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们确实需要一个筹码,来彻底扳倒睿王目前最有力的左膀右臂。”
华青墨已有预料,赫连觞或是瑢王,或者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一下子就接受这件事,以致于她从头至尾都表现的极为淡定,“没关系,我可以等......等瑢王想清楚,这究竟是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如果真的需要一个恶人,那么她现在愿意成为这个恶人。
赫连觞用手指敲打着酒壶,自从耐心地听完这个故事,这一壶酒也算彻底凉了。
“你就这么恨上官严诚?”
奈何,她眼神中的恨意却骗不了人,“或许,也该上官家阖族被灭,来抵我们华家流过的血。”
“上官家阖族被灭?”赫连觞骤然一听,也被她惊到了。
冷静下来一想,确实,当年华长亭被诛尽九族,受害的岂止仅仅是整个华家?
血债血偿本没有错,若真如此,整个朔安都将不见上官氏的踪迹。并且,私豢军势为己用,这桩罪名亦不容小觑,说不定,连与上官家交好的睿王也会受到牵连,此事委实太大......怪不得,宣王迟迟不肯碰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赫连奕不由得叹一句:“你够狠,倒不像是宣王的人。”
华青墨淡然一笑,恭维也好,暗讽也罢,她早就不在乎了。
“我今日只带来一封书信聊表诚意,这也是不久前,我刚刚拿到的证据......相信你们也有所耳闻,安国公府深夜遇贼的事情吧,在下不才,确实当得起一句罪魁祸首。”
赫连觞当即眼前一亮,“原来是你。”
居然是这样......
居然真的是这样,她提到的安国公府遇贼之事,竟然与傅柔绮的话分毫不差。
上官严诚丢失了极为重要的东西,甚至可与性命相提并论,就连上官谦都出面帮着寻找。
丢的就是这些信吗?赫连觞将它拿在手里反复看,在思考着还有什么细碎的线索能再拼凑一下?
那桩旧案染着无数人的血,十有八九便是上官严诚隐秘起来的罪过,而傅柔绮与华青墨这两个人,几乎还原了安国公这段日子全部的惊心动魄。
精彩,太过精彩了,精彩的甚至有些令人应接不暇。
华青墨见他的态度有所转圜,总算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只要我们合作,人证物证我都可以如数提供,我只要上官一家偿命,恢复华家荣耀,仅此而已。余下的部分你们想要怎么发挥,亦或是要攀扯谁,我都管不着,也无所谓。”
赫连觞饮了一口酒,仔细思考着她的措辞,“你的话,恐还有下半句吧。”
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不移,“攀扯别人不要紧,只是,你们不能牵涉宣王一党,我的事与他们无关......这是我的底线。”
“好一个底线,你真不愧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人。”
赫连觞说完,摇了摇案上这两壶酒,耸了耸肩,便拿着去交伙计重新热了再送来。
再进屋时,见她望着案上那双短匕出神,他便打趣道:“你自作主张,就不怕来日,他因为此事将你逐出王府?”
华青墨挑眉,这位赫连公子也不愧是瑢王最得力的人,就连那一副挑拨离间的嘴脸也是那么相像,“你可真好笑,来日华家沉冤昭雪,我华青墨便是将军府嫡女,还用得着宣王府这个栖身之所吗?”
怎知赫连觞却突然眼光一冷,认真说道:“让我们家殿下为你冒险翻案,再将睿王宣王和安国公得罪个底儿掉儿,届时华将军府上满目光华,我们瑢王府却烧的冷灶冷饭,华姑娘当真是好盘算啊!”
“这话实在是错了......若翻案不成,我华青墨第一个以逃匿罪论处,定要牵连宣王;若翻案成了,安国公府第一个关府门烧冷灶,睿王被折了羽翼只能被迫调养生息.....怎么看瑢王殿下都是铁打不动的赢家才对。”
她嘴角扬笑,深知今晚光是他一人,无论如何也辩不过她。
既然决定找上赫连觞,她便是早将瑢王一党的优势劣势全都分析个明白了。
赫连觞倒像是吃了一瘪,居然找不出什么错处来,只得陪笑道:“姑娘好手段,在下甘拜下风。”
华青墨摆了摆手,“用不着你恭维,你只要按照我的原话讲给你家殿下听就好......只要不惊动也不牵扯我家殿下,我们便万事好商量。”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欣赏她的性格。
聪慧却带着些不羁,面上沉稳,骨子里却放荡潇洒。
不错,像是个在南疆长大的姑娘。
待伙计将重新烫好的酒奉了上来,他们两人便也饮了一杯,就算是个约定,“待我回去禀明我家殿下,年后开朝之前,无论此事成与不成,定然与你再联络。”
华青墨听罢此言,原本该泛起的欣喜,此刻却换成了出奇的平静,
她怔愣了半霎,随后才说:“好,我等着你们的消息。”
赫连觞又饮了几杯,两人也不再似那般剑拔弩张,反而渐渐熟络了些,追根究底,原本也是各为其主罢了,他突然笑着问道:“你今晚全然交代了一桩陈年旧案,就不怕我们反过来,诬告宣王质疑圣裁?”
华青墨听罢,也故意眉尾一挑,“无所谓,反正安国公与睿王最喜欢看到的局面,不就是你家殿下与我家殿下相互打仗......况且你们别忘了,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允许那些证人露面的,想要彻底扳倒安国公,你们必须经过我才可以。”
她端起酒杯,将杯中烈酒尽数灌入口中,随后摇晃着杯子,借着醉态而敲打着他,重复着这次合作的最后一条契约:“我,华青墨,与你家殿下是各取所需而已。”
到此为止,赫连觞才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聪慧与严谨,她居然将可以走的每一条路都精密计算的严丝合缝,不给对手一丝多余盘算的可乘之机,同样也不给自己留分毫的退路。
如此才华,竟毫不逊色瑢王帐下的那些幕僚。
任由她留在宣王身边,简直如虎添翼。
眼见着窗外风雪越来越大,赫连觞饮尽杯中酒,起身拱手行了一礼,道:“君子之约,年后定给姑娘答复。”
华青墨见状也回了一礼,随后目送着他离开。
她来时仓促,以致于随身并没有带着任何能够抵御风雪的东西,她起身望着窗下那一抹离去的身影,似乎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落寞。
一个人的孤寂与独行,多久不曾有过了。
宣王府给了她三年之多的接纳与庇护,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稳与暖心。
寒风呼啸飞白漫天,这次是朔安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如今好像快要到了大梦将醒的时候,伴随着心跳的却多了一些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