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舞比完的这一天是2月20日, 周二，阴历正月初五。
丛澜他们没急着走，留在了场地里等着看六点之后开始的短道比赛。
昨天鄢珈跃来看了冰舞的短舞蹈，今天的自由舞他没来。
因为昨天短道没比赛, 今天有女子1000米、男子500米, 和女子接力3000米。
祁寻春让林悦来找人, 说最好不要看, 其他人就算了，女单的这仨还是去找个地方待着吧。
“看训练视频也行，自己溜达溜达也可以，就是别在这里看短道。”林悦老实地复述着祁寻春的话。
褚晓彤：“？？？”
梅山雁：“为什么哦？”
丛澜掏出来了她带的小旗子：“可能是怕我们气死吧。”
林悦：“对, 是这样的。”
为什么会气死呢？
因为在最初的最初, 2月13日腊月二十八那一天, 短道刚开始比赛的日子里, 三十分钟，平昌裁判直接判罚了四个中国运动员, 全部被取消了接下来的参赛资格。
丛澜他们那一天没什么事情做，在冬奥村里跑了个一千五，主要是太生气了, 怕出去跟韩国的人打起来, 先消耗一下精力。
褚晓彤：“别让我回忆, 我不想揍人。”
短道判罚很正常, 激烈的运动中会出现各种意外，有些是有意的, 有些是无意的。
她们生气的原因是, 好不要脸的恶意判罚, 在他们的人没有违规的情况下就这么一个个地被罚下了场, 冰迷不是只有花滑冰迷，短道那边也是有很多冰迷的，一群人杀去ISU的官号下面用英语骂了一天。
都说这是平昌冬奥会上最黑暗的一天。
“韩国短道速滑以前占着统治地位，现在被打破了，可不就得猴急个不行吗？”林悦说道，“不要跟傻x论长短。”
褚晓彤痛苦捂脸：“今天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吧？”
丛澜迟疑：“……女子一千和男子五百是预赛，今天不带决赛，应该没有吧？”
褚晓彤：“可是女接今天要比决赛的啊！”
丛澜呢喃：“那我就想起来我亲爱的邵雪姐姐了……”
倒霉姐姐去年世锦赛被人铲下了冰，最后是担架下的冰场，还影响到了她的下一个赛季，今年没来冬奥。
短道的国家队不是一直就那么几个人的，日常运动员都在省队训练，等赛前才会召集起来一起练习，从新赛季的分站赛开始配合，一直到赛季末才成完全体。
邵雪这个冬奥结束之后，新赛季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去国家队，她伤势太重了，休养一年养伤，竞技水准是会受到影响的。
林悦：“那姐妹们，先走吧？趁着还没开始？”
丛澜：“可是我还是想看看……”
林悦：“你们明天比赛，早点睡觉，乖。”
女单的短节目和自由滑之间是隔开一天的，22日要决出短道的三枚金牌，这一天时间都给短道了。
两个项目一个场地的弊端就在这里，大家的赛程是紧凑的。
丛澜打商量：“我看一场就走？”
褚晓彤：“就一场就一场！她们AB组什么的比赛多，我就看一小会儿！”
林悦：“那你们也等不到我们的人出来比啊！回去休息吧，等结果就行。”
“啊……那行吧。”
双人男单的几个继续待着，女单三人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观众席。
也是为了她们三个人好，祁寻春尽管对韩国短道的黑手有所估测，但真没想到他们能这么黑！
舒傲白憋了八百年的脏话终于在女接决赛的时候憋不住了。
“草他大爷的有病吧？！4个比赛日判了我们8个出局，申诉还他大爷的不搭理，一到决赛裁判就瞎眼是吗？花滑的打分都比不上你们这判罚违规！”
女接3000米黑到让人窒息，韩国队交接失误没有完成，摔倒影响了加拿大队，谁都知道这情况要是中国队第一了，结果四个人在场边等裁判宣布成绩，只等到了判罚犯规取消成绩的结果。
四个人当场就懵了。
舒傲白骂出了口，她是花滑新科冠军，本该是引人注目的，但此时没有人注意到她。
因为场地里的中国观众全都在骂，沸反盈天，几乎要将场馆的天花板给掀开了。
