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曼送走了林曦然,看了眼隔壁的病房门,忍不住走去护士站那边,正好看到孙护士值班,便向她询问程方毅的病情。
孙护士起初对程方毅还有点幻想,可上午陪他做检查时,被他训的不轻,如今已经冷了心思,可听到苏晓曼问起来,还是有些酸酸地说道:“对不起,病人要求病历保密,我们未经他本人同意,是不能随便把他的病情告诉别人的。”
苏晓曼被她说的无言以对,只好默默地往回走,刚走进刘思怡的病房,就被人一把拉进怀里,顺手推上了房门。
“想知道我的病,为什么不直接问我?”程方毅眼神炙热地望着她,显然已经将她方才的举动全数看在了眼里,甚至还不知怎么混进她这边的病房来。
苏晓曼被他困在门板与他之间,一墙之隔,既有外面的保安和护士,又有里屋的刘思怡,她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随便乱动,只能低下头,顺着他的意,轻声问道:“那你会告诉我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什么绝症。”程方毅轻轻笑了笑,看着她低头时露出后颈间的一片白皙,“一点小胃病而已。这些年工作忙,食无定时,肠胃一直不大好。医生总是喜欢大惊小怪,一点小毛病也恨不得让你从头到脚都检查个遍,我正好偷几天懒,住院休养,也可以陪陪你……好吗?”
他说得轻松,仿佛白天被钡餐和胃镜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压根不是他,说得好像是为陪她而特地找借口住院,口气轻飘飘的,到了最后,带着几分宠溺的甜意,低低地附在她的耳边,呼吸之间都能让她的耳畔染上了一层醉意似得红晕。
苏晓曼只觉得他说着说着话,头低下来,几乎贴在自己耳朵上,那灼热的呼吸将耳畔的肌肤都烫出细密的小红疙瘩,那热力从耳根一直烧到了脸上,烧得她头晕晕,心慌慌,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程方毅见她紧张得浑身僵硬的样子,下意识地伸手放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抚摸了几下,他知道她一紧张就会浑身僵硬,当初两人看电影时,她一害怕一紧张都会这样,那时他就会如此安慰她,这习惯性的动作,纵使隔了十年时光,如今做来,亦是无比的熟悉和自然。
“晓曼……给我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和思思,好吗?”
苏晓曼感觉到他温热的掌心轻抚在自己的背心,熨帖得让紧张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那温柔的话语更是如同含了蜜一般的甜,带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
可这一句无比熟悉的“真诚”的话语,落入她的耳中,却如同一记沉重的钟声,重重地将她敲醒。
十年前,另一个人,亦是在她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对她说——
“晓曼……给我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和孩子,好吗?”
时间变了,人变了,说的话却没有变。
当初她选择了同意,选择了依靠,可结果依旧失去了那个孩子,失去了自我。
依靠别人的结果,是十年木偶一般的生活,她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喜怒哀乐都操纵在别人手里。
当那靠山一倒,她的世界就随之崩塌。
若是当初她没有选择同意,靠自己坚持下来,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无论如何,她再也不能做那毫无根基的菟丝花,不能将自己的人生再交给别人来主宰。这段日子的工作虽然很忙很累,但那种忙碌中的充实感和成功时的踏实感,是多少钱和名牌都无法给予的。
“谢谢,但我想,我能够照顾好我的女儿。”她抬起头,坚定地推开了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有工作,我会靠自己的努力来还清那些债务。那些白纸黑字的东西,不是几句话就能抹掉的。”
“为什么不能?”程方毅恼怒地说道:“那是刘浩然欠的债,我可以拿回来,也可以再放出去。我不需要你还那些债,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不可能了……”苏晓曼看着他的双眼,有些悲伤地摇摇头,“在你回来之前,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你没死,如果你回来……那时我可能会放下一切跟你走。可现在……我对不起思思,我原来不是一个好妈妈,可现在她只有我,我也只有她,我再也不能丢下她,她无法接受的人,我也不能接受。”
程方毅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意思,“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思思肯接受我,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
苏晓曼苦笑道:“你觉得——她会接受你吗?”
程方毅想起那个孩子的敏锐聪慧,想起上次那不愉快的会面,就有些头疼,可这唯一的机会,他怎么也无法放弃,果断地点点头,无比坚定地说道:“你等着,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她接受我的。”
“砰砰砰!”病房门突然被人敲了几下,袁长峰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阿毅在里面吗?”
程方毅带着几分恼火拉开房门,刚想撵走这个不识趣的家伙,却见袁长峰黑着脸冲他勾勾手指,没好气地说道:“有点事,你过来下!”他不由皱了下眉,能让袁长峰这种表情的,都不是什么小事,只得放下跟苏晓曼的事,先办正事。
“我跟老袁过去,你也休息吧!”
苏晓曼看着两人匆匆离开,耳畔犹响着他方才的话语,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回到病房里看着依旧在沉睡中的女儿,不禁苦笑起来。
他说得简单,可思思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能够被几根棒棒糖就糊弄过去。在思思的心目中,就连她这个妈妈的地位也比不上爸爸。而他,却是她心目中害死了爸爸,夺走她家庭幸福的罪魁祸首。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思思想要的爸爸,永远也无法回来了。
袁长峰拉着程方毅进了隔壁的病房,这间病房虽不是套房,但也是单人房,里面的设备完全不比vip病房差,他进门之后先检查了下隔音和监控,然后才正色说道:“刚才夏本易带我去公安局,去看了份验尸报告。”
“谁的?”程方毅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份报告,肯定有什么缘故。
袁长峰眉头紧锁,说道:“一个货车司机,半年前,就是他的货车撞毁了刘浩然的车。”
“他是怎么死的?”程方毅太阳穴的青筋跳了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意外还是人为?”
“表面看起来是意外。”袁长峰说道:“醉酒驾驶,意外坠河。夏本易说交警大队那边报上来也是意外,可尸体在送去火化的时候突然爆开,法医重新尸检,发觉有些异常,酒应该是在昏迷后被灌进去的……这恐怕不是意外。”
“那会是什么人干的?”
程方毅揉揉太阳穴,看着他黑如锅底的脸色,想起夏本易叫走他时的神色,不禁磨了磨牙,脸色也难看起来。
“他要是没什么仇人的话……警方怀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