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妃幽怨的眸光看向谢东,视线里有些责怪,明明都和他说了很多次,不能在谢珩面前提及姜卿言的。
这宫里对皇后的事情是不能提的。
谢珩难得的没有生气,并不像外人口中言语的那般成了暴君,他看向赵妃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太子睡着了……别打扰他休息,他不过是想他的母后罢了。”
正如同朕,想朕的娘子了。
此时太子宫外,黄妃、陆妃、林妃分别领着谢南、谢西、谢北前来,几人在姜卿言离宫后,按照姜卿言的安排,分别将三位崽崽接到自家的宫中照养。
各自都被一举抬升了妃位。
这是四位崽崽分别的第一个中秋,谢珩特意让四宫里的人聚聚,她们本来也都关系融洽,而且住得很近,便经常性的窜门。
白芷正在后院厨房的台阶上坐着,哭得不成模样。
前院的人正在开心的吃暖锅。
他们好是热闹……
也不知道有没有将皇后娘娘给忘了!
白芷的情绪好是低落,此时身后有人步近,瘦高的身影压在地面上,笼罩在她的身上,她心口一颤,身后的男人为其披上掩盖风寒的袍子。
“长临——”
白芷回头看向举止温柔的长临,眸中通红一片,但是面向男人时,略带了点惭愧。
往日里的她大大咧咧,风风火火,让人觉得张扬得不行,可是如今像是脱胎换骨,与长临对视了一眼,见男人没有回应,便低下了脑袋。
长临坐在她的身边,忽而笑了,明明他这人很是心大,但是此刻也懂照顾白芷的情绪,他看着月色,道了莫名的话语:“白芷,今夜的月色真的好美啊!”
你也如是。
“长临——”
“对不起。”
白芷低下脑袋,声音沙哑且轻,但是吐字清晰。
“不嫁就不嫁吧!这有什么的?我本来就是个太监……在我入宫后,就没有娶妻生子的期待……我爹也不指望我传宗接代,你不嫁给我,是对的。”
半年前,谢珩主动请白芷和长临步入钦安殿,宣旨赐婚。
那日谢珩和白芷事前打好招呼。
姜卿言在离开时,留下一封书信藏在柜子里,交代在她离开后,几位崽崽分别交给谁照顾,也表明了白芷忠心耿耿,希望谢珩能够帮其做主,替白芷赐婚。
并且有意撮合白芷和长临。
姜卿言顾念长临的身份,信上交代,生怕是自己会错了意,定然要问过白芷的意见,若是白芷愿意,便希望谢珩为两人做主。
若是白芷并没有对长临有心,便希望能替白芷寻一户好人家。
姜卿言甚是信任谢珩,也让谢珩心头触动,明明他要恨死她了,可是她居然还托自己做这些事,她到底是在哪觉得他如此善良?
偏偏他回宫后只是耽搁了几日,便开始操办起信上的事情。
事情之多,但是提及他的,只有帮助,没有任何交代。
谢珩问白芷,是否有中意的人?
白芷垂着脑袋,有些娇羞,显然是有意中人,谢珩又问白芷此人是不是长临?白芷抬头看向他时,顿住许久,然后点了点头。
谢珩在翌日传召了白芷和长临。
两人跪在堂前时,宛如即将拜堂的新夫妻,他满是欢喜,觉得两人甚是相配,而且这是姜卿言的心愿,他想要帮其如愿。
只是这一回,在他开口后,白芷忽而抬起了她那张苍白的脸色,声音颤抖着开口:“陛下,请允准奴婢终身不嫁!”
自那日过后——
长临本来满脸的欢喜,全然被一盆冷水给浇灌的透凉,宫里的人都取笑他,说是白芷有心捉弄他,实则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白芷瞧不上他的太监身份。
每当听到这样的诋毁,长临便忍不住和人干仗,他不在意别人说自己,反正做了太监的就没有什么尊严,可是白芷是干干净净的姑娘。
但是白芷看着长临脸上负伤,却只是压低了脑袋,转身躲走,长临受了伤都没有疼,但是看着白芷的背影,心口真的像是刮过刀子。
好是疼。
两人也渐渐的开始相互躲避。
尽管都在东宫伺候。
白芷此时看向身旁的长临,见男人的眸光荡漾着清澈的眸光,真的是很澄明干净,这男人是她喜欢的人,也愿意同他相守一生。
可是,主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并没有心思嫁人。
那日谢珩也单独问她,为何只过了一夜,便忽然变卦了?
