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之声之后,右侧茅草屋内,原本面朝屋内被朝外的白衣老者,手持玉壶翻身坐于寒玉卧榻边缘,半垂着脑袋,松散的白发遮住了他的脸。
白衣老者双脚在地上一阵找寻,终于趿拉着鞋子站了起来。随着白衣老者慢慢抬头,显露出一张厉鬼般狰狞的脸。两只眼睛高低不对称,甚至整张脸看上去都有点斜挎,或者说是扭曲变了形,左脸颊处一个蛋大的黑痣,再配上他那白色的山羊胡子,着实丑得让人不忍直视。相貌如此丑陋,天地间肯定找不出第二个人,不错,他就是地使。
尽管对于地使那张丑脸早有耳闻,但是,当面对面亲眼目睹这幅尊容,着实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在这世间除了恶鬼竟然还真有人长成这副模样,真是活久见。
魏南红和魏来齐刷刷怔在当场。
就在这时,隔壁那间茅草房里传出了打趣的声音:“我说老伙计,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出来吓人那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是没把人吓死,万一把人吓出个三长两短,总是不好吧。何况面对的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和一个可爱的小孩,露出你那一副让人恶心到吃不下去饭的尊容,你又于心何忍啊。”
天使用着他一如既往的滔滔不绝开了场。
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着黑纱长袍的老者端坐在茶桌前,擎着一盏玛瑙琉璃茶碗悠闲自得喝着茶。尽管刚才说了许多话,而实际上他并没有转头看过来,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面前的棋盘。
这份飘逸落入任何人眼中都会是一副绝美的画面。不过,可能在地使眼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因为刚刚天使一翻辱人至深的话,早已让地使本就狰狞的脸变得更加狰狞。
天使继续说道:“丑确实是丑了点,不过也算你们两个小家伙有福气,要知道四百年了,见过地使真容的人,不过区区几人而已。今天你们得见他这副丑脸,足以够填充一生的谈资喽。”
单看魏南红一副错愕的表情,就知道见到这张丑脸绝对不是福气,而是晦气。
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没心没肺,自打地使露出真容那一刻起,魏来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一直紧紧的盯着地使的脸看。
专心致志品茶下棋的天使,似乎有所觉察,姿势不变,出声问道:“我说小家伙,你一直盯着那张丑脸看,难道不觉得害怕吗?”
地使紧盯着魏来的双眼,或许他真的想从这个小家伙嘴里听到不一样的回答。
“害怕。”魏来轻声回答。
魏来虽然嘴上说害怕,而实际上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地使那张狰狞的面孔。
天使呷了一口茶,呵呵地笑着说:“既然害怕何必还要盯着那张脸看呢?”
“喜欢。”魏来盯着地使那张脸继续回答。
魏来的话让天地二使同时怔了一下。
天使放下茶碗,缓缓的转过身子望着魏来,面不改色好奇地追问道:“哦!你先是说害怕,后又说是喜欢,那你究竟从这张丑脸看到了什么?”
魏来目光不移,老实回答:“浩然正气。”
“浩然正气?”天地二使和魏南红同时惊讶出声。
魏来如痴如醉地继续说道:“是让人害怕的浩然正气,是让人自惭形秽的浩然正气;我喜欢这浩然正气,它让我心灵得到安宁,让我不再恐惧。”
听着魏来这一番话,三个人几乎惊掉了下巴。尤其是魏南红,因为刚刚她还在担心魏来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招惹了地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听到魏来说出这一番马屁话,她顿时将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真是人小鬼大。”魏南红在心里评价魏来。
听完魏来的一番话,天地二使都没有说话,场面一时间陷入寂静。
魏来依然盯着地使的脸看,似乎那里有迷人的风景、盛开的花朵。
魏南红不知所措地望着三个人,眼睛在三个人身上不停切换。尤其是看到天地二使不为所动的表情,魏南红心里泛着嘀咕。这是怎么了?难道魏来这马屁没拍好?至少她认为这马屁话挺入心的。
哦,懂了!一般人面对别人拍马屁的恭维之言,总是先谦虚地说着哪里哪里,然后再假模假样地半推半就,若是此时有旁观者在场,旁观者就要顺水推舟跟着附和,这就算是将马屁坐实了,被奉承者也就会欣然接受了。
天地二使尽管是位列仙位之人,但毕竟还是人,面对这直白露骨的恭维,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又怎么能抗拒呢,无非是需要她这个旁观者来坐实罢了。
想到这里,魏南红不由得鼓起掌,高叫:“说得好!鼓掌!”
