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熙长宁二十八年二月十六
良辰吉日,宣亲王立妃,中书令嫁女。
她挽起发髻配冠,墨发正中戴着一枚绝美的嵌金丝五尾宝石凤钗,手中握着一柄红羽刺绣罗扇,扇柄处坠着九颗光滑圆润的小粒南珠,珠链尾处坠着红结穗。
凌雪娴反复端详着精致的妆容,浅笑道:“我们家寂初天生丽质,平日里略施粉黛便已是绝美,今日此番妆点更是惊为天人。”说罢,她俯身在待嫁的姑娘耳边低声笑道:“你总说与他自幼相识,熟悉的很,我只问你,他可见过你这般模样?”
果然,寥寥数语竟叫一向淡素情浅的姜姑娘红了脸。
倒是步千语喘着气跑来寝院,刚到屋门口就忍不住嚷道:“姑娘,公主,前府来禀,说殿下已经到了,正被咱们两位公子绊在府门呢,说什么就是不让进,连带着前来接亲的晋王殿下、安国公世子、敬裕侯府世子还有北境的几位少将军都被拦在了门外。”
姜寂初蓦然一听正欲起身,却被凌雪娴继续按在了镜台前,打趣道:“你担心什么?”
“他带的人虽多,可哥哥和卿遥两人可抵千军啊......”姜寂初微微含笑,稳稳地自步千语手中接来一盏新煮好的丁香花茶,瞧了一眼窗外满院的映红,眸中便是化不开的柔情。
“咱们府前可热闹了,不光是接亲的人和府上人,就连路过顺势讨喜气的百姓也不少。”
步千语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结合着女使们随时跑进跑出传回的消息,就连凌雪娴听了都不免发笑,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她竟有些犹疑,浅笑道:“还是叫人去给他们提个醒,别太为难了吧,免得百姓看着咱们家新姑爷迟迟进不来门。”
“公主现在再说可就晚了,先不提咱们姑爷和晋王殿下,光是两位世子爷还有几位将军,就让府前许多姑娘移不开眼了。朔安勋贵多,可男子要英姿卓越才让人仰慕,许多人都笑,今日莫不是要多促成几桩好姻缘来呢。”
屋里人听了连连发笑,倒是手握团扇的待嫁姑娘掩面不语。
姻缘最是难解,诚然,她多次也想找出一个答案,为何偏偏就是他?
少时鲜衣怒马是他,成冠玉树临风亦是他。
执剑的英气卓越与静坐品茗的泰然,无不令她心生倾慕。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有了爱?她或许也不知道吧。
他们也曾分离陌路,也曾尝试过相忘于尘世,但生命中因彼此而留下的痕迹,却随着时间的推进而愈发深刻。每次都在尝试挣扎着靠近彼此,回首时蓦然发现,心底早已根深蒂固的感情就是爱。
正想着,只见不知何时离开的步千语又提裙跑进屋里,两眼笑眯眯地说道:“公主,赶紧带着咱们姑娘去前厅吧,殿下已经在等姑娘了!”
凌雪娴闻言后放了下茶盏,笑着将镜台前的姜寂初扶了起来,轻轻拍着她的手道:“得了,我就知道他有备而来,卿言他们拦不了多久。”
姜寂初猛地将思绪收回,只得抿了抿嘴却并没说话,手握团扇的力道不自觉地紧了紧,方才还觉得冠子与凤钗重的很,还生怕这身厚重的喜服会压着自己喘不过气来,这会竟全然没了感觉,只听得见胸口处的心跳声。
凌雪娴搀扶着她一路缓缓走去前厅,行至回廊时,见她忍不住在她耳侧低笑道:“从前你总说,将来之事不可知,你瞧,他以射雁为聘,这不是来娶你了?”
她含笑不语,脸颊更染一层绯红,行至前厅时,她自薄纱后隐隐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禁回首这些年的相伴与分离,还有无数次交织而行的绝望与希望,她听着父亲的教诲,听着他当着满堂亲友之面承下的诺言,隐于团扇之后的那双明眸善睐便已全然湿润。
他始终走在她的左边,她亦在欢喜的哄笑声中默默换成了右手执扇,目光虽始终平视着扇面,余光却总是忍不住偏向他。行至台阶前,他却主动扶着她的左手,虽隔着几层衣料,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能带给她独特的踏实与安稳。
诸位宾客在场,他与她不能说话,但每个动作都满是默契,落在所有人眼中俨然一对佳偶天成。
微风送晚黄昏后,入宫向陛下与皇后行完拜礼的新妇,被送往宣王府寝院的新房内,直至天黑后宾主尽欢,凌靖尘亲自散了不少喜银,才让那些准备闹洞房的宗亲离开,就连姜寂初在内宅静坐,也似乎能够感受外府那边推杯换盏的喜庆氛围。
步千语留在房中陪她,时不时低语笑道:“晋王怎么说也是娶了王妃的人......”
言外之意,怎么闹起来还是一副孩子做派?
姜寂初掩面浅笑,悄悄低语示意道:“他还未行冠礼呢。”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步千语估摸着时辰,便提醒道:“姑娘为宗亲府上的小世子小郡主们准备的礼,也是时候该着人送出去了。”
姜寂初轻轻摆弄着团扇的南珠,“那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