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陵城门外。
“姑娘,咱们进不去城怎么办?”
朱萸唏哩呼噜把碗里的粥喝完,想了想又伸长了舌头舔碗。
“问他。”
景韫言抱着自己的缺口碗正喝着粥,突然被点名,顿时又觉得自己的形象伟岸了许多。
“这么多人一起进城显然不可能,这里饥民太多了。这冯家倒是挺大方的,施粥厚可插筷。”
“对对对,稠得很。”不一会儿,朱萸已经把碗舔干净了。
舒映桐默默的喝粥,希望那个被饥民捧成观音在世的冯小姐可以多普度众生几天。
抬眼望着城门处又有一家人被守卫拦住了,这家人看起来并不算穷。
清油小车,还有丫鬟婆子。
这样的都被拦住,自己这群难民压根不用去碰壁。
“景韫言,进城要什么?”
“不是要什么。这么说吧,你得证明你去繁陵城是锦上添花。”
“什么意思?还要带花?现在上哪给他们摘花?”朱萸歪着脑袋凑过去。
“他是说你这种要饭的别进城。”舒映桐伸手把凑在眼前的脑袋推回去。
见朱萸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手上这碗粥,反手一扣把粥倒到她碗里。
“我不是去要饭啊。”朱萸喝了一大口粥,愤愤不平。
“那你去繁陵城能做什么?”
“啊…这…城里也没块田给我种,也没座山给我砍柴…你把我问住了。我还没进过城呢…就想去看看…”
朱萸沮丧地垂着脑袋,碗里的粥也不觉得香了,握着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碗底。
“这城不进也罢。”
“啊?不进城,咱们去哪?”
朱萸愣愣地看着舒映桐,怎么突然不进城了呢。
“方才官差不是念了告示?”
舒映桐看了一眼城门上的三个大字,他们这种做法也没什么错。
官府每天施粥两顿,清汤寡水,吃不饱,饿不死。
既稳住了饥民,又让饥民没力气闹事。
时有官家富户在城门口施粥,饥民更老实了。
官差敲锣念告示,一听内容,纷纷摇头躺回自己的棚子。
“啊?要去开荒啊。虽说免三年赋税,可是不下雨什么也种不活呀。”
朱萸抱着碗扬满面忧愁仰躺在地上,顺手揪揪栓儿伸过来的小手。
舒映桐看到告示时沉思了很久,与其带着大伙在这混吃等死,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舆图上用红笔圈出来的都是适合建村落的地方,她看中了垣县下的一大块地。
舒映桐起身,环视城门口前整片空地,茅草棚子挤挤挨挨杂乱无章。
灾民棚早就住满了,后来的人只能找个空地露宿。像他们来得晚的,都快排到山上去了。
人流聚集,脏乱差,一场风寒就能放倒一片。
此地不宜久留。
“景韫言,带我进城。”
“好。”
“咦?进城?我也要去。”
一听要进城,朱萸蹭的一下从地上蹦起来,上上下下拍打自己脏得看不出红色的衣裙。
“不行,你得守着他们。”舒映桐指指身后的村民。
“那好吧…”朱萸扁嘴悻悻的坐下。
众人看见舒映桐背着空背篓跟在景韫言身后往城门走,纷纷围在朱萸身边询问。
“萸丫头,他们进城做什么去了?”
“姑娘有没有交代什么?”
“景公子什么来历,想进城就进城?”
朱萸抓了抓脸,“大概是添什么花去了?反正我不知道啦,等他们回来不就知道了。”
旁边另一伙人看见隔壁的居然有人能进城,又见留下这几十口人在原地,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的挑事。
“还回来?嗤~谁进了城还想出来?”
“你们就别做梦了,老老实实等粥喝吧,兴许哪天就下雨了呢。”
秀吉村民压根就不搭理他们,姑娘说过,打嘴仗没意思。
有本事拳拳到肉。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姑娘是什么性子,他们比旁人清楚。
退一万步来说,他们或许不甚重要,但是珍娘和栓儿是决计不会被扔下的。
“两位不得入城!”
城门守卫长枪相交,把舒映桐和景韫言拦住。
看这两人一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样子一看就是饥民。
景韫言也不恼,伸手从腰带夹层取出一块黄铜龙纹令牌抓在手里怼到他脸上,“可以进了吗?”
令牌一出,城门守卫立刻收了长枪恭敬地站在两旁。
舒映桐扫了一眼,令牌上面刻了一个熠字。
“姑娘有何打算?”
景韫言昂首挺胸背着手,一副你快夸我的表情。
“还钱。”
“我…”
景韫言噎得不想说话,他身上有没有钱不是明摆着的吗!
刚进城门,他上哪变钱去…
“繁陵城舆图~舆图嘞~”一个瘦猴一样的小少年扬着笑容上前,“两位可要买份舆图?买了我家舆图不迷路呢!”
“你这小孩倒是有意思,你看我们像买得起舆图的样子么?”景韫言指指自己和舒映桐身上的破烂衣裳。
“公子说笑了,能进得城门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看两位气度不凡,买份舆图不是漏漏手指的事么~”
“怎么卖。”
“二十文!”
瘦猴少年立刻窜到舒映桐身前,乐呵呵地托着舆图举到她面前。
看这姑娘不声不响,但这一开口他就知道这桩生意成了。
舒映桐掏钱递过去,瘦猴少年愣了一瞬,马上喜滋滋的接过钱,“多谢姑娘!祝愿姑娘长命百岁,平安顺遂!”
揣上钱高兴的往家里跑,今天又有人不砍一文痛快掏钱的!
景韫言瞥了一眼低头认真看舆图的舒映桐,见她手指落在南街,“等我去府衙拿了银子去寻你。”
“嗯。”舒映桐头也没抬继续看舆图。
“你真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银子还清你可以消失了。”
景韫言语塞,她就不能有那么一丢丢好奇心吗…
杀手的事她没问,只管给他处理伤口,顺便还报了一百两。
见他拿令牌也没问,听他要去府衙也没问,张口就是叫他还钱划清界限。
“也没见你对别人张口闭口提银子。”景韫言嘟嘟囔囔的转身往另一条街的方向走去。
舒映桐抬头望向那个即便一身脏污也难掩气度的人。身姿笔挺,自带天生的清贵。
“我只坑有钱人。”
舆图收起,往南街方向走,她要采买的东西比较多。
盐是首要的,其次是准备珍娘生产要用的东西,还有其他零碎小物件。
村民们不能进城,总不能让珍娘把孩子生在露天野外,开荒建屋起码还有个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