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吃过晚饭的郭旺根一家便上门了。
听当家的回来说了,姑娘提了大闺女没人说亲的事,又说了多要荒地解决不了根源问题,那意思就是会给她家想辙。
个个心里高兴得很,这桩难事总算要解决了!
几人在大门口互相看看身上有没有哪里不妥,王氏给背着弟弟的大闺女理了理衣领,拉了拉衣角。
郭旺根望着珍娘抱了碗筷从堂屋里出来往院子另一边匆匆而去。抹了抹棉袄上的折痕,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爹,咱们进去吧,他们吃完了。”
郭老爹低头认真看了看身上出门前换的衣裳,补丁是有一些,不过很干净。
稍稍放下心,抬脚往里走,“嗯,一会咱们别乱说话。”
堂屋里点了油灯,饭菜撤了下去,朱萸换上了大提壶和杯子。舒映桐不爱在饭后喝茶,壶里灌的是开水。
一家人脚步局促地进了堂屋,一眼就看见一身白色粗布孝衣簪白花的秋雁坐在八仙桌边捧着杯子。
看样子是在这里吃的晚饭?
郭老爹脸上有些不赞同,重孝期间哪能随便窜门子,这不是给别人家带晦气的么…
“坐。”舒映桐掠过众人脸色,回房拿了一张图纸出来。
见大伙满脸为难的站着,眉梢一扬,“这是我家,损不了你们多少气运。”
古人敬鬼神,重风俗,她能理解。但是站着不好说事,秋雁会成为他们的合伙人,如果接受不了她随时能换一家。
“愣着干啥呀,坐坐坐。姑娘要伸手拉一把你们家,都啥时候了还顾那些。”朱萸摆上杯子,不以为然地坐在秋雁旁边。
要不是今天说了有大事,她还未必能把秋雁扒拉出来呢。
春花弯下腰单手把弟弟顺到前面抱在怀里,三岁的小娃安静乖巧伏在她怀里眼睛都没敢抬一下。
郭旺根和自家老爹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妥协。
算了,守着那些有什么用,眼前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主家都不在乎这个,他们还别扭个什么劲呢?
舒映桐没有出声催促,等他们默默落座之后把图纸放在桌子正中央。
“今天让你们都过来是想让你们合伙挖池塘养鱼,当然,也不仅仅是养鱼。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有几户去年冬天卖鱼挣了一些钱吧。”
郭老爹迟疑地点点头,“我们家没干过这个,这两眼一抹黑…”
卖鱼赚钱的事是听说了,可他们不会养鱼啊…
“这个不用担心,该怎么养护鱼塘我会教你们。挖塘也会请人给你们帮忙,鱼苗也从我这里出。”
一家人面面相觑,眼里闪着激动。
这叫什么,这叫姑娘追着给他们喂饭!
这一刻,他们心里也明白,舒映桐主要是为了朱萸和秋雁,他们是顺带的。
舒映桐伸手指着村子大致分布图,点出准备挖池塘的位置,又说了池塘对应的上游产业和下游产业,把一家人激动得不行。
“好,好,好!我们家一定好好干!”郭老爹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睛。
活了这么大岁数,他心里清楚得很。姑娘说的解决他们家根源问题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家的家底厚起来!
孙女们也不用舍不得吃穿,放心嫁人,娘家日子过得好,谁还会担心她们吃里扒外了?
舒映桐神色淡淡瞧了一眼春花怀里安静乖巧得像个小女娃的娃子,三岁还跟没断奶一样,太小家子气了。
“不要把儿子当闺女养。”
冷不丁的听舒映桐说这一句,激动的笑容僵在他们脸上,娃子不吵不闹不是挺好的?
家里每天在田里山头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把幺娃和他四姐锁在家里,从来不哭闹,大伙都羡慕娃子懂事。
怎么听姑娘口气好像不是很看得上眼?
“他想拿杯子喝水。”
桌上那套杯子是栓儿捏的双耳杯样板,央着大妮给他正经烧制了一套彩绘瓷杯出来,过完年闹着要拿出来给客人喝水用。
黄色底釉,圆口大肚,上面绘了憨态可掬的兔子。带娃来家里拜年聊天的见到这套杯子都笑赞栓儿是个厉害的小瓷匠,可把他捧得尾巴翘上天。
她看那个小娃盯了好久,好几次伸手想摸都被春花偷偷打了手背。他也不闹,只是舔舔嘴唇眼巴巴地瞧着。
王氏惶恐不安连连摆手,“不不不,小娃子哪里拿得稳,这么好看摔碎就糟蹋东西了。我们一会回家喝。”
舒映桐一一扫过他们深以为然的神色,抿唇不语,看了一眼朱萸。
“摔碎就摔碎呗~”朱萸倒了小半杯已经放温的水递给他,“人家还没拿就说会摔碎,你们能掐会算咋的?来,拿着。”
他犹豫了一会,看看王氏又看看春花,又看看朱萸鼓励的笑脸,怯怯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谢谢…姐姐。”三岁的小娃说话还不是很清晰,细声细气。不过眼睛亮亮的,一手捏一只杯耳,看起来很欢喜。
“嘿~嘴还挺甜。你叫啥名?”
“我,我叫金宝…”他细细瞧着杯子上绘的兔子,捧着递到嘴边吹了吹,抿了一小口,满足地眯起眼睛笑。
“哈~我们家有个元宝。”朱萸捏捏他瘦瘦的脸颊,冲王氏笑嘻嘻地说:“他不是拿得挺稳当的?你们别老吓唬他,男娃子就该像我们栓儿一样啥都敢说。”
王氏脸上讪讪,心说自家娃子哪能跟栓儿比哟…
多少人宠着他,那吃的穿的用的,村里独一份,背靠多少有本事的,当然啥都敢说了…
郭旺根一家出门后,秋雁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之前一直没开口说话,就怕遭人嫌。
舒映桐拿了一本手抄本给她,“回去认真看,先了解一下有好处。”
原书简体字,为了方便别人阅读,她把池塘管理那部分转换成繁体字抄下来装订成册。
“好,那我先回去了。”秋雁笑笑,爱惜地摸了摸手抄本。
朱萸勾肩搭背送她出门,回来之后摸着下巴凑到舒映桐面前装模作样瞧了她一会,笑嘿嘿地推推她的手臂。
“姑娘,我咋感觉你变了?”
“嗯?”
“你以前都不爱管人家娃子的事,今天咋还说人家养娃不对了?”
“养好一个娃很难,毁掉却很容易。”
夜深人静。
舒映桐吹熄了油灯躺进被窝,习惯性摸了摸旁边那个枕头,手搭在上面闭上眼睛安稳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