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县离繁陵城很远,队伍走了十天才到达舒映桐看中的地方。
谷罗镇。
一路走来,路边风景从枯黄衰败到偶有绿意,河床见浅洼。
舒映桐抬手示意停止前行,放眼望去,广阔的荒地,四面环山。
一条大河从东边山脚经过,干涸的河床龟裂成一块一块,低处偶有几个小水洼浅得淹不过一个手掌。
即使这样也让村民们很高兴,那是水源啊。
高兴了一会就开始苦恼了。
都是伺弄田地过活的人,只消仔细想想就明白这里有山有水为什么没有建成村落。
“这里…到了雨季,会被淹完吧…”
郑老汉叹着气一开口,村民们纷纷附和。
“这里一块田都没有,全是碎石荒地。”
“是啊,种地不就图个收成。庄稼哪受的住涝…”
“姑娘,咱们选别的地吧?”
舒映桐被朱萸扯了一下袖口,拉回思绪,静静的听完村民们的抱怨。眉梢微扬,沉沉开口:
“你们以为朝廷的便宜是那么好捡的?我觉得这里不错,治理好了可以做到年年有余。你们最大的困扰不就是那条津阳河?治了就是。”
“啊?治河?咱们吗?有什么用?”
朱萸突然有些觉得姑娘是不是吃撑了。
不好好种地,盯着那河是个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那河不就在那,该涝就涝,谁拦得住么?
还年年有余,想都不敢想。
舒映桐不答反问,“你们在秀吉村时,有没有抢过水?”
“抢过!我跟你说,我们跟隔壁村抢水的时候,我一个人就能撂翻五个!”
一说起抢水,朱萸的腰杆挺得倍直,满脸自豪。
秀吉村只有一条小河,还处在下游。一到老天不赏脸的时候就发愁,水田没水,庄稼根本长不好。
一到这种时候基本全村出动,扛着锄头铁锹去上游毁坝。为了引水灌溉庄稼,没少跟上游截流的旺谷村打架。
“这条河倒是不用抢水。但是它一发大水,我们住这就得遭殃,家都要冲走。”朱萸脸上的自豪立刻被忧愁覆盖。
“我有办法,大家一起努力就行。反正你们现在也没别的事做,不是吗?”
被舒映桐一提醒,众人突然想起已经离家月余。路上大大小小的困难都是她带头解决的。
姑娘有本事,上哪不能养活自己和珍娘母子?
“说得也是。姑娘,咱们真的能像春联里写的年年有余么!好,我有的是力气!”
朱萸虽然不识字,但是年年拿着红纸腆脸求村里的孙秀才帮忙写春联。孙秀才不好拒绝,又不愿意花心思,给村里人写的都是同一副。
舒映桐的笃定和年年有余点燃了村民们的斗志。
谁不想让家里孩子吃饱穿暖,谁不想挣一份家业给子孙后代?
“好!咱们卖卖力气!挣个粮满仓!”
虎子爹握紧拳头一吼,村民们纷纷响应,场面顿时热烈了起来。
胡椒兴奋地扯着胡春生的袖子,举着小拳头跟着喊。
舒映桐扫了一圈,扬手示意安静,等呼喊声停下来之后点了几个人,“朱萸、姚大嫂、魏叔、胡春生、雪梅,你们过来领活。”
“姑娘,给我派啥活嘞?”
“朱萸,你负责留在这里跟孩子们搭锅做饭。”
“好嘞!”
一听到做饭,朱萸比谁都积极。把十岁以下的孩子都叫上,围在一处分配具体任务。
“魏叔,你会篾匠活对吧。”
“会!”
“那你领几个手巧些的,一会进山砍竹子,扯藤。我需要大量筛子,篓子,筐。”
“好!”
这厢敲定,舒映桐点了姚氏上前,“姚大嫂,一会你领几个嫂子在山脚割苎麻火麻和葛藤。”
姚氏领了几个妇人,凑了一下家伙事,发现镰刀不够。正想退而求其次用菜刀的时候,舒映桐默默从板车底部抽出三把新镰刀让栓儿送过去。
姚氏高兴接过,一小队妇人一人一根扁担陆续走出队伍朝背面山脚走去。
“胡春生,你带上几个力气大的。去山上伐木。先建一排棚子住着,等下雨有水了再起房子。”
“可是,我…”
“不知道找谁是吧,去问朱萸。”
“好,我知道了。可是我只有一把大锯…”
舒映桐弯腰,又从板车底部拉出一把大锯子。栓儿抢着接过,托着大锯往胡春生那去。
回来时兴冲冲的蹲下身子想瞧瞧这板车还藏了啥。
舒映桐默默把他提溜出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糖豆子塞进他的衣兜,“去玩。”
得了糖豆子的栓儿立马忘了要干什么,欢欢喜喜的抓了几颗放在珍娘手里,撒腿就找小伙伴分糖豆子去了。
“姑娘,我是跟着你么?”
雪梅除了脸上身上还留了疤,身体已经完全康复。
村里人看久了也不觉得她脸上那道疤碍眼,雪梅自己也放下了芥蒂,心智更加成熟稳重。
多数时候,舒映桐也愿意和她商量一些决策。
甚至觉得如果她能读书识字的话可以帮她分摊更多的事情。
不仅是雪梅,舒映桐觉得村里人都应该扫盲,特别是年轻一辈。
“对,一会我们带上几个姐妹上山采集食物和药材。”
说着又从板车底陆续抽出三把小锄头和两把小爪耙。
雪梅领着四个姑娘走到舒映桐跟前正打算出发,胡椒抱着一把尖嘴锄急忙追上。
“哎呀,你们怎么不带我呀?我也要去!”
“倒是把你落下了。干农活手粗了可不好绣花的哟~”雪梅笑着拍拍胡椒的肩膀打趣。
倒不是真忘了,主要是这个镇上姑娘识字又会绣花,那一手女红真是漂亮。
有时间就教大伙针法,大方得很。
心猜她大抵是没做惯农活的,也就没好意思把她叫上。
“没事,反正现在也没花要绣。我想跟着你们长长见识,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胡椒扬扬手上的尖嘴锄,笑得落落大方。
“行,一起吧。”
舒映桐朝她招招手,胡椒立刻高兴地跟在最末尾的秋雁旁边并肩而行。
“雪梅,有时候你认为的保护,对她来说叫孤立。就好像你不愿意大家对你特殊对待一样。”
“啊~原来是我想岔了,姑娘放心,我记住了。”
雪梅轻声致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舒映桐点点头不再说教,有的人一点就透,不必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