白芷跪在堂中,哭得泣不成声。
“奴婢想在宫中等主子回来,白芷没有等到主子,一日便不会成亲的,若是有朝一日主子回来了,看不到白芷,谁能将她照顾的称心如意?”
宫女成亲,往后便是不能留在宫中伺候。
白芷明白这是主子的恩赐。
她本来那低贱的身份,哪里轮得到皇上赐婚?
可是——
主子都回不来了,她成亲有何脸面?
成亲是喜事。
白芷本来并不知晓姜卿言不再回来了,当她从钦安殿满是喜意的听到谢珩赐婚,高兴坏了,但是途经甘泉宫时,听到了沈娉婷和穗儿的对话。
她忽而明白,为何不是主子给她做主赐婚?
为什么姜卿言没有跟着谢珩回来?
白芷在殿中落寞了一夜,最终满是涕零的坐在殿门,猩红的眸子比今夜还要更甚,白芷缓缓喑哑了声音,最终埋在长临的怀中泣不成声。
***
三年后。
楼城的镇上愈加繁荣。
是日,镇上来了位容貌俊俏的公子,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去,男人同他们拱手作揖,声音清越的如同绕梁燕啼。
“请问——”
“这镇上的吴家妆铺怎么走?”
有人将目光落过来,听闻是来寻吴家娘子,便甚是欢悦的开口,并且主动带路:“公子也是要去吴家妆铺打扮的?”
这三年里,“吴家妆铺”的生意做得甚是好。
许多在楼城外的人都慕名而来,并且重金聘请姜卿言梳妆打扮,更有甚者想请姜卿言出楼城。
但是姜卿言一一回绝了,并且视金钱如粪土,从来不接受重金,只是按照往日的价格做着生意。
众人都觉得姜卿言甚好相处,并且做生意正道,从不坐地起价,明明如今的她都成了远近驰名、家喻户晓的能家。
白面公子摇了摇头,缓缓的笑了笑,“我是她家里人。”
“家里人?”
王阿嬷忽而警惕了几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依着容貌去看,确实是有几分与姜卿言相像,但是这三年间从未听姜卿言提及家人。
想来也是避讳。
王阿嬷顿住了脚步,“公子许是来错了地方?我从未听过吴娘子有过……家人。”
“我是她家中的阿哥!”
萧鹤堂轻声开口,此时又用温润的眉眼打消对方的顾虑,“舍妹三年前不告而别,家中二老一直在寻她……眼下二老年迈,对她惦念的很。”
“请问公子怎么称呼?”
“我叫姜棠!”
萧鹤堂仪表堂堂,言语时轻声慢理,吴阿嬷看着男人,也觉得对方并不像坏人,只是和姜卿言相处三年,却从未知晓姜卿言的姓氏。
只是知晓吴家娘子闺名是“翠花”。
她秉持谨慎,并没有再带着萧鹤堂往前,便主动开口:“你那妹妹……叫什么名字。”
“我家妹妹素来爱胡闹,也甚是聪明,如今许是早就改了名字,但是通知我来楼城的那位线人……告诉我确实是在这里看见了舍妹。”
萧鹤堂从怀中拿出一张画像,递给王阿嬷看,确实是画着同姜卿言的脸,王阿嬷眉头蹙了起来,但还是让萧鹤堂站在城中的酒楼里等等。
“也好——”
“就劳烦阿嬷替舍妹通传。”
王阿嬷看着萧鹤堂一脸温润的笑意,此时内心也直打鼓,但是见对方是好脸色,她也只能跟着笑笑,“就怕是公子寻错了人。”
“无碍!”
“在下也就是带着试一试的心来的。”
“我知晓我那舍妹性子倔,三年前父亲母亲不同意她的婚事,她就直接逃了出来,我也知晓她断然不会轻易跟着我回家,只是父母年事已高,这少见一眼便是一眼啊!”
王阿嬷听着萧鹤堂的声音,也有些心软起来。
***
“咚咚咚——”
叩门声响起来。
姜卿言来至门口,将门栓落下,看向跑得满脸是汗的王阿嬷,便笑了起来,“阿嬷……你这是作何?有什么急事吗?”