花滑队来看比赛的十来个人全都在骂，东北话骂人一套一套的，但完全不解恨。
都是一起训练的，场馆都挨着，体能训练更是直接在一个场地上。下面冰上的那几个人全是他们熟悉的朋友。
看着四个人哭着离开，舒傲白快难受死了。
比她被裁判打低分的时候都难受。
“短道规则怎么回事？黑成这样没人管吗？这个裁判是花滑裁判二次就业的吗？”安凝思气得不行。
俞寒阴沉着脸，坐在一边气势低沉，跟个快要爆发的火山似的。
短道的教练领队去找ISU申诉，但显而易见，之前的比赛里被黑的判罚没有取消，今日韩国更是铁了心不想做人，在平昌就没有能看见的光亮。
张简方本来还在为三个项目的成绩高兴，听闻了这个噩耗，也气得直接骂人。
“没天理了没天理了没天理了。”他原地乱转，胳膊都是抖的。
鄢珈跃在场边攥紧了毛巾。
技不如人没进500米决赛，他认。
但女接决赛的判罚，他不认。
这边乱糟糟一团，张简方跟着短道的人去找ISU申诉处，在那里就差拍桌子了，对方说会再复核，没给准话，他们没办法只能暂时离开。
晚上舒傲白他们回去宿舍，也没敢跟女单的几个人说比赛的情况。
好在他们为了躲丛澜三人都回去得比较晚，到了之后她们已经睡下了。
“感觉澜澜要是知道的话，能气得4Lo都炫出来。”舒傲白道。
安凝思：“然后落冰的时候砸裁判脸上？”
舒傲白：“那我得给她冰刀磨成锋利的一条刃，不能这么钝。”
冰舞在下午取得的好成绩所带来的开心，就这么地被短道裁判一扫而空了。
舒傲白他们比完赛的人比较轻松，没有事情做，训练场也是爱去不去的，就干脆上网冲浪操着小号跟大家一起骂平昌了。
我拿金牌跟我骂这个冬奥有什么关系吗？
我的金牌是靠我实力得到的，又不是靠裁判大发慈悲平昌主办方给我开后门。
那我有什么不好意思骂的啊？
深夜里，舒傲白鏖战到凌晨一点，且越骂越精神。
“真可惜，教练不让我用大号。”舒傲白嫌弃。
算了，不让我骂，我还不能阴阳怪气了吗？
转发了一条中国滑冰协会的短道判罚气愤发言，同时写了一句“能让好好比赛吗”，置顶的一条微博还是“2018平昌花样滑冰双人冠军”的专属图标，紧跟着，就是这么一个内容。
评论区迅速热闹了起来。
有呜呜呜谢谢舒傲白说话的，有一起难受的，有更多人毫不客气骂出口的。
舒傲白没忍住，给好些人点了赞。
没有睡觉的还有安凝思他们，见状也来这里点了赞。
第二日清晨，其余人还没起来，丛澜拎着行李箱出门，等电梯的时候问了一句昨天女接赢了吗第几名啊？
没收到回复。
丛澜扭头：“啊？”
于谨：“啊？”
林悦：“啊？什么？”
丛澜：“？？？”
跟我装？
·
赛前OP的时候，现场的媒体发现丛澜练得很猛。
属于那种跳接燕式想在落冰的时候把谁砸死，3A腾空的刹那想用冰刀炫人家脸上，轻盈还是轻盈的，她动作一直挺好看，但就这个气势里带着的情感，跟这个赛季的《风暴》风格有点冲。
真要说的话，更像是2015赛季节目刚露面那会儿，走的不是温暖风，而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强刚风。
于谨在场边都看呆了。
林悦和陈嘉年在后面交头接耳。
“澜澜这杀气，这么远我都打哆嗦。”
“别说了我腿都在抖。”
于谨刚想提醒丛澜，就见滑过来找卫生纸擤鼻涕的丛澜先说了一句对不起。
无奈，于谨叹气：“情绪要稳住，你太外放了。”
丛澜闭眼，深呼吸。
第一次没压住，又过了半分钟，才勉强恢复了平静。
“刚看了昨天的短道结果，有点生气。”她坦言，“没刹住。”
于谨：“感觉到了，都不用给你武器，你一抬腿就能直接拿冰刀削人。”
丛澜：“……这么明显啊？”
于谨：“没事，你还有一点时间来调整自己。《风暴》带上这么一点风格也挺好看的，你等会儿合乐的时候可以再试试。”
丛澜这份情绪外露的同时，技术倒是没有太受影响，不是那种一下子就崩了、跳不好了。
她只是气势凛冽得就像是一把没有鞘的剑，寒光四射，注目者皆被伤了眼睛。
好在《风暴》本身就是个锐意进取的主题，多了这么一点气势，没有削弱，反而刚好。
