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奕和陈晨没有直接回各自的房间,而是上了宿舍楼的天台。
“我爸爸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跟你一样。”
“…”我温柔善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给她这样的错觉,颜奕陷入了沉思。
“他是做唢呐哨片的,这是一门说不上很伟大,但是代表了咱们国家文化传承的艺术。可是就像我爸爸经常说的那样,艺术是美好的,但是也很容易没有价值。不是说艺术本身没有价值,而是这一行业,撑的撑死,饿的饿死。我爸爸不是算饿死的,但也是因为没钱,才留不住妈妈,才会生病了也没钱医治。”
颜奕想到,自己至少在艺术的路上没有遭遇过命运的不公,实在是一种幸运。
陈晨像是自言自语般,也没想要颜奕说什么安慰自己的话,只是在寻找一个发泄口,只要能把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出来,“癌症,从发现、治疗到离开不到半年的时间,我爸爸就没了,家里稀薄的积蓄也花完了。我的爸爸离世之后没多久,我的妈妈就改嫁了。
那时候我的叔叔婶婶们,周围的亲戚们都说其实在她改嫁之前,她就已经…抛弃我们两个出轨了。但是我不信,即使她在爸爸住院期间一次都没来探望,举办丧礼她没来,我的去处她也完全没有表露过关心,我还是…傻傻的不信。
我鼓起勇气去找她,只想能再见见她,想让她再抱抱我,我不想成为一个没有了爸爸有没有妈妈的孩子。”
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小蝌蚪大概不是在找的途中被抓、被吃,就是找到妈妈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长大了吧。
不用听,颜奕也几乎能猜中结局。
天下没有一个母亲会轻易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但是如果已经下了狠心抛弃了,也很难再会回头了。
“我找到她了,但是她已经是别的小孩的妈妈了。”
陈晨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却恍若未觉。
颜奕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但她也只是接过握在手中没有擦泪。
颜奕想到安德鲁说过在别人哭泣的时候,递上纸巾可能是出自你的怜悯,也可能是因为你觉得眼泪是软弱的,而她应该坚强。
颜奕收起纸巾,她不想擦去眼泪,大概是故事还没有结束。
“她怀孕了,她不想再见到我,不想让我打扰到她现在幸福的生活。我不想接受但是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愿的。”
“你…那时候多大?”
“八岁。”
颜奕想,比自己小多了,好歹自己过了十几年平静的生活。不止平静,甚至算得上是十分幸福的生活。
“唔...后来呢?你一直就没有见过你的妈妈吗?”
“见过了,最近她想要找我的二叔拿回抚养权。哦,我变成孤儿之后,一直住在我的二叔家里,生活也算还能过得去吧。”
“是突然的吗?要回你的抚养权?”
“嗯,”陈晨继续自己的话,“本来我二叔家里就不算太富裕,大学之前,是义务教育,只要花一点吃穿用度的钱也还好。但是我今年考了大学,大学的学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还要算上零零散散的生活费,我不好意思再让他们花钱。”
颜奕听出她好像不愿意再谈她的母亲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回抚养权,便也转了话题。
“你二叔家里还有其他孩子?”
“嗯,一个哥哥,还有一个比我小的妹妹。”
“这就是你来参加节目的目的吗?赚钱?”
“嗯。只要进入决赛就能拿到五万元的奖金,而且幸运的话,可能连工作都不用愁了。”
颜奕笑笑,跟自己当初刚去国外时的想法一样,想尽一切办法赚钱养活自己。
虽然现在听起来她的十年,用短短十分钟的讲述就概括了,但是个中苦楚、心酸大概是很难被旁人切声体会到的吧。
至少像经历完全不同的旺豆大概率不能理解。
或者八年前的颜奕也完全不会理解。
颜奕想不出安慰她的话,只能鼓励道:“以后好好做,我们一起加油进入决赛。多赚点钱。”
刚好一阵风吹过。
夏天夜晚的风,暖暖的,抚过人的脸上,像是一只温暖的大手,擦去了陈晨脸上的泪水。
她转过头看着颜奕笑了起来。
“怎么了?”颜奕莫名,自己没有说错吧?
“好的,队长。”
陈晨深吸一口气,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她把藏在心里这么年多,一直被自己避讳提起的话题,就这么在一个还不算太熟悉的队友面前说了出来。
也许是颜奕身上体现出的十足的分寸感,她能甘心安心的做一位聆听者,不会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就对别人的事情打破沙锅问到底。
也许是颜奕表现出来的神秘感,似乎她的心底也藏着什么不易被说出口的秘密。
颜奕的手机铃声响起,陈晨很识趣地表示自己先走了。
铃声响了一会儿,颜奕没有立刻接起,昨天晚上分开之后,几天白天,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联系彼此,而是给了对方一些空间和时间。
铃声停了两秒,正当颜奕想要打回去的时候,又响了起来。
这次她没有再犹豫,几乎响起的同时就接了起来。
“还在练习吗?”
“没有,回宿舍了。”
沈彻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看了眼对面的李子木。他正在跟章一打电话,是章一说颜奕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宿舍的。
他不声不响离开了房间,找了一个空的录音室,才继续说道,“今天是在排练吗?”
“嗯,新加入了一个队员,刚才跟她聊了聊。”
沈彻送了肩膀,靠在沙发上,“聊了什么?”
“家庭、亲情、成长。”
“看来你很有收获。”
“嗯。”颜奕抬头看着天空,“沈彻,天上有好多星星。”
沈彻下意识跟着她的话抬起了头,只看见一盏惨白的顶灯。
“你们在天台聊天?这么浪漫啊。”
“我记得你以前告诉我,天台的风能带走一切,伤心、失意、落魄,不管你是谁、你的身份地位如何,她都会一视同仁包容你的。”
“包容你了吗?”
颜奕想了想,自己在国外也经常跑到天台去,大概也有很多负面情绪被风带走了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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