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的时间,凌雾面对师父仪芬,却有无数的不解。
“带……带林蹊到陆家墓园?”
“不错!”仪芬半眯的眼睛,有些幽深,“不要让她有任何怀疑,然后你找机会离开,让她一个人呆着。”
“……”
师父的话,凌雾都听懂了,可是又好像全没懂。
她‘咕’的一声,咽了一口吐沫,声音大的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用怕!为师……就是想验证一下。”
验证什么?
验证她是否是陆家人吗?
凌雾知道,师父一直对某人有疑惑,可……
面对似乎很伤感的师父,她心下一顿,轻声道:“林蹊很聪明,如果我只带她一个人去,哪怕……她原来想做什么,肯定也不会再做了。”
这?
仪芬的眉头拢了拢。
“师尊,那几个魔门修士不是被您抓着了吗?我可以把林蹊引出来,然后,让莲花峰几个弟子偷扮一下……”
“不行!”
仪芬毫不犹豫地摇头,“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
畅灵之脉多灾多难,宁知意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其目的,都只是自保,保她自己,保她后人。
世人好不容易以为畅灵之脉断绝了,再把林蹊暴露出来,那后果定然也是不能想象的。
身为活了几百年的元婴修士,仪芬其实也在怀疑,畅灵之脉,可能另有属于禁忌的流传方式,要不然,上泰界怎么只有魔门动了?
那些人收到的任务是挖出宁家姐姐的尸骨呢。
她揉着额头,不能不妥协,“若是找不到万全之法,那就算了。”
“……是!”
凌雾从师父处退出,看到远边的天空那朦胧出现的亮光,知道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拜进莲花峰,成为所谓毒妇的徒弟,她知道,师父的心有多柔软。
陆信和他的后人,困扰陆家的同时,又何尝没有困扰师父?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直奔客院。
……
“仪芬真人抓了六个魔门修士?”
这消息来的太让人惊喜了,陆灵蹊忙给凌雾倒茶,“凌师姐,那这样说我们今天就可以到陆家赴约喽?”
“……是!”
凌雾朝女孩露出一丝笑容,“陆师妹之所以请你们到陆家游玩,甚至不惜开放墓园,真实原因,我想林师妹也知道吧?”
“猜到一些!”
凌雾垂了垂眼,转到她也疑惑的,“林蹊,你相信修仙者会难产吗?”
这个问题要怎么答?
丝毫不知道,自己早被仪芬重点关注的陆灵蹊,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不过,那位前辈身份特殊,我想,她的死,不仅陆家曾经查过,就是太霄宫,还有与陆家不对付的叶家,甚至……甚至各宗都曾调查过。
想在那么多前辈高人面前假死,我想……不太可能吧?”
可能从上泰界偷渡而来的祖宗,大概想过无数自身下场。
要求死后沉尸那个满是沉水的地方,太正常了。
送走陆从夏,她就一直在想,回宗后,是不是把祖宗们的骨灰都带着,也沉入莫机渊。
既然被古仙诅咒,既然无法挣脱天地,那就干干净净地离开这天地,让天地自个玩好了。
“凌师姐,仪芬前辈跟你说过那位前辈的事吗?”
“……”
某人隐含期待的样子,让凌雾哑口。
她已如师父仪芬般,在心里确认这丫头是陆信的后人。
对师父毒妇的号,她到底是报一种什么样的想法?
“我师父和那位前辈曾是好友,甚至那位前辈还救过我师父。”
说这话的时候,凌雾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只怕她眼中出现哪怕一瞬的怨愤。
被千道宗诸大佬重视,又机缘无双的女孩,一旦成长起来,如果对师父,对太霄宫,对陆家一直有怨,有恨,那将来……
“听到这样的话,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师父是毒妇?”
