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西南官道一如往昔般不喧不闹,未时初刻,林子深处的院落传来了欢笑声。
凌靖尘正在篱外拴着马,却已看到小小的身影跑出了院篱。
“我记得你,漂亮姐姐!”凌沐慈朝着姜寂初跑了过去,拉着她的手说道:“六叔说,午后让我来这里等你,我很乖的就来了呢!”
“凌沐慈,这是你六婶婶。”凌靖尘走过去直接将她抱起来,认真地教着,“以后见到六婶婶,就要像今日这样打招呼,要记得啊。”
“六婶婶好!”
凌沐慈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地叫了一句,顿时姜寂初的心都要融化了。
凌雪柠怀里抱着一件小斗篷,看见院篱外十分和谐的一对夫妻和一个孩子,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六哥,好久不见了呢。”她走过来把斗篷披在凌沐慈身上,顺势向他身边的姜寂初端庄地福了福身,浅笑着拜了一礼道:“雪柠见过六嫂。”
姜寂初立刻将她扶了起来,笑着说道:“郡主不怪上次我来的唐突就好,况且平辈之间,我怎好受你如此大礼。”说完,她便也福身回了半礼。
四个人在屋中玩得很好,凌雪柠也很会哄着小孩子玩,多半是在凌沐慈身上看到了女儿的影子。
不到一个时辰,凌沐慈吃完点心竟犯起困来,姜寂初留在屋里哄她睡觉,许久未见的兄妹俩倒是走去庭中说话。
“六嫂看起来很喜欢孩子。”凌雪柠笑着看了一眼凌靖尘,忍不住打趣道:“六哥可要抓紧啊,早日生个像沐慈这样可爱的女儿,也就不用总去别人家抱孩子来哄了。”
“这事......急不得啊。”凌靖尘低头一笑。
有时候他也在想,若没有栾城旧案,若他母后还在,若她不曾离开朔安,他们或许会是朔安城里最令人惊羡的青梅竹马,早早地成了亲,而她也不会落下一身伤痛,会安安稳稳地在内宅相夫教子。
可他又想,若真是那样,他便也没了这些年在外拼血厮杀的历练,亦无任何权柄在手,没有这份坚毅深沉的心志,又如何能护得了她?
可见,所有的一切都是上苍的安排。
他们走出院篱,向林西走去,没走多远,便见到了隐在林深处的一座破旧小庙,但凌靖尘却注意到附近树干上有许多划痕,似乎是轻型兵器无意间留下的,随意一想便知是巡防营和府衙官兵的杰作。
“年初时,大理寺的人来这边了?”
他生怕朔安城里的争端,会惊扰到她平静无波的生活。
“那些人在京郊西南绕了好几圈,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是大理寺在办案。”凌雪柠刻意顿了顿,长长舒了一口气后才继续说道:“远远的,有一天我在官道上见到了......见到了瑢王兄。”
她本想也亲昵地叫一句四哥,却发现兄妹之间早已没了幼时的感情。
凌靖尘点点头,平静地说道:“那件案子,是父皇下旨让他督办的。”
“自我回朔安后,年节的宫宴几乎没有出席过,也根本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子,我起初看那些官差对他毕恭毕敬地,还以为他是大理寺的哪位官员,若非看清了他腰间的玉佩,我简直都不敢认他。”
“他这些年的变化很大......我记得,小时候他还是很喜欢和你玩的。”
“可我总觉得,他在躲着我,他明明看见了我,却装作没看见。连睿王兄都知道我喜欢沐慈这孩子,会经常让人带她来我这里玩,可瑢王兄却始终在躲着我,每逢年节,他总是礼数最周全的一个,往我这里送好多东西,可他总是推脱事忙,一直都没有来见过我。”
“他刚刚回朔安一年多,还要时时应承着父皇的差事,顾着皇后和梁家,一个人分身乏术罢了,你千万别多想。”饶是如此耐心地劝着,他却仿佛感觉到了附在某件旧事表面的一层窗户纸,他不敢去捅破,只能尽力搪塞遮掩。
路过那座小庙时,凌雪娴却带着凌靖尘直接走开了,两人有说有笑绕道而行。
回去后,凌雪柠将早就备好的新婚贺礼送给了这对夫妻,还亲自将自己琢磨出来的白果汤汁的做法教给了姜寂初,凌靖尘抱着睡醒的凌沐慈在一旁看着,四人的笑容真真切切。
长宁二十三年,大辰昱宁王宇文珏在辰西边境迎敌作战,当时的永惠郡王亦领了军职,随昱宁王一同上了战场,可三万兵马却尽数败在了旻州城下,就连永惠郡王也中箭受伤,回程路上竟重病不治。
那年,程国指挥这场战役的将军是黎州纪氏出身,叫纪庭昀。
凌雪柠在那座庙宇里一共奉着三盏长明灯,却永远只会点燃那其中的两盏。
直到去年,她听说那个人死在了黎州,死在了距离云平城不到三十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