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曼听到女儿说的话，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个孩子的成长，生生是被这些最痛苦的别离促成的，对她来说，这样的年纪，这样短的时间内，如此痛苦的情感，太过沉重。
她宁可她一直长不大，还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骄傲任性的小公主，而不是如今这个懂事乖巧到让人心疼的小大人。
时清远站起身来，冲她说道：“孩子还有些脑震荡，经不起太大的情绪波动。我给她打了些镇定剂，让她先休息休息。等她醒来后先给她喝点粥就行。”
“谢谢您。”苏晓曼起身朝他弓了弓腰，看得出这位医生是真心喜欢刘思怡，对她也不似一般的医生对病患的态度，让她不由心生感激，尤其是他儒雅的气度容貌还让她有些熟悉的感觉，难怪女儿会那么听他的话。
“这是我应该做的。”时清远客气地答道，之前在急诊室的时候，一直忙着为那些孩子们治疗，大部分孩子都是外伤，刘思怡算是最重的一个，他还记得这个开朗的小女孩上次来医院主动跟那个小男孩和好的事，对她也格外用心，反倒没注意她的妈妈。这会儿他才第一次正眼相看，看清楚面前的女人，也不禁在心底暗暗赞叹了一句，果然只有如此清灵秀逸的妈妈，才能生出如此机灵可爱的女儿，难怪连一直光棍不近女色的袁长峰都三番两次地为了她们母女出面找他帮忙。
林曦然正好走了进来，“思思睡了？那我们先吃吧！晓曼你累了半天了，赶紧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我来帮你看着思思就行。”
苏晓曼摇摇头，疲惫地说道：“我没胃口，你们吃吧。”
时清远不赞同地摇摇头，说道：“这个时候，越是没胃口越要吃。孩子生病，就要靠你撑着，如果你这个当妈妈的都倒下了，那还怎么照顾孩子？”
“就是！”袁长峰跟着说道：“人是铁饭是钢，你就是把它当药也得吃下去。回头我帮你跟老时请假……”他转头对时清远说道：“晓曼现在在AK保险，你哥手下上班，跟你也算有点渊源了，就拜托你多照顾她们母女一些。”
“她做保险？”时清远意外地看了苏晓曼一眼，完全没法将她与保险业务员联系在一起。这样一个精致秀逸的女子，本该属于更好的职业或……他心中忽然一动，自嘲地笑了笑，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算是卖保险，她也不是一般的业务员吧！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领导开出这间vip病房给一个区区骨折的小孩子，可不光是有钱就能做到的。
“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好小思思的。”
得到他的保证，袁长峰这才送了他出去，两人在外面说了会儿话。等袁长峰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正好看到苏晓曼正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如同吃药一样，一口口地将饭往嘴里塞，连菜也不吃一口，就艰难地咽下去。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走过去给她从保温壶里倒了碗汤，“别光吃饭，喝点汤，再吃点菜。”
苏晓曼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那碗莼菜羹，迟疑了一下，还是端起来喝了下去。
她都不用问，这些饭菜肯定不是从什么快餐馆买的，精致的小菜和莼菜羹，都是杭家馆的拿手菜，那算是离五院最近的一家高档餐厅了，能在这么短时间点这些她曾经最喜欢吃的菜色，除了程方毅，也没别人了。
袁长峰和他的关系，只怕不比她和林曦然差到哪里去。肯为他做那么多事，也算得上是他的死党了。
她就算心里再多不甘，如今钱也借了，病房也住了，能欠下的债都欠了，再为一顿饭去纠结，跟袁长峰说什么都不好，她也只能默默地喝汤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袁长峰也发现了她的异常，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我原来是当兵的，复员后做过一阵子私家侦探，后来是老程帮忙开了个保安公司，又转型做了保险调查。所以这次他回来，很多事都是我帮他在做。所以你们当年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你也别怪他，一个大男人，刚死里逃生回来，就碰上女朋友嫁人，还嫁的是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仇人，是谁都得疯了。”
苏晓曼只低头喝汤，依旧一言不发。
袁长峰既然开了口，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就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从当初他是如何在南海舰队上巡逻的时候，“捡”到了半死不活地程方毅，到后来程方毅受打击南下出国。等到他复员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国外打拼出个CY投资公司来，开始准备回国，于是他就先行来这里开了个保安公司，将刘洪涛的底摸得一清二楚。
“这事说起来，你要怪就怪我。”袁长峰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也是先入为主，光顾着查刘浩然这些年的事，没去翻过去的那些老账。要是我查清楚了，阿毅也不会做的那么绝，伤了你的心……”
“没用的。”
一直沉默着的苏晓曼，听到最后，才轻轻摇了摇头，抬起眼来，望着他说道：“他认定的事，不会改的。我……也一样。你如果说完了，就先回去吧。”
她这么不软不硬地说来，根本不给他继续解释的机会，袁长峰赶紧冲林曦然使了个眼色求帮助，林曦然却毫不客气地说道：“就是，别以为打一巴掌给个枣吃就能把人哄回去。我早说过没用，你就甭浪费口舌了，该干嘛干嘛去，少在这里添乱！”
袁长峰没想到她是个帮倒忙的，被呛得一噎，刚想开口，苏晓曼已经站起身来，轻声说道：“曦然，你也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思思睡了，我也想休息一下。”
见她一视同仁，袁长峰也乐了，全然不介意自己是先被“赶走”的那个，干脆地起身说道：“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明天用不用我帮你跟时靖远请假？”
“不用了。”苏晓曼谢绝了他，“如果需要请假，我自己会跟他说的。非常感谢你们之前的照顾，不过我能自己做的，还是让我自己处理吧。”
“好吧！”袁长峰耸耸肩，不以为忤，反倒很赞赏地点点头，赶紧拉着林曦然告辞，打算等出了医院再跟她算算刚才故意唱反调拆台子的这笔账。
苏晓曼眼见病房总算安静下来，收拾了小客厅，回到刘思怡身边，见她睡得正熟，便在她身边坐下，看看周围的一切，心中不禁又是一阵叹息。
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在袁长峰和林曦然面前硬撑，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欠他的债，不减反赠，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的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