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后圣驾回銮,姜贵妃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凌靖尘知道‘褐霜华’被下在贵妃体内已有一年之久,如今据秋芩所说,贵妃已频频出现了咳中带血的症候,随行医官也察觉出了异常,着人仔细探查贵妃平日里的饮食,发现并无任何不妥,但贵妃的身子就是每况愈下,众人皆束手无策。
‘褐霜华’彻底发作便是全身皮下渗血,元气散尽就像一只漏了的容器而无力回天。
回程时走水路,晋王妃舞氏几乎日夜在贵妃的船上侍疾,午后停船靠岸的时候,姜寂初与凌雪娴前来探望时,姜贵妃正昏睡着,舞瑾瑜只好示意她们去自己的船上说话。
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她的心腹侍婢紫凝,“等母妃醒了,立刻着人过来通传。”
旁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是姜寂初离船之前,随意地瞅了一眼侍候在一旁的秋芩,目光相接,秋芩随即低下头向几位主子福了福身,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回了船舫,舞瑾瑜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忧郁,叹道:“母妃今年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入秋之后更是一丁点凉也受不得了,我家殿下甚是着急,唉......”
凌雪娴与舞瑾瑜同坐一侧,见状便放下手中茶杯,转而轻轻拍了拍舞氏的手背,温言劝道:“你这些日子没日没夜地守在贵妃塌前,始终绷着一根弦不敢松懈,也要注意身子才行。”
她说完,却抬眸撞见坐在对面的姜寂初似有深思,掌中攥着手帕却一动不动。
“寂初?”凌雪娴见她指节都快要攥得发白了,“你在想什么?”
突然被叫,姜寂初回过神来,松开攥出褶皱的帕子,缓缓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姑姑是从何时有了这症候的。”
“六嫂的意思是?”舞瑾瑜仔细一琢磨,“太医诊断,母妃年初只是有些肺火,也不严重......后来入了夏精神反倒不好,起初以为是盛夏时节精神不济,现在看来......”
话还没说完,船外便响起了紫凝的声音,说是贵妃醒了。
谁知,众人刚走至贵妃船前,隔着窗子便听到了里面瓷器掉落之地的碎裂之声,舞瑾瑜闻声赶紧快走几步由紫凝搀扶着头一个进了船,入了内室才看见地上打碎了的米汤,以及,掉落汤羹中的银针。
令人震惊的是,银针变黑了。
贵妃病重,船内又出了这种事情,在场众人无不唏嘘。
舞瑾瑜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出了内室就唤来当值的宫婢,问道:“每日送来母妃这里的吃食,送上船之前便要拿银针试过,今日,汤羹送上了船居然被验出了毒,怪不得母妃身子越来越坏,就是你们这些吃里爬外的东西!”
贵妃病中神智时而不清,晋王妃如今俨然已是这艘船上的主人,她这样一番疾言厉色的话,惊得在场宫婢都纷纷跪下请罪,一时之间讨饶之声此起彼伏。
姜寂初留在了贵妃塌前照料,幸好今日新送过来的汤食还没来的及用,便被女官林茜验出有毒,尚未入口,可她想起方才舞瑾瑜尚未说完的话,贵妃自入夏以来,时而精神不济,日渐消瘦却诊不出任何病症,只当是寻常夏暑之症调养。
她预感不妙,又说不出哪里不妥。
但只一点,宫妃出事,理应着人第一时间禀报皇后娘娘定夺,可内室之外屡屡传来舞瑾瑜的声音,叫她隐约有了些许不该有的猜测。
“快去请张太医过来。”从始至终都是晋王妃这个儿媳在作主,这边的动静尚未惊动皇后,“有人毒害贵妃,且定然是娘娘的近身侍婢无疑,把伺候母妃的当值和不当值的宫女全都叫来候着。”
听完晋王妃这一番话,林茜便立刻着人翻查临近小船,就连岸上四周的花坛草丛都没放过。
半柱香之后,居然真的在一个小宫女的衣匣里翻出了朱砂,而张太医从汤羹里面查验出的竟也是朱砂之毒。
那宫婢亦被掌过嘴后,肿着脸颊被带到了船上,跪在舞瑾瑜面前连连求饶。
“晋王妃饶命!奴冤枉!”那宫婢不一会就嗑得额头上都见了血,求饶声都惊动了内室刚刚醒来的贵妃,正欲开口问话,怎知神志依旧未醒,不消半霎就又昏睡了过去。
姜寂初见状只好示意秋芩好生看顾贵妃,她反而自内室走了出来,以致于舞瑾瑜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她的脸色,只见她寻了个地方坐下,淡淡地说道:“既是贵妃的船上出了岔子,若没个证据,也不好直接叫皇后娘娘作主,贵妃在内室睡下了,晋王妃作主便好。”
看着宣王妃摆出了一副不管事的态度,昭仁公主亦坐在一旁不说话,舞瑾瑜便也安下心来,当着大家的面,有条不紊地开始审问起来。
“抬起头回话,你为何要动娘娘的汤羹,可是听了谁的指示?”
那小宫婢跪在下首,吓得哆哆嗦嗦不敢说话,站在一旁的林茜见状走上前去抬手又是清脆响亮的一个巴掌,当即在那张白净的小脸上面甩出了一个红印子。
只见那宫婢又埋首磕了好几个头,才嘟囔着吐出了几个字:“奴......奴不知为何衣匣里会有朱砂。”
听了这话,舞瑾瑜便是再好的脾气也没了耐心,如今不在宫里,也不能直接把这宫婢扔进宫戒司里过一遍刑具,只得拉下船去,寻了处地方施以杖责。
正在这时,秋芩自内室走了出来,轻语禀报说方才贵妃呓语之间似乎念及宣王妃。
舞瑾瑜正欲随着一块进去看看,却被姜寂初拦下了,在她身侧轻声提醒道:“船上出了这事,那宫婢未招认之前,便是皇后都不好作主,妹妹还是不错眼的盯着为好,免得再生变数。”
“好,我听六嫂的。”舞瑾瑜嘴上一贯恭敬,且不管这位六嫂是否真心为她,她却清楚姜寂初不可能看着贵妃被害而全然不管,便也不做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