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荣达罐头厂。
会议室里,一片肃杀般的寂静。
姜绵绵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她的视线缓缓从围着圆桌端坐的几位中层干部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黄广处停下。
“黄主任,是谁信誓旦旦和我说,这种小事找找熟人,就能摆平的?”
被问到的黄广,本就发白的脸色立时更为刷白。
“我……我本以为托托人就好,哪想到这次的事情竟然闹大了,他们都不敢管……”
他越说声音越低。
黄广额头上密密地浮了一层汗,他不断地举起衣服袖子去擦。
“不敢管是一定的!这事现在已经被捅出去了,谁做得我们大家都猜得到。
既然把柄已经被人家抓住,就不要指望人家能放过我们!”
“等等……”
钱德凤突然从旁插话道:“上午才出的事,记者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他们的信息来源未免也太灵通了吧?”
一句话,几位中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全都凝重起来。
“对呀,钱经理说得有道理。他们动作咋能那么快?”
一旁的冯姐附和着。
姜绵绵眉头紧紧蹙起,定了定神后说:“这是我之后要说的第二件事。我们厂子里,有人在给竞争者做内线,传递消息。
甚至我还怀疑,连这次的突击检查,卫生部门明显有备而来,也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否则,为何早不检查晚不检查,偏偏挑在两个工人刚刚上岗时。要说巧合,这也未免有点太巧了。”
哗地一下,一石惊起千层浪。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哗然。
反应最大的当属黄广,他抖着嘴唇急赤白脸地给自己辩解。
“绝对不是我……我敢发誓,绝对不是我卖消息出去的。
我可是咱们厂里的老人,怎么可能做这种有损工厂的事……”
“你做的还少吗?罪魁祸首就是你!”
冯姐年龄比黄广还大,丝毫不给他脸面,毫不客气地指出。
黄广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黄啊,不会真是你干的吧?”
采购部主管适时地又刺了他一针。
这回黄广在椅子上弹跳了一下,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浇上凉水都能滋滋冒白烟了。
“我做的我承认,可我没做过的,就是没做过,谁也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别像疯狗似的到处乱咬!”
“你说谁是疯狗?你再说一句试试?”
采购部主管张会强三十出头,年轻力壮,火力旺盛,外加上脾气本来也有点急,当下撸胳膊挽袖子,就拉开要开打的架势。
对方一横起来,黄广倒软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小人才打人……”
他嘴里这么一嚷嚷,张会强更生气了,挥拳头就要上。
冯姐和钱德凤见势不妙,一边一个的把两人往两旁分,冯姐还息事宁人的念叨着“都是自己人,不许动粗”云云。
一时间,会议室里炸开了锅,闹哄哄的乱做一团。
姜绵绵一个头两个大,在这片乌烟瘴气中,实在忍无可忍,狠狠一拍办公桌,厉声喝道:“全都给我坐好!”
按照她眼下重生的年龄,面前这些中层干部论资历个个都比她老。
平日里她都很尊重他们,几乎从没动过怒,就连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曾像这样发火。
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直盯着姜绵绵,动作也如同静止了般。
姜绵绵平复了一下心情,恢复冷静。
“能听我把话说完吗?等我说完,要打的,要骂的,随你们,不过请出了会议室去外面。”
片刻后,张会强先收回了要挥出去的拳头,默默坐回了座位。
其他人也纷纷坐好。
黄广抬起涨成猪肝色的一张脸,愤愤然地瞪了张会强一眼,接着整整衣服,也坐好。
姜绵绵环视众人:“我要说的是,这个通风报信的人不是黄主任。
因为这两个年轻人,是黄主任的亲戚,被他夹塞进了这批的新进工人中,黄主任,我说得对不对?”
黄广颤抖着嘴唇,彻底傻眼了。
那两人的确是他的远房侄子。
黄广老家在苏城郊区回笼县下属一个村。
他早年因缘巧合,得到一个机会成功鲤鱼跃龙门,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成了被村里人人艳羡的工人,进了校办罐头厂工作。
后来又因为笼络住了原罐头厂的厂长,升至了办公室主任。
可惜经济不景气,便跳槽到荣达罐头厂后,被任命为人事处主管。
开头他着实闹心了好几天,后来在这里尝到甜头后,忽然觉得这人事处也不错。
皆因为他赶上了好时候。
人人都削了脑袋尖的想找工作,可工作岗位就那么多,顿时形成了僧多粥少的局面。
一时间所有工厂都成了香饽饽,同志们各种找门路,想往里挤。
荣达罐头厂招人的时候,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
虽然所需岗位不少,可来应聘的人更多。
黄广掌握着招聘大权,吃了不少回扣,借着这机会捞了许多好处,吃得盆满钵满。
那时候姜绵绵正一门心思的做广告做有奖竞答,无暇顾及其他,更腾不出功夫来管人事上的事,全权交给了黄广。
黄广见钱好赚,厂里也不管,索性胆子更大了。
适逢他老家有两个远房侄子来投奔他这个全村最有'出息'的叔叔,为了在老家人面前争脸面,他便大手一挥,将两人留了下来。
后来健康证迟迟没办下来,他的两个侄子上不了岗,见同一批招来的人都开始干活挣钱,他俩着急了,三天两头的跑去闹黄广。
一来二去,黄广烦了,又不想在侄子面前跌份子,最后一狠心,没等健康证下来,就让他们提前上了岗。
可这事儿,要真说起来他的责任可就大了,是以他打定了主意坚决不承认。
“厂长,你说什么呢?绝没有这回事儿。”
黄广负隅顽抗着。
姜绵绵也不恼,随手拿起一直放在她面前的一个蓝皮文件夹,摊开来,从夹子里取出两份人员档案。
她把档案推到黄广面前,注视着他,好整以暇道。
“这是那两名工人的人事档案,请你看清楚籍贯这一栏,上面清楚明白的写着,两人来自城郊的回笼县。
而据我所知,黄主任似乎也来自这个县。”