某人眼中只有诧异,凌雾干脆就把话挑明了说。
“……我在楼船上见过仪芬真人一面,在坊市非常危险的地方又见着她了。”
陆灵蹊轻啜一口灵茶,“我师父说,仪芬真人可能性格比较暴,但为人不错,我知袖师叔前段时间,也曾笑着说,我要是被你揍了,师父没出来前,她没办法到仪芬真人那里,给我找公道。”
她对仪芬真人了解不多,但透过师长,透过她自己的观察,用毒妇来形容那位前辈,有失偏颇。
只是……
诚老祖满是血泪的恨字,晃在脑海里。
陆灵蹊把茶杯轻轻放下,“这世上没有完人,我们更不是当年的当事人,所以,我没办法评判仪芬前辈,我想,前辈也不需要我来评判。”
“……”
凌雾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千道宗讲究道法自然,其核心弟子在心性方面,随缘随性,大都更为平和。
凌雾脸上的笑容绽开,她突然有些明了师父保全的心意,“我师父若是听到你这话,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陆灵蹊不解,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喧闹之声。
原来,因为魔门修士抓住了,陆家的邀约如常进行。
“走吧,本仙子带你见识见识,我们南方第一世家的样子。”
第一世家?
好了不起!
陆灵蹊心中腹诽,脚下速度却不慢。
“陆道友,新抓的几个人没有自爆吗?”
身为天剑宗的带队师兄,申甫不能不考虑师弟李开甲的安全,“还有,坊市自爆的那位,我怎么感觉,他都不是一个能那样绝决寻死之人。”
如果真有那般狠的心性,人家根本就不会跑,师弟哪有命在?
“新抓的五个人,是在下师伯仪芬真人亲自以莫大法力抓住的,他们想自爆,也不可能。”
陆从夏笑着回答他们的疑问,“至于昨天坊市的那位……,怎么说呢,魔门凶残,他应该是被人控制了神魂,不得不自爆。”
那抓住的五个人,难道没被人控制神魂?
大家彼此互看一眼,倒都没问仪芬真人是怎么操作的。
太霄宫对他们的安全很上心,昨天那个自爆者,之所以没造成伤亡,是因为他要自爆的当口,被赶去的陆岱山陆前辈以数个结界箍住了。
人家一路护送,现在总要给点面子。
“如此,陆师妹请在前面带路。”
陆家既然有请,当然不会让大家飞着去。
路途有些遥远,飞着的队伍太长,反而更不利于保全。
陆从夏笑着摸出一个宝塔,“去!”
宝塔迎风而涨,转瞬间,好像一个真正的宝塔般立在客院的正中,“这是我陆家的七层塔,它是飞行法宝,亦是悟道之塔,所有在陆家核心区域悟道悟功者,都会被塔壁特别的道阵影印下来,里面有一百零三位陆家先辈悟道悟攻之境画,有缘无缘……,端看各位的造化了。”
我的天!
知道悟道之塔的修士,个个眼中放光。
此塔是陆家第一代先祖从古仙洞府中带出,据说,其之前有些残破,被他阴差阳错的修补之后,形成了特别的道阵。
其道阵可以自动吸收周遭悟道者的所有心路历程,形成境画。
观摩境画,有缘者,可以自动带入跟随悟道。
“多谢!”
申甫大步进去的时候,先朝陆从夏一躬身。
陆灵蹊被南佳人科普后,望着高高的七层塔,这才明了第一世家的底蕴。
“多谢!”
一个又一个修士进去,每一个都在塔门前,朝陆从夏一躬身。
不管有没有造化,人家给这份机会,都得领情!
“多谢!”陆灵蹊也在塔门前行了一礼。
陆从夏笑着回礼。
时也,命也,运也……
把如此重宝拿出来,与各宗新秀共享,一为应对未来可能的跨界之战,二为陆家正值风雨飘摇之际,需要各方修士的支持。
交好这些未来大有潜力的修士,比交好那些早就成名前辈的成本,要小的多。
陆灵蹊一步踏入七层塔,这才发现,里面的空间,比她以为的大多了,近百人站在一层,还显得稀稀落落,似另有空间之阵。
她的眼睛,很快移到微黄的塔壁。
或坐、或立、或冥想、或苦恼、或望天……
身着太霄宫月白法衣的修士,在塔壁上栩栩如生。
这就是境画吗?
