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十年,上元灯节。
昏黄的子夜时分。
宫内的长信宫灯均点着灼亮白烛。
巍峨的鎏金宫檐上白幡高悬。
宫里奉旨前来吊唁的人,从殿里跪向殿外,乌压压的脑袋均在垂头默哀,静得能听到彼此擦过的素纱麻衣声。
“死……死透了吗?快摸摸她还有没有鼻息?”
细若蚊呐的清浅声音,忽地响起,惊得堂中众人猛然抬头。
三公主谢南、四公主谢西正用手臂拖着六皇子谢北,将其举过头顶。
年仅三岁的谢北壮着胆子,将露出衣袖的半截手臂,铆足了劲儿的往棺椁里够。
宫人们的脸色吓得青黄不接。
堂前棺椁里躺着的,可是北魏后宫的正主,当朝太后捧在掌心的亲侄女。
那三个不知何时绕到前去胡闹的崽崽,让人着实捏了把冷汗!
他们均是皇后生时养在眼前的丧母孤儿。
宫里人都知晓这几个崽崽于皇后在世时,遭了不少罪过。
别看崽崽们养得珠圆玉润,有鼻有眼,但是身上的伤痕多得数不清。
传言皇后在皇上登基后,投毒美人、戕害皇裔,造了诸多孽障。
眼前的几个崽崽,算是宫里少有的险中求生。
众人少不得感念:上苍有眼,终于将这祸害给收了去,往后纵使太后想要护……也护不上了!
毕竟总不可能诈尸吧!
红木制的棺椁边重量不轻,三个小萝卜头的脸色,涨出不同程度的红,吃奶的费劲力气都使上了。
两位公主明显是扛不住力。
谢南有些不耐烦:“你摸到没有?”
“皇姐,还差一厘!”
“欸——”
谢南和谢西相互对视,猛的再向上提了一把劲儿。
谢北的嗓音里满带着喜悦,倏然扬在不敢大声喘息的殿里,高呼道:“摸到了……是凉的!”
“这毒妇终于是死了!”
谢南松了手,长吁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沾湿虚汗的头发,转身却忽地愣住……
面对满堂惊诧且惶恐的目光。
谢南有眼色的扯了扯谢北的衣角,小声嗫嚅:“阿北……快下来!”
“啊——”
崽崽的奶腔忽然而颤。
只听“簌”的一声,谢北顺那棺椁的边沿一个倒栽葱,小小的身体在众人的视线里全然消失。
大伙儿忙上前。
心脏悬得要冒出嗓子眼。
幸好太后此刻不在,否则全场众人都要给皇后殉葬!
“咻——”
一阵阴森的穿堂风刮来,卷着殿外摇曳的洁莹雪絮。
“诈……诈尸了!”
耳边响起六皇子的战栗奶音。
谢北清澈澄明的眸子撑的偌大,面前的女人脸色苍白,瘦削的轮廓看起来阴恻恻的,细弱柳叶弯眉微蹙着……
忽地,她卷翘的乌黑睫毛不耐挑开,琥珀色的丹凤眼与谢北直直对视。
女人伸手摁住向怀里压来的谢北,眸光不屑的转开,将小崽子往身前推走。
“鬼——”
谢北发出奄奄一息的奶嗝,随之脑袋后仰,瞬间晕了过去。
“聒噪!”
堂中众人还没有来至棺椁前,脸色已经被吓得不轻。
殿内的纱灯皆被冷风吹灭,只余堂前香案上的一对鎏金纹路的白烛,相互映照出微弱的光晕。
月色透过屋顶青瓦的缝隙而来,正斑驳映着幢幢黑影。
一双纤细的酥玉手指,倏然搭在棺椁两壁。
凤仙花染的红指甲,鲜艳无比。
棺椁里的女人缓缓支起身体,清冷的目光睥睨堂中惊慌的众人,寡淡的面庞孤傲得不可一世,却掩藏不住她生前的姝色丽质。
窈窕腰线架着大红喜服,金珠玉玔穿戴其间,婀娜摇曳,让人不禁想起她嫁入旧邸时,也曾是惊鸿一瞥的翘楚。
那束袅袅的青烟笼罩着她的侧颜,将她的颌骨照的冷白通透,幽风拂过美人垂下的鸦黑发丝,只见她挑开漫不经心的目光,在薄雾里生出妖冶的妩媚。
眼角点着的红痣,分外诱人。
听人言皇后六岁时,便有人说她与九州第一绝色的周国女帝凤卿元,有着七分相似,只是她出嫁后,因其跋扈,再无人有暇欣赏。
众人缓缓从恐慌中醒神……
但大抵是提不上气。
有人先能高声说话的,此时正软着腿脚,颠倒踉跄的往殿外跑,提着声音喊道:“快去请国师……皇后娘娘诈尸索魂来了!”
***
半个时辰后。
扶风殿里的大红喜帐凭风摇曳,置换了原本萧索苍凉的景象,让人觉得刚刚经历的那幕恍然如梦。
前来吊唁的人大抵散去。
宫人们纷纷疾走,不让殿内留下一丝阴晦。
殿中拢着薄纱的女人,坐在沉木制的床榻边,慵懒的倚靠凭栏,两指捏在眉心,缓着疲惫的思绪,接受着这具身体遗留的记忆。
原主是魏国的小姜后。
名唤姜卿言。
死于三日前的落水。
女人凝了一眼殿内的陈设,脑海里冒出许多的事,惊诧须臾,唇角却只是略微勾扯,难见起伏的波澜。
她驾崩八年有余了。
生前是周国的第十六任女君,名凤卿元。
彼时的原主,应是个尚未出阁的小萝卜头。
而魏国还没有盛名九州。
时过境迁,真是神奇。
大周被灭的一幕,还犹在眼前。
她冷笑,但是并不恼怒。
遥想魏国拥兵打入周国时,虽然放火烧了她的王城,但是魏军没有手刃国中任何子民,只是大放厥词,不留周王室和州官活口。
她那时已被亲人所害,魂魄飘在周国上空,迟迟弥散不去,便冷眼旁观。
城墙之下,领头的男人纵马而过,俊美星驰的脸庞,罩着一顶鎏金龙纹的青铁面具。
长缨枪,红披风。
他宛如前来迎亲的新郎倌。
但是他的眼眶眦裂成猩红一片,眸光满载着滔天仇怨。
仅用三个时辰。
那统治了百年之久的周国,便只留一堆废墟骷髅。
男人从大周宗室的皇陵走出,抱着她冰凉的尸骨,踏上百丈长街,形容枯槁,那双哀恸的眼眸,尽显出浓稠的偏执扼腕。
静夜白如昼。
他仰目对上空中飘着的火光星子,低沉的嗓音里带出撕裂后的悲楚,缓缓喑哑至失落,“阿卿……我来接你回家了!”
“你等我……我定不会让你孤冷上路。”
她的眼眶甚是酸涩。
但因隔得太远,并不觉得他温柔。
那男人是敌国的将领,曾是她御驾亲征时,在战场上逢遇的宿敌,彼时的他生着铮铮傲骨,与她兵刃相见……
但是莫名的让人想多看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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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虎年吉祥,喵呜携四只小老虎崽开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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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双洁……
崽崽们并不是男女主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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