可是鼓了几下掌之后,魏南红发现了不对劲,她这顺水推舟的人情根本没人领。因为此时天地二使对她的鼓掌叫好并不理睬,只是紧紧的盯着依然望着地使丑脸沉思的魏来。
见大家都不说话,魏南红也识趣的闭了嘴。她先是东张西望看了几眼,这个地方她来了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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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间茅草屋背后就是一道黑幕,再无其他。
魏南红猜测茅屋背后应该就是世间的尽头,穿过黑幕就能进入天界或地府,至于究竟是不是这样,她也不知道,因为任你眼神再好也不可能看穿这黑漆漆的幕墙,因为你越是想要看透,这都黑漆漆的木墙,你就越是无能为力。
魏南红乱七八糟地胡想了一番之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天地二使和魏来身上。
天使捋着胡须,俨然一个局外人,老神在在地望着魏来,似有所思。
地使则挺着胸膛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魏来直勾勾盯着他看,没有任何一丝难为情,甚至还有一点沾沾自喜的小自得。
魏南红忍着想吐的感觉,硬着头皮望向地使那张嘴歪眼斜的丑脸,她可感受不到一点点的浩然正气,除了厌恶还是厌恶。与其看地使,还不如看天使呢,虽然同样都是老头子,起码天使不会让人生厌,甚至可以说天使这个老头子还挺道骨仙风的,养眼!
就在魏南红盯着天使胡思乱想的时候,魏来早已被地使深邃的眼睛深深地吸了进去。他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吸力,就像是处于旋涡的边缘,让人不由得想向外挣扎,逃离。
挣扎显然无效,因为他已经掉进旋涡之中,身子正极速往下坠落。
既然挣扎已是徒劳无功,不如索性任由身子下坠,不是魏来不想做防御,他爹魏南山教给他的那几套护身咒语,早已在心里念了七八十来遍了,一点效果没有,丝毫没有止住身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魏来干脆闭上眼睛,舒展筋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生死由命。
然而,几息之后,魏来感觉自己落入了水里,刺骨的水寒让他一个激灵,他睁开眼睛,自己正置身于潭水之中。
深不见底的潭水呈现乌黑色,面前是一个大瀑布,急落而下的水流砸在潭边的巨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背后的潭水则不断溢出,形成小溪流向远方。
魏来朝着瀑布的方向游去,巨大的水流冲击而来,形成了很大的阻力,他奋力向前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来到瀑布下的大石头之上。
震耳欲聋的瀑布之声,使得魏来听不到周围其他的声音,只有隆隆的水声。他打量着四周,发现石壁上写着:天玄潭。
石壁之下似乎有一条小道,魏来沿着这条小道穿过瀑布边缘,发现瀑布后面居然是一个的石洞。
走进石洞里面,魏来明显的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一身的鸡皮疙瘩也舒展了开来,紧绷的腹部也放松下来。不用提着心吊着胆抵御寒气,确实让人很舒坦。
石洞的面积并不是很大,几乎可以一目了然。中间是一张圆形石桌,四个鼓形的石墩,石桌上摆着一个没有落锁且外面镶满宝石的玉箱子,一把玉质酒壶,两个酒杯面对面放着。
石桌后面的石壁上挂着一幅九天玄女的画像,画像前是一个长条形的石桌,石桌上面摆着一个香炉,香火已息。
魏来见石洞之内没人,刚想要转身又觉不妥,他快步来到九天玄女的香案前,取三炷香,又从身上取出火莲子点燃,恭敬地作揖拜了三拜,依照先中后右再左的顺序插入香炉内,然后,再作揖拜了三拜,后退两步,转身就要出洞府。
就在魏来即将迈出洞口的那一刻,一句富有磁性空灵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怎么,就这样走了?”
魏来原本以为山洞没人,这冷不丁的冒出一个声音,着实让他吓了一跳。他急忙回头,却不见洞中有人。
毕竟受过良好的家教,魏来明白,没有得到主人的同意,冒冒失失的走进别人的洞府,着实有点失礼。
魏来赶紧作揖行礼,恭敬的说:“晚辈魏来,打扰前辈清修,还请前辈见谅!”
空灵的声音又起:“哟,多懂事的孩子啊,你为我上香,我怎么能怪你呢?”
魏来一听吓了一激灵,感情这是墙壁上那副九天玄女娘娘发出的声音。尽管作为魏姓子弟,对于鬼使神差都是司空见惯,也见过一些神乎其神的现象,但是作为一幅画像居然开了口,倒也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魏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九天玄女娘娘吗?”
九天娘娘开心地笑了:“呵呵呵……你小小年纪也能认得我来,这倒让我意外。”
魏来诚恳地说:“九天娘娘传授兵法术数与人;除邪灭煞、护民佑国,自当受万民供奉敬仰!”
九天娘娘欣然说道:“自我传法至今已有四千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的功德,而且这番话还出自一个小娃娃之口,着实让我欣慰。”
魏来还想说点什么赞美之词,可是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只好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
“九天娘娘传授兵法术数与人;除邪灭煞、护民佑国,自当受万民供奉敬仰!”