陆灵蹊一边好奇这境画,一边好奇这些陆家先辈。
“咦?这不是陆传……前辈吗?”
前方传来惊呼。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旁的申甫看着塔壁上脸有稚气的陆传,敲了冒失的师妹一下,低声道:“陆传前辈少时,是陆家有名的天才。”
陆灵蹊心下一动,连忙加快的步伐。
陆传是少年天才,陆信也一样。
陆传能在此留影,陆信……
“那……这一位是陆信前辈吗?”
李开甲看了一眼正过来的林蹊,知道她想找谁,帮忙指另一个看着花海花开,若有所思的少年。
“这里是悟道之塔,你怎么也有这么多闲话?”
申甫真想把师弟师妹都敲一顿,传音给所有的师弟师妹,“谁再放一个屁,每天加练一个时辰。”
啊?
天剑宗的女修连忙捂住了嘴巴。
李开甲望了一眼林蹊,传音给申甫,“师兄,我加练一个时辰,你告诉我,他是不是陆信?”
申甫无奈了,“我哪知道?我又没见过他。”认识陆传,是因为他活着。
“……”
李开甲不想朋友失望,他似乎无意识地朝赶来的陆灵蹊点了下头。
陆灵蹊心中巨震。
原来那个悲苦留下斑斑血泪的手扎的信老祖,少时是这个样子吗?
境画上的少年眼神专注而悲悯,花海似乎在他眼中绽开……
这时候,他多大?
跟她差不多吧?
陆灵蹊看着老祖宗的眼睛,想他看到这片花海花开时的感觉。
他想到了什么?
花开花谢终有时?
想到了早早过世的母亲?还是想到了也跟花一个年纪的无想老祖?
陆灵蹊不得而知,她看着花海的眼神,不知不觉,有悲悯有愤怒。
如果没有血脉之累,早有天才之名的信老祖,又何至于死不瞑目?
杀念一动,不知怎的,她好像突然之间,置身花海。
她看到了悟道的老祖。
只是,他的样子,似乎跟她想的不一样。
花海中,不止花瓣在飞舞,还有十几个穿着花衣,掩行而来的杀手。
原来,祖宗悲悯的眼神不是给这些花的,而是给那些杀手。
呼!
好像一阵风来,花瓣随风而舞,可是,它们突然有如利器般,往急奔而来的杀手射去。
咻!咻咻咻……
陆灵蹊闻到了花香,感受到了无尽的杀气。可她好像在这里,却又好像不在这里,无数花瓣从她身体穿过。
它们在无序中,似乎有形也有阵,不论被杀手打落多少,在这花海,总有源源不断的补充。
他们防了前面,防不了后面,防了下面,防不了下面。
偏偏灵气护罩,总是被那不时变形的花阵一触而破……
此时此刻,陆灵蹊完全不知道,她的周身,幻出无数花瓣,它们随着她在花海中所见,或呼啸如浪,或飘然若舞,成阵成海,漫天而动。
“这是……悟功?”
南佳人好想惊喜!
悟道不是这样的,站在花海里的师妹满身杀气,哪怕翩翩起舞的花瓣,在旋转中,也带了好像利器的哨音。
“是悟功!”
陆从夏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羡慕,“这是陆家第四代老祖陆望的悟功境画,他老人家六百岁时,自通天塔离开无相界。”
什么?
闻言望过来的修士,不是一个两个。
“陆望老祖是个杀气很重的人,有异形之宝,可幻飞花摘叶,对敌之时,常让人防不胜防!”
“……”
“……”
师妹打架都比别人专注,要不然也不会在演功堂跟闵师兄揍到脸上。
千道宗诸人虽然想矜持一点,可是常常忍不住嘴巴咧开。
陆灵蹊终于见到老祖动手了,只见他抬手间,无数花瓣聚来,形成了一把花鞭。
咻!
花鞭轻甩,在杀手的犀利还手中,似乎柔韧如水又似乎坚韧如剑,心随意动,每一次被挡被击,鞭头总会一弯一甩,在杀手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十六杀手,一个又一个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