茱迪：“但跟你这个赛季的主题就有点不太配合了。”
她对这方面的把握比于谨强，也时刻地盯着丛澜的曲目表现力。
一道尖锐的冰棱，它与湖面上的冰层一样是冰，可它的形态是异样的。
茱迪：“不是不能融进去，但你得试试，怎么更好的融进去。”
《风暴》的第一个赛季，主题表达是日渐丰满的。
重启曲目的这个赛季，主题也是在大方向不变的情况下，一场一场的赛季下来，变得更加丰富有层级。
茱迪明言：“如果赛前你做不到的话，澜澜，我们要把情绪调整到全锦赛的时候。”
《风暴》已经臻于完美了，全锦赛上WINGS甚至给出了40分的P，看过这场的观众都在说，丛澜最好的短节目是一场国内赛。
没有人反对，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张简方提供的场地半点不输国际赛规模，反而会超越ISU的赛事，国内赞助商财大气粗又是跟官方合作，从硬件设施到章程规范，处处都做得特别好。
现在国内赛是要比国际赛赚钱的，一场COC的盈利连全锦赛的一半都不到，后者不论赞助费用和版权费，只说国家队的周边衍生，在赛场卖得就已经数倍于门票总额了。
取之于冰迷，用之于比赛，场馆布置高大上，拍出来的碟子也是直接出了蓝光碟，预售完毕就等冬奥比完年后发货了。
丛澜点头：“我知道了。”
茱迪明白，她的意思是她会在赛前融合好的。
气愤也是一种力量。
褚晓彤也是，她的短节目《我用所有报答爱》，本来是一曲如泣如诉的婉转歌曲，这个赛季的情感表达上也趋向温柔委婉。
但就在合乐过后，褚晓彤突然觉得，不该这样。
孙娅然评价，褚晓彤的《我用所有报答爱》是对她整个花滑生涯的总结，是怀念过往和期待未来，温婉中带着她的坚韧，就像是蒲苇，看着柔弱，实则韧性十足。
丛澜和褚晓彤曾经被冰迷称作3A双子星，随着丛澜的成绩越发辉煌，褚晓彤的冰迷担心招骂就很少会提“双子星”三字了。
她们知道当初说这个，也是因为3A的存在。
但双子星，本来就是在论述旗鼓相当的两人时才会给出的称号，以前说说也就算了，现在再提就有点自不量力。
她们不想让褚晓彤遭受无谓的嘲讽。
今年丛澜重启《风暴》，褚晓彤改了曲目选择《我用所有报答爱》，两人的节目主题都是人生。
区别在于，丛澜是穿越暴风雨，追风逐日，找寻自己的那抹三尺青锋；
褚晓彤是写在冰上的离别，回溯过往，展望未来，以热血和留恋谱写人生无声之曲。
就像是两人的考斯滕，一个黑金，一个白色清洒蓝紫，浓郁到穿破阴诡的碎裂金色，洁白到忆起年少时的初心。
虽然不是为了搭配才选的曲目、定的主题，但给观众的感觉就是，她们两个人的短节目合该是一起的。
《风暴》加上《我用所有报答爱》，是女单曲目里实实在在的“双子星”。
意料之外的合拍，不论是谁先出场，后者都可以与前者衔接。
丛澜气愤的时候，褚晓彤也在生气。
茱迪提醒了丛澜，也不会忽略褚晓彤。
褚晓彤合乐过后，知道了为什么茱迪会说，你可以尝试着多加一些情感进去。
“要加什么呢？”
纯然的气愤，是不行的。
那该是什么？
褚晓彤陷入了沉思，丁教练没有催促她，就那么地在挡板外面站着，静静地看着她。
转身蹲在了挡板下面，背靠着，褚晓彤观察这组选手的训练。
她的OP机会已经过了，要改的话时间很急，而且也已经没有了上冰合乐的机会，只能改好了在赛场一次成型。
不要急，褚晓彤告诉自己，不要急，你可以的。
另一边的丛澜在跳1A，她也在找要如何将新的内容放到节目里。
没有人想象得到，就要开始比赛了，马上就是女单的短节目了，这两位世界上顶尖的女单在已经拥有完成体的短节目曲目之后，居然还在思考要怎么精进！
连一起OP的选手都没想到。
于谨轻声与茱迪说道：“你对她们还真是放心。”
茱迪笑着道：“花滑不就该如此吗？”
她看着场地里一左一右的两人，丛澜在慢慢滑行，褚晓彤还在冰面蹲着，视线似乎被一道冰痕吸引住了。
“世界第一与世界第二，怎么会与其余人一样呢？”
茱迪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