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街边房舍的人纷纷开窗开门想要看个究竟,却又不敢太近。
“前面出什么事情了!”一个姑娘的声音在躁乱声中格外明显。
“林子里有鬼火,鬼火伤人了,不是闹鬼是什么!”那老汉显然已被吓得语无伦次,“有不怕死的想去看个究竟,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就进去了,怕是撞邪了!”
“有人受伤了?”
那姑娘手里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匣子,说完就要往林子里跑,结果刚抬起脚突然没了踪影。
因为街边灯下黑影的缘故,那老人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一个黑影抓住了方才与他说话的姑娘,紧接着连声儿都没有了,吓得他的喊叫声愈发惨烈了,“鬼啊!亡魂索命啊!”
那姑娘被封住了穴位,猛烈地摇着头却丝毫叫不出声,紧张之余,只能由着被人拖走,转过街角来到一处府宅后墙处,她只感觉自己一个跃身便被带到了高墙之内,颤抖着睁开眼睛后,却只能恍惚地看见身前有个人影。
方才还能够照着亮的街边灯笼,显然照不进这后墙内,那人影高大的很,不远处微弱的烛火也逆着光。加之有了去年在严州文城遇刺的经历,她一咬牙,心一横,从肩部衣料上拔出三根淬了毒的银针,狠狠扎进身前的黑影。
只听见一声闷哼,重曦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此刻,凌靖寒正紧紧捂着胳膊站在她身前,方才那一下迫使他赶紧封住穴位,却还能带着几分镇定地低声说道:“解药。”
“是你?”重曦已逐渐适应了突如其来的黑暗。
“解药......”凌靖寒深感急性毒液入体的滋味,正极力稳住心神。
重曦咬了咬嘴唇,暗自将舌下压着的细微粉包咬碎,认准了方位往前一扑,双手攀附上他的脖子,直接就吻上了那冰凉的唇,带着微微的青涩与试探将解药悉数送入他口中。
凌靖寒先是惊得后退了半步,意识过来后便不自觉地扶住她的腰身,顺带着将这团温热带进自己怀中,任由药粉化在嘴里,似乎还混着一味属她独有的香甜,有点像糖果子的味道,这种感觉夹杂着毒液的麻痹作用,让他恍惚间添了些恋恋不舍的意味。
最后是重曦先松开了他,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有些羞涩,放下踮起来的脚尖,往后一退微微倚墙歇着,小声嘟囔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上回遇刺后,我每次出远门都会做些防备。”声音越来越小,无不显示着她的愧疚之心。
凌靖寒却没说话,只是换了个姿势用手扶着墙,眼神似有迷离,显然这毒解起来并没有那么快。
“这是哪啊?”重曦过来搀着他的胳膊,却抖的比他还要厉害,看了看四周院子,“这是客栈吗?怪阴森的,大晚上连个人都没有?怎么也不知道燃些灯烛啊?”
“驿馆。”凌靖寒低头看她紧张的样子,不觉好笑,“镇上驿馆,官役偷懒是常有的事。”
“林子里闹鬼,街上百姓都乱成一团了,这种事他们都不管?”
“驿馆官役只管洒扫,又不是官差衙役。”
凌靖寒感觉到她挽着自己胳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重曦微微仰起头,嘟着嘴看他。
“若怕,刚才怎的还要冲进林子里去?”凌靖寒只觉得好笑,她那个冲在前面的架势,他方才竟差点一把没将人给拽回来,“往前走吧,前面第三个房间。”
重曦知道他现在双腿没力气,便继续扶着他慢慢走,“闹鬼都是假的,若有人借着闹鬼伤了人,岂不危险?”往前走借着微弱烛光才算看清,她没忍住抱怨道:“你一个皇子,怎的住在这种地方?”
她想起自己一路过来时,沿路干净的客栈好歹也有几家,他怎至于借宿此地?
他却始终没有说话,进了房间,她把他扶到床榻边,燃起烛火后,房中陷入沉默。
“懂了,又是无可奉告,对吧?”
重曦抬眸看着他,眼神很陌生,带着些敬畏,她慢慢说道:“我早就知道有庭鉴司这个地方,那里有国朝最厉害的探子,还有皇家豢养的杀手,最高的掌权人是执事大人,坊间都说他冷酷无情,而其身份却无人知晓。”
她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着一桩国朝机密,就像在说着平平无奇的茶肆闲话,“你就是庭鉴司执事,对吗?”话说出口的时候,连她自己也心中一颤。
凌靖寒却在怔怔地望着窗子,随后眸光逐渐落下,而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怪不得,连青墨姑娘都那么怕你。”
她苦笑着转身欲走,却听到他突然问道:“你怎会在这儿?”
“跟你一样,无可奉告。”她现学现用的极快。
凌靖寒犹豫了半霎,随后低声叹着气问道:“去桦州救大熙的将士,你不介意吗?”
闻言,重曦转过身来,借烛火看着他的眼睛,带着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敬畏与庄重,平静道:“天下除了君王,有谁是真想打仗?将士和百姓最最无辜了,只要我还是大夫,就该救那些伤者。”
屋内再度陷入沉默,半晌后依旧是重曦欲先走,结果又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若说是怪他一年前的冷漠,也纯属太记仇了。
不过,她目光转而望向他手里的东西:
那枚月白色的剑穗,最上面挂着一枚修补好了的华玉。
他缓步走过去,把穗子递到她面前,低声道:“你拿着吧。”
“不要。”她如何猜不出他的心思,收了这剑穗,那才是半点同他联系在一起的机会都没了,她才不傻,饶是如此,嘴上仍要发狠,她挑眉道:“你爱给谁给谁去,反正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