“我——”
王阿嬷上气不接下气,姜卿言便上前搀扶王阿嬷,笑着打趣道:“你也知晓的……这几日吴郎不在,他临走时,可是嘱咐我不要工作的,就算是你再急,也得我家吴郎回来。”
王阿嬷知晓姜卿言现在做生意也看心情了。
眉头拧了一下,眼神故意压低。
姜卿言挽着王阿嬷的胳膊,又笑着道:“你这人啊!三年前还说不打扮,如今比谁都要勤快。”
话音刚落,王阿嬷板着脸色,伸手便拍了下姜卿言的手,“你这姑娘……真没有正形。”
姜卿言此时还将目光往隔壁院子里不安好意的落,那满地跑的六个小娃娃,便是得益于姜卿言日日给王阿嬷梳妆,增进了王家夫妻的感情。
王阿嬷老蚌生珠,三年生两次,每胎必有三。
“瞧你说的哪里话……”
“你还取笑我?”
“也不瞧瞧你的肚子,这三年都没有见你鼓起来过!”
姜卿言也不是那种害羞的人,忽而就笑了起来,“若是鼓了,我家那醋做的吴郎,岂不是要将我家屋顶给掀开了。”
这几日,吴奎仁前往了金梁王城。
那里听闻有了他父亲的消息。
姜卿言也没有阻拦,甚至也很是兴奋,若是真的,吴奎仁就算是家人团聚了,便在一周前,为吴奎仁收拾了衣裳,让其快速往金梁王都去。
而吴奎仁临行前,一直依依不舍的看向姜卿言,并且嘱咐姜卿言在他没有回来前,哪里都不能去,更不能开门做生意累着了自己。
吴奎仁还怕姜卿言图财,并且跑到隔壁让王阿嬷夫妻俩好生盯紧姜卿言。
姜卿言看他婆妈的模样,忍不住的笑起来,“就你事多!”
吴奎仁压低了眸子,有些可怕的冷。
她又笑了起来,“听你的……毕竟你才是当家作主的,我能逆着你的注意行事?”
这三年,她就靠着这“吴家妆铺”,早就赚的盆满钵满,甚至还出钱买了这座宅子,姜卿言也早就想要轻松了。
王阿嬷也被姜卿言拉扯的,忽而忘记了要言语什么,此时坐在院子里喝了降火的凉茶,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此的要事,“吴娘子……你家人!”
姜卿言没有回应,王阿嬷注意到姜卿言怔在了原地,此时顺着姜卿言的目光落过去,那城中出现的白衣男子,正迈着淡雅的步子踏入院中。
“我不是让你在酒楼里等着吗?”
王阿嬷一脸怒意,这男人居然跟踪她来到这里。
姜卿言并没有责怪王阿嬷的意思,显然也因为男人的到来还有些慌乱,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的道:“你怎么会寻到这里?”
其实更多的是想说,她根本没有必要来寻她的?
不过应该是谢珩的旨意。
姜卿言倒是觉得萧棠儿有些傻了,分明是可以阳奉阴违的,何必照着去做呢?她离开了,不就是萧棠儿的机会吗?
三年前,他们在屋中发生的事情,还在她的眼前,姜卿言微微一笑,倒是没有拒绝人的意思,“既然都来了,进来坐坐吧!”
“吴娘子,这当真是你家中的兄长?”
姜卿言听着王阿嬷的话,忽而笑了,又再次看向萧鹤堂,对方清越的嗓音传过来,脚步也跟着迈近,“姑母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她日日思念着你。”
“方才不是家中双亲吗?”
王阿嬷对萧鹤堂前言不对后语的内容诧异。
但是姜卿言却没有过多的在意,王阿嬷也没有多言,她明白姜卿言聪明,也自然懂什么事情不会伤害到自己。
“王阿嬷,你先回去吧!我想同我兄长单独说说话。”
姜卿言转头,温柔的看向王阿嬷。
王阿嬷点了点头,识趣的离开,临走时还不忘轻声道:“若是需要我和你阿伯帮你,你就喊一声,我们街坊四邻的出动,他也断然带不走你。”
“嗯。”
姜卿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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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