九天娘娘慵懒地说:“好了,说吧,说出你心中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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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来恭敬回答:“回娘娘,晚辈此番前来是寻爹爹和娘亲的,无意间落入此地,并不是专门来求娘娘帮忙,所以,晚辈无所求。”
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知道,我以真气设香案在此,就是为了度化有缘人。我曾有言在先,凡点我香火者,必应所求。你又怎好让我食言呢?”
魏来见九天娘娘不依不饶,只好说:“既然九天娘娘话已至此,晚辈斗胆请娘娘救救我爹娘,若能应允,晚辈必然每日早晚三叩九拜叩敬娘娘。”
九天娘娘想都没想说道:“这个不行。王母娘娘曾立下规矩,神仙不得插手人间之事。这玄空地界就是王母娘娘把人和神分开所设下的结界。恕我不能应允所求之事,你还是另求一件吧。”
魏来一听九天娘娘帮不了,不愿再耽搁下去,毕竟他的时间有限。
于是,魏来行礼向娘娘告辞:“多谢娘娘,晚辈除了寻找爹娘,实在没有什么可求,祝娘娘福安,晚辈告退!”
说完向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要走。
九天娘娘这下急了:“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就如此不识好歹!多少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你居然放之不要。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魏来不再言语,转身就要出门,就当他一条腿即将迈出门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挡住了去路,要不是脑袋撞在这面看不见的墙上产生疼痛之感,他还真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九天娘娘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她厉声说道:“今天你求也得求,不求也得求!”
魏来知道九天娘娘生气,因为石洞里一下子变得奇冷无比,他的头发和睫毛上迅速结了霜。他浑身发抖,上下牙齿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他自己都能听的真真切切。
魏来万万想不到,这九天娘娘说翻脸就翻脸。他小小的心脏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着,然而,都紧张成这样了,居然也没能挡住他心里的腹诽:你说你这么大牌的一个神仙,怎么对我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就动了真怒,这也太不注意身份了。难道你就不怕传出去落个以大欺小的臭名声?就是不求你,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心里想毕竟是心里想,而且怎么想都不顶用,因为坚强的想法根本不耽误身体的屈服。魏来哆哆嗦嗦、颤颤巍巍的转过身子,尽管都已经快冻僵了,他仍然不失礼节。他对着九天娘娘的画像,僵硬的行了行礼,上句不接下句结结巴巴地说道:“娘……娘……您别……生气……我求……我求……还……不成吗?”
九天娘娘略有不满地说:“这还差不多!说吧,求什么?”
九天娘娘收了威压,石洞里的温度迅速回升。魏来的头上和眉眼的霜一瞬间都化成了一滴滴水珠,从脸上流下来。
魏来顾不上擦一把脸上的水,恭敬的作了一个揖,虔诚地说道:“晚辈想将九天娘娘的画像请回家供奉,以便早晚为娘娘燃香叩拜。望娘娘应允?”
九天娘娘根本不会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居然想要把她的画像请回家去供奉,这几千年来,到此一求的不下百余人,求道求术、求财求宝、求官求爵的人大有人在,求自己的画像回家供奉的,这还是头一回遇到。
九天娘娘沉思了一会说道:“念你一片诚心,允了!”
九天娘娘话音刚一落,石壁上的画像自己卷成了一轴,从墙角飞出一个金色的背袋将画轴装了进去,系好封口,然后径直飞落魏来的肩膀上。
魏来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犹如做梦一般,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九天娘娘的声音在魏来的脑海里响起:“小子,别愣着了,起驾吧!”
魏来如梦方醒,转身抬腿走出了石洞。就在脚步迈出洞府的那一瞬间,石洞内的香案,石桌石凳以及桌上一应之物都化作一缕气息钻进了背袋里。
瀑布底下的石头长满了苔藓,魏来一不留神,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岩石上。
魏来顾不上屁股底下传来的疼痛,急忙爬起来,他背上有九天玄女娘娘的画像,可不能让她老人家沾水受潮,那可是大不敬啊。
就在这时,魏来才发现原来自己依然站在天地二门两间茅草屋前。
难道刚才是梦境吗?他急忙摸了摸身上,装有九天玄女娘娘画像的背袋就在背上。
这绝不是做梦,这是灵魂出体。也不对!要想进入悬空地界,必须念动口诀灵魂出体才能进入,自己明明已经灵魂出体,而且现在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灵魂体,怎么可能再次出体呢?
魏来挠了挠头,这也绝对不是顿悟,因为顿悟获取的都只是思想上灵魂上的境界,装着九天玄女娘娘画轴就在背后背着,这明显不是顿悟这么简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魏来想不明白。别说是魏来这么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就算是他爹魏南山来了,肯定也是一头雾水。
先不管了,还是向天地二使打听一下有没有寻找爹娘的线索,找到爹娘早点回家才是正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