想吃。
全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
“那有什么的,我们遭灾的时候死人见得多了。现在天天跟猪头猪下水打交道,啥埋汰东西没见过,都不是事~“朱萸满不在乎地夹了一块溜肥肠塞进嘴里。
“哼,我就佩服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缺心眼。”景晁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咚的一声放在桌上,“去给我打满酒来,不然我就憋着不说,嘿嘿~”
“呃....”朱萸迟疑地看着桌上硕大的酒葫芦,悻悻地埋头吃饭,“那你憋着吧。”
姑娘不让他喝那么酒,这葫芦要是装满了起码得有一斤多,谁敢在姑娘头上翻虱子,找呲呢....
“想听第一手消息,好歹打发点喽~”景晁握着酒葫芦在桌上搓来搓去,可怜巴巴地望着桌上最有决策权的人。
舒映桐慢条斯理的抖了一下袖口,把一个物件拍上桌面,“这是你一天的量。”
“哇哦,好秀气~”朱萸幸灾乐祸地瞅着那个还不到巴掌大的小葫芦。
最多装三两酒。
景晁苦着脸抓过小葫芦摆在大葫芦旁边,“这葫芦孙子会不会有点太稚气了?一点也不符合我威武雄壮的身姿啊~”
“爱要不要。”舒映桐伸手作势要拿。
“哎你看,年轻人就是冲动,这样是不行滴~”景晁一把抄起小葫芦拔开塞子咕嘟咕嘟往嘴里灌酒,咂咂嘴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啊,活过来了~”
“酒也喝了,快说快说。”朱萸兴奋地催促。
景晁捋捋胡须,心情很好,慢慢悠悠开口:“你们平时从县里割了肉都是一刀下,那么多肉拿回去怎么存放?”
“抹盐腌着呗,汆熟,再不然风干烟熏。得看那肉准备做什么,如果要打瘦肉汤,那就不能用熟的。”朱萸不明就里地接茬。
天冷还能吊在井里放一天,天热的时候一到家就要抹盐,不然一晚上就臭了。
“见过拿盐把人腌起来的么?”
“没....嚯~那得多少盐!”
景晁耸耸肩,“盐水不够浓,最近回暖,所以臭了呗。你们是没看见,狠人呐,把人打断手脚折成一团塞在咸菜缸里,跟腌咸菜一样。”
“水缸盖子一掀开,一个满脸烂肉爬满蛆的女人抱着腿靠坐在那,蛆从鼻子里钻出来又爬进耳朵里。又臭又恶心,那些新来的衙差全吐了,哇哇吐啊~”
“噫~是挺恶心的哈。”朱萸缩着脖子抖了抖身子。
话音刚落,旁边的彩娟捂着嘴干呕了一声,拉开凳子起身快速往后院跑。
“哎呀,说了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吧。”景晁无辜地摊手,收好了酒葫芦开始盛饭。
“大可不必描述尸体,说说尸检结果。”舒映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老爷子就是故意的,纯粹捉弄恶心人。
“怪就怪在这了。一般吧,人在遭受生死关头的时候好歹挣扎一下吧。嘿~你猜怎么着,这女人邪了门了。安详!安详,你们说怪不怪!”
景晁兴奋地放下碗,举着筷子抖了两下,“我仔细验过了,她是死后才被打断骨头的。既不是窒息也不是中毒,一点挣扎的痕迹也没有,又不是病死的。”
“不要故弄玄虚,致死原因是什么,平头钉?”舒映桐转头截断话茬。
“咳…你这丫头…”景晁撇撇嘴,小声咕哝,“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舒映桐神色淡淡,“验尸的特殊要点不就是那几样,每个师父都会教,没什么可卖弄的。”
古代验尸没有精密仪器,靠的就是经验丰富的尸检记录汇总代代相传。
“是啦是啦,就是平头钉啦~”景晁觉得很堵心,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啥是平头钉?”朱萸已经吃完了,托着下巴好奇地发问。
景晁脸色一缓,咧开嘴角转过身子看着对面几人好奇的模样顿时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
“跟你们说说那女人的死法。”说着张开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长度,“一根这么长的铁钉,用火烧得通红。”
低头指着自己头顶的百会穴,“被人用锤子从这里噹地一声砸进去,狠不狠?”
“嚯~”对面几人不约而同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感觉脑袋嗡嗡的,“为啥还要烧红…”
“这样不会流血啊,不拨开头发就很难发现死因。不信你们拿烧红的火钳子烫一下流血的伤口试试就知道了,我们以前就是这样处理流血不止的伤口的。”
朱萸不自在地抖抖身子,满眼崇拜地看着舒映桐,“还好....姑娘都给我们用针线缝伤口的。”
舒映桐点点头,在没有外伤缝合术之前,的确是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止血。
“那县衙查出是谁干的么!”朱萸满脸愤慨,“杀人不过头点地,又是砸铁钉又是打断骨头塞进缸里,多大仇啊!”
景晁坐正了身子,欣慰地笑笑,“要不说你们知县心思缜密呢。一边让我验尸,一边把两班衙差全部遣出去走访附近住户。他扒在院门边吐的时候还有心思听外面议论,那些走访记录刚拿回来过了几眼,他就下令去县学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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