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金殖两个王子殒命,这仇必须有人用血来偿,凌靖尘身上的皇子血,就是平复金殖大军最好的良药,他不死,桦州百姓就永无宁日。”
宇文陌的力道很大,说话时的语气却很轻,似乎还在打量着,如何与她讲道理,“为桦州百姓着想,总要有些牺牲。”
“桦州三郡是大熙的,不是宇文氏的,州郡百姓的安宁还轮不到陛下来挂怀!”她一把扯开他,从袖中拔出短剑瞬间狠狠地抵在他身前,杀气尽显,眸中冷意是数年杀伐后的积淀,“如果他死在战场上,那我就是他的未亡人,必殉节而死,绝不独活。”
呼啸风中,马嘶长鸣,他望着那抹策马绝尘而去的决绝身影,拢了拢身上貂裘,轻咳了几声。
她,终究还是又一次地拒绝了他,不带一丝犹豫。
为什么呢?
不久后,他身边响起了窸窣脚步声,那人踩着碎叶而来。
“臣女,请陛下安。”她在他身后恭敬地行礼,嘴角挂着一抹得意地笑容,“从宿城到琪城、出翟郡至甘阳郡、穿过仲城后,自楠城官道离境,不知这条路,陛下走起来可还顺畅?”
“费心谋划,你这些年辛苦了。”宇文陌转过身,将傅柔绮扶起来,他打量着她这身淡色衣裙和斗篷,与方才离开的人是那么相像,他有些冷淡地问道:“你听了多久?”
“臣女刚到,不曾听过些什么。”傅柔绮莞尔一笑,却有些掩饰过头了,因为她不欲揭他的痛处,至少,她并没有胆量去揭一个天子的痛处。
宇文陌不禁摇了摇头,她对他的谄媚顺从,只能徒劳增添她的平庸。
世间,似乎没有哪个姑娘,能真正拥有那个人的傲世风骨。
“长话短说吧。”他拂了拂衣袖,淡淡地说道:“你是宇文氏放在大熙最有用的眼睛,朕很满意,所以一直没有将你接回大辰认祖归宗,望你不要怪朕。”
宇文陌出生后便抱去交给当时的太子妃佟氏抚养,桦州沦陷后,傅氏侍妾便忧思病逝,以致于他未满三岁就没了生母。加之佟氏出身高贵却不能生养,传出去有失皇族身份。因此,宇文陌并非太子妃亲生,这件宫闱密事没有多少人知道。
傅柔绮眉心一蹙,暗暗攥着拳头,恨道;“臣女幼时战乱,大熙抢走了桦州三郡,害的傅氏一族凋零,此仇自是要报的。”
“你父亲是朕的亲舅舅,如今傅氏子弟零落四散,朕的血亲不多了。”他示意傅柔绮也坐下来,盯着茶案上已经凉透的那杯茶出神了半刻,倒是她极有眼色,回屋中为他重新烹煮了新茶端上来。
“不知陛下有何打算。”傅柔绮将茶杯轻轻推向他手边,眼尾轻挑,说道:“臣女,愿听差遣。”
“桦州三郡迟早要夺回来,待朕重振傅氏之后,定会接你回大辰,封你做郡主。”宇文陌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这是朕对你的承诺,也是对傅氏的承诺。”
天子一言九鼎,更是三言两语就换来了一个人的忠诚,而傅柔绮听完后却很是开心,眼睛里闪烁着希望与雀跃的光芒,“臣女谢陛下!”
宇文陌眼见着已稳住了她,便从怀中拿出一枚印信,还有一把钥匙,两物一并放到茶案上,又轻轻推到她身前,“朕需要你想个法子去朔安,继续做朕的眼睛,但朔安局势复杂,你需要一个帮手。”
“是谁?”
“她不必见他,他也不必见你,你只需要把印信放到静安寺法堂的香炉下面,自会有人去找你,至于做什么,你与他共同商议便好。”
傅柔绮点了点头,认真地记下了这些话,又低下头盯着那枚钥匙,“那这是?”
“朕说了,朔安局势复杂,你自需要银钱打点。”他坐拥天下,从不吝啬,更何况是对一个忠诚于自己的臣子,“拿着这枚钥匙,去宿城踏穆楼找白掌柜。”
“臣女记下了。”
宇文陌顿了顿问道:“上官谦最近如何?桦州打仗,听闻他也在。”
被突然问起,傅柔绮亦觉得奇怪,却只能照实说道:“宣王与安国公世子先后离开师门,上官谦与其父一同追随睿王,如今也上了战场,照理说,陛下只交办他压粮,差事毕,便可回朔安,也没有明旨将他派去战场,可他却主动请缨留在了桦州,不知是不是睿王的授意。”
“你如何知道,大熙天子只交办了他压粮?”
“寂初回师门时,与师父在静室前说话,我站得远,听不真切,只能稍后向师父询问,幸而他以为我在关心上官谦,所以透露了些。”她仔细回忆着昨天的事情,确认这些就是她知道的所有了。
“依你所见,上官谦是否忠勇?”
“忠心自然有,却独少了些勇,决策时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常有恻隐之心......”傅柔绮倒是琢磨出了些意味,“臣女冒昧,不知陛下屡屡询问上官谦,可有何打算?”
“你回朔安,一次两次可以,但若常住,则需要一个妥当的身份。”宇文陌顿了顿,“桦州一役结束后,论功行赏必少不了他,但寻常赏赐安国公和敬平长公主肯定不会放在眼里,你觉得,他们夫妇最希望看到的是什么?”
“上官谦成家立业?”
宇文陌点了点头,“不错,安国公府还缺一位世子妃。”
傅柔绮却立刻否认了这个安排,“他心有所属,况且世子妃定要出身名门,岂会是我?”
“心有所属,何人?”
“......姜寂初。”若非她机灵,只怕江柒落就是姜寂初的事实,她到死都不知道。
宇文陌听罢后,亦有些烦,只管说道:“上官谦优柔寡断,经常动恻隐之心,你也知道这是他的缺点,那就要好好利用这个缺点。”他已经提醒地很明显了,未说出口的话,他相信傅柔绮能明白。
“朕的对手太多了,睿王、瑢王还有宣王,这些人朕总要一个一个的解决掉,就算解决不掉,也要牢牢拿捏在手......”宇文陌长长叹了一口气,“你是朕的最得力的人,又是朕的亲人,有些事,只有你来办,朕才放心。”
桦州三郡就像一根经年已久的老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上。更何况安逸了许久的大辰既无打仗的根基又无精锐的兵马,根本无法做大熙的对手,更不要谈收回疆土了。
“臣女,听凭陛下安排。”傅柔绮替他添了杯茶,随后将茶案上面的印信和钥匙全都纳入掌中,攥在它们,犹如